第17章 老油條
周正知道小孩不禁逗，但沒想到這麽不禁逗。
他有一種感覺，如果自己說喝，明天她還真就能把骨頭湯給自己端過來，趕緊拒絕：“不用，玩笑而已，心意收到了。”
“哦……”聲音有些悶，不知道是不是天氣逐漸變熱的緣故。
聽到蘇绮瑤明顯狀态不佳、情緒不高，周正也不知從何而來的擔心，但小孩的心思太難猜，只能嘗試着換一個話題。
“不說我了，說說你吧。”
“嗯？我有什麽說的？”
“你的小說啊，準備得怎麽樣了？”周正本身也比較關心這個問題，“怎麽不來問我？”
“唔……”
“看樣子還是挺困難的？”
“……”明知周醫生看不到，蘇绮瑤還是點了點頭，但一聲未吭。
“我現在休息了，不用怕麻煩，有什麽就問吧。”似乎是怕她不相信，便又補充一句，“你不喜歡欠着，我同樣不喜歡，你得讓我還啊。”
“周醫生不欠我的……”
“那就當幫我找點事做吧，我習慣了，保持工作狀态也是很有必要的。”
蘇绮瑤不知道為什麽周醫生非要給自己答疑，但他再三堅持，自己又真的需要，也就沒再推脫。
“那您的手……不方便吧？”想來今天發微信時來回變換的輸入狀态就是受手傷的影響。
“打我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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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小時開機，職業習慣。”
“噗嗤……”蘇绮瑤一下就笑出了聲，心裏輕松許多。
一通電話打得颠倒，明明是來關心周正的，反倒最後被他安慰。
這天是他們第一次打電話，講了很久，蘇绮瑤一直說，周正就一直聽。不得不說蘇绮瑤确實是個講故事的好手，她把今天的所見所聞、看到的所有新奇玩意兒都給周正講了一遍，繪聲繪色。
即便沒有親臨現場，好像也不落下什麽。
“哈哈是嗎？那有機會我一定得去見識見識貴校畢業展的風采。”周正擡頭看了看牆壁上的表盤，“時候不早了，睡吧，明天不是還得上班？”
！！！
對啊！
怎麽聊着聊着就把時間給忘了……
“……我都沒注意時間，哎我去……那周醫生也早休息，千萬要養好傷口。”
“知道了，我會的。”
“那……”
“嗯？”
蘇绮瑤一邊往回走一邊說，話有點不好意思，但只要自己還有別的動作，就可以假裝一切都在自然進行和發生。
“真不需要骨頭湯？我手藝也還可以的，二十年好飯不白吃……”
“嘿……”說不禁逗還真是不禁逗，她要不提周正都快忘了這茬，“不用，還是把手藝留給你以後的男朋友吧。”
“嘁……晚安！”
“晚安。”
……
第二天一大早，蘇绮瑤依舊按照之前約定的時間再提前二十分鐘下樓等，但這一次王賃沒有遲到，接送車輛直接把車聽到了宿舍樓前。
上車後齊梓妤一眼看到她，站起來使勁揮手把蘇绮瑤招呼到身邊坐。
“來來來，今天特意給你留位置了！”
“謝謝學姐……”
“客氣啥，昨天也就是我先走了，要不然指定不能讓你一個人。”說完齊梓妤又湊近些，趴在蘇绮瑤的耳邊，“噓……我跟你說啊，其實我也不喜歡挨着男生坐，正好。”
蘇绮瑤和齊梓妤對了一個眼神，看到她眼睛裏的真誠別提多舒心了，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裏碰到一個能理解你不把你當怪咖的人，會獲得極大的安全感。
如果說前一天還在為‘被迫’應下畢業展的事而後悔，那麽今天她就是心甘情願的。
她就是這樣很好滿足的人，一句話、一個眼神可能就足夠，但不願意迎合也不願意社交，很多人還來不及懂她就不歡而散。但凡蘇绮瑤主動一點點，把交朋友的精神需求降低一點點，也不至于在這上了幾年學沒留下半個朋友。
不對，齊梓妤大概能算一個。
希望如此。
到達目的地，一切都和昨天一樣，分批進入場館，連站位都和前一天沒有區別。這份沒有什麽技術含量的工作，對于蘇绮瑤來說已經可以算是駕輕就熟。
這才第二天就當上了‘老油條’。
她在出口附近，剛開館的時候不會有太多客流，趁着沒人的時候就會靠牆站或蹲着，站的時候還長，提前休息也是休息。午餐前後也是流量較小的時段，只要不躺着趴着，她可以任由自己選擇舒服的姿勢。
相比之下就是委屈了大拇指，機械地重複同樣動作，已經麻木，仿佛拇指與手掌分離不屬于自己。
終于熬到午間休息，蘇绮瑤決定買個貴一點的便當犒勞自己。
在番茄牛腩套餐和椰香咖喱雞套餐間猶豫時，身邊突然多出了一個餐盤。
蘇绮瑤下意識看過去，熟悉又陌生，是自己再也不想看到的一張臉。
“哈咯，你也在這啊？”
“……”蘇绮瑤不是很想理她，沒有應聲。
“來看展嗎？”
把盤子往窗口一推，蘇绮瑤對裏面說：“阿姨麻煩了，我要番茄牛腩套餐飯，加一顆鹵蛋，再加一杯檸檬茶，配菜不挑您随便來。”
“好嘞！”
窗口裏的阿姨打出兩聯小票，一張遞給蘇绮瑤，一張收進櫃臺紮在細鐵棒上，接下來等着叫號就可以了。
徐徐被當衆甩面子，臉色一下就黑了，之前的微笑還僵在嘴角，周圍看見的人都替她尴尬，不知道二人會怎麽收場。
蘇绮瑤挑了一個靠邊的位置，背後以及右手邊都沒有第二個人的空隙，偏偏徐徐坐到了她的對面，還真是‘不計前嫌’。
“蘇绮瑤……你有必要這樣嗎？”
“我跟你沒話可說。”
徐徐看似真誠地說：“對不起……”
“我們這樣挺好的，真的不必道歉，我怕跟你走得近容易傾家蕩産。”話裏沒帶一個髒字，卻字字紮心，聽在徐徐的耳朵裏絕對算得上刻薄。
“我那時候是真的沒錢……”
不解釋還好，一解釋，蘇绮瑤連最後的忍耐都沒有了，把手機往桌面上一拍，直視着徐徐的眼睛。
“你沒錢？你沒錢不去兼職，你沒錢還不肯吃食堂，你沒錢不好意思管父母要，你就好意思跟我這兒蹭飯。”
“蘇……”
“你就覺得我好欺負是嗎？我花的錢也是我自己辛辛苦苦掙的！”
蘇绮瑤沒刻意壓低聲音，說到激動的時候音量也比較難以控制，這一句，附近的人都聽了個七七八八，時不時就要把目光投過來在兩個人的身上敲敲打打。
徐徐臉漲得通紅，無言以對，更難以承受旁人看向她的眼神，悄悄攥緊了拳頭。
“徐徐……”
“……”
“有些話我沒跟你說過，今天既然碰到了我就告訴你，你和同學去院辦交貧困補助申請的時候我聽到了，到現在我都記得很清楚，你說‘沒事，到時候還有蘇绮瑤，她會幫我買單的’。”
徐徐的眼睛越瞪越大，自己說過的話不會忘，她只是沒想到當時蘇绮瑤就在附近。
“到那裏……我都還能接受，也沒想過你欠我什麽。但……”
“不是的！”徐徐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拉住蘇绮瑤的手，“你聽我解釋！”
“……但我又聽見你說，‘反正她有那麽多錢，到處亂花，跟個傻子似的。诶，你這個學期的申請不下來就跟我一起吧，她有的是錢。’”如果記得不錯，她連語氣都模仿得分毫不差。
“我……”
“我說得沒錯吧？。”
徐徐知道解釋已經沒有用了，但她得給自己找個臺階下，不能在這麽多人面前丢人。大有一副死鴨子嘴硬的架勢：“我會還的……”
這話蘇绮瑤聽過太多遍了，卻沒有一次做到，對于徐徐此時此刻說出這句話的心理看得明明白白。
“以前我沒想過要你還，但現在不一樣了，你既然說會還，那就現在還吧。”
說完，手掌攤開掌心向上，伸到徐徐的面前。
“給我錢吧。”
周圍議論紛紛，但大多是很小聲的竊竊私語，在這樣的環境下，哪怕是正常說話的音量都會顯得刺耳，更不要說此次同行的幾位女生故意挑事了。
“喲——我當這是誰呢？原來是‘瑤瑤’同學啊。”
蘇绮瑤記不得她們的臉，但從她們的身高、身材，以及‘瑤瑤’來看，是服表的同學無疑。
沒理會她們的挑釁，蘇绮瑤把頭轉了回來，手掌向上擡了一小段距離，繼續說着：“錢呢？”
這一次其實也沒有想要徐徐真的還錢，只是想把她逼走，不要再來跟自己假惺惺地道歉，半年的情誼和付出就當喂了狗。
只是她判斷錯了時機。
那幾個高個子女生本來就看她不順眼，見機挑事那是必然的。
為首的女生又尖利地‘喲’了一聲，聲音拉得很長。
“這麽缺錢啊？勾引人不成就欺負別人要錢，那還裝什麽清純？還‘別叫我瑤瑤’，操，真夠婊的……”
蘇绮瑤：“我們不認識吧。”
“那就讓你認識認識呗？”那女生走到徐徐的背後，大姐大似的把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妹子，別怕，我們給你撐腰，她動不了你。”
事實證明，蘇绮瑤還是低估了徐徐，原來她還能更惡心。
只見她擠出了兩滴眼淚，委屈巴巴低下頭，扁着嘴說：“謝謝你們……”随後餐盤也不拿就跑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