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颠簸了許久,離目的地總算是又近了一步。沈蒼術一路上緊趕慢趕,總算是在三十之前回到了老家。

從火車上下來之後他們又轉乘了客車,這期間張連翹一直老老實實地沒給沈蒼術找麻煩,但奇怪的是,平時沈蒼術再怎麽不愛說話,至少都會回應他幾句,可現在無論他和他說什麽,他都閉着嘴不吭聲,除了從衣領口露出來的兩只凍得通紅的耳朵,留給他的就只有幾聲陰陽怪氣的哼哼。

這反應讓張連翹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卻沒有細想。反正沈蒼術平時差不多也是這個樣子,所以他也沒怎麽在意。原本心底還有些別扭的沈蒼術看見這死鳥一副自然坦蕩的樣子就覺得十分礙眼,而偏偏無論他再怎麽在心底生氣,張連翹就是一副很茫然的很無辜的樣子,搞得沈蒼術自己都開始懷疑昨天晚上的那件事是不是自己的幻覺了。

這麽想着,沈蒼術就有些暴躁的喘了口氣,嘴邊呼出來的暖流形成了一小片白霧,讓他的五官都有些朦胧。他的步子邁的很大,肩膀上扛了個死沉的行李也沒有影響他的步伐,張連翹和只家禽一樣被他拎在了手上動彈不得,而就他們從縣車站出來的時候,時間已經臨近傍晚。

照理說這種車站外面都會停着一些出租車,再不濟也會有是馬自達之類的,可是因為蛤蟆溝子所處的位置實在偏僻,光是那山路就十分的不好走。一般人想要去那裏,除了漫長的步行唯有依靠當地村民的牛車才能解決,偏偏最近縣裏也沒有什麽大的集市,村民們自然也沒有過來,所以一時間沈蒼術和張連翹只能傻頭傻腦地擠在一堆老鄉裏面随波逐流,被凍得有些狼狽的張連翹還忍不住打起了噴嚏。

“阿嚏!!處長,我們今天晚上要住這邊的旅館了嗎?可是那多貴啊……那可要八十一晚呢……”

和沈蒼術在一起呆久了,張連翹也開始下意識地思考着這花銷的問題了。大冬天的風很大,凍得有些發抖的他也忍不住開始難受的嗅着鼻子。

車站門口本就有不少在舉着牌子拉人的小旅店老板,那紙牌子上的價格光是看着就讓人咋舌,張連翹明白沈蒼術八成不樂意花這冤枉錢,所以也開始和他商量着接下來該怎麽辦,而聞言的沈蒼術倒是撇過眼睛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在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幾張皺巴巴的衛生紙之後,他粗魯地往張連翹臉上一丢,沒好氣地問道,

“等着。

這個回答讓張連翹有些茫然,但是因為沈蒼術還是不願意和他溝通,所以張連翹對他的想法也不得而知,看沈蒼術皺着眉沉默的樣子,今天晚上要趕回家去如今看來已經不太現實了,張連翹本以為他們今天真的得在這車站耽誤一晚上時,一頭有些像馬又有些像驢的動物就這麽大大咧咧地拖着輛板車從旁邊的水泥路上緩緩走了過來。

“叮鈴鈴——叮鈴鈴——”

這動物脖子上紮着條紅布,紅布上還有個鈴铛,他的一張似驢非驢,似馬非馬的老臉拉的老長,兩只大耳朵也一左一右地翹在邊上,伴随着他向沈蒼術他們兩人緩步走過來,那清脆的鈴聲也在響個不停,而那動物的大腦袋也随着那鈴聲晃來晃去,看着就十分的憨厚有趣。

張連翹從小住在城裏,在此之前并沒有親眼見過這種動物,但是因為本身工作的原因他還是第一時間認出了這應該是一只騾子。騾子這種動物平時很少見,因為是馬和驢的雜交品種且本身不具有很強生育能力,騾子在生态圈的處境一直十分的尴尬。和他有着相似情況的獅虎獸因為先天性遺傳病等問題也同樣遭受着諸多的困難,因此這些年,動物戶籍辦事處也一直在大力宣傳推廣,避免相近種族之間的跨種族雜交。

此時見到這頭騾子的時候,張連翹難得多看了幾眼,那騾子注意到張連翹的視線,還特別詭異地沖他抛了個飛眼,張連翹一愣,下意識地以為自己看錯了,而就在他以為這應該是哪個老鄉自己趕過來的騾車時,一直縮在邊上不動的沈蒼術卻忽然站起身,把自己的行李箱子往那騾車上一丢就一屁股坐了上去。

“哎喲,真他媽的沉。”

感覺到了身後可觀的負重,那騾子立刻不太開心的咕嚕了一聲,聞言的沈蒼術也沒理他,只是在挪了挪位置之後沖有些發愣的張連翹瞪了一眼,接着兇巴巴地揮揮手道,

Advertisement

“看什麽看!快點上來!再不上來就把你丢在這兒!快點!”

張連翹一聽趕緊也往那車上跑,雖然他還沒搞明白這騾車是怎麽來的,但是沈蒼術既然發話了,那他也都照做。等這騾車緩緩地沿着小路出了縣城開始往山上走,沈蒼術才開始和這只騾子小聲地交談,而張連翹在旁邊一聽,才知道這位此時正辛苦拉着他們倆上山的騾子居然是沈蒼術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而這只騾子居然還有一個挺逗的名字,叫二狗子。

“诶诶!二狗子那是小名!!誰說我叫二狗子的!你就聽沈蒼術個小王八蛋瞎說!!他自己還叫二伢子呢!老子大名叫沈天笑,比這孫子小幾歲,我媽當初生我的時候難産,就是他媽給接生的,後來我好不容易活了下來,就幹脆認了他媽做幹媽……”

拖着車在山路上走着,今天這趟是沈天笑特意過來接沈蒼術的,所以這一路上張連翹都在聽着他們倆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話。沈天這小夥子看上去挺淳樸開朗的,和沈蒼術從性格脾氣來說都不太一樣,但是兩人卻意外的相處的不錯。

據他說,他們倆打小就玩在一塊,因為都是雜交混血,小時候村子裏動物們都不大樂意和他們多說話,那個時候,沈天笑還是只腿腳不太好的小騾子,因為他媽和一匹野馬生了他,他又注定有着與生俱來的缺陷,所以不少動物都會在背後嘲笑他,沈蒼術那會兒就時常幫着他,久而久之的,他也就跟他熟悉了,再加上當初沈蒼術媽媽的那份恩情在,所以他們倆的這份情誼也一直保存到了現在,一直到半年前,沈蒼術去h市動物戶籍辦事處就任,他們倆之間的聯系都沒有斷,所以這次沈天笑才特意放下主人家裏那些沒幹完的活就過來大老遠的接沈蒼術了。

頭一次聽到這麽多有關于沈蒼術的事情,張連翹一時間有些驚訝又有些好奇,他忍不住去偷偷打量了一眼沈蒼術,見他一臉明顯不耐煩,卻難得的卻沒有去打斷沈天笑的話,只是面無表情地嘀咕了句你他媽煩不煩就不吭聲了,而見狀的張連翹沒忍住捂着嘴就偷笑了起來。

張連翹的笑聲讓沈蒼術臉色陰沉地揪了他尾巴一把,沈天笑聽着他們倆在那兒那麽鬧騰有些好奇地歪了歪頭,見沈蒼術難得和個毛孩子似的欺負人,那只小白鳥和個鹌鹑似的哆哆嗦嗦,他挪揄地笑出聲,接着開口道,

“在車站都等你大半天了,你這磨磨唧唧的也正是……這趟過年回來準備呆多久啊,村長那可都盼着你回來呢……啊,說起來,這趟進城怎麽還帶了個朋友回來啊,這小白鳥是你什麽人呀二伢子……”

沈天笑這話一問出來,沈蒼術就不自然的離張連翹遠了點,他自己心裏有鬼,所以老怕別人看出來點他和這只笨鳥之間的那點貓膩,反而是張連翹狼狽地從車上爬起來,挺自然地擡手拍了拍沈蒼術的肩膀,接着笑了笑道,

“我是二伢子的搭檔!我叫二翹子!二狗子哥!頭回見,你好啊哈哈!”

張連翹沒心沒肺的樣子讓沈蒼術沒好氣地撇了他一眼,沈天笑聞言倒是大笑了起來,沒一會兒就和話唠的張連翹建立起了初步的革命友誼,很自然地就把臭着張臉的沈蒼術給晾在了一邊。

沈蒼術起先還不怎麽在意,可是聽張連翹在那兒笑的和只啄木鳥似的他這眉頭也皺的越來越緊,他也搞不太清楚自己現在在不痛快些什麽,總之這心裏就是不太舒坦,而就在這山路到了上頭越來越陡,天色越發的黑時,沈天笑就算是十分清楚地形,也難免走到有些艱難起來。

“唉,這幾年這山頭是越來越難走了……泥石流一發,縣裏修的這麽一段好路估計又得塌……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到頭……”

沈天笑走在前頭緩緩地嘆了口氣,後天坐在車上的沈蒼術聞言只是拿着手電筒幫他照着路卻沒有說話,一邊的張連翹這麽默默地聽着,卻不太明白他們究竟在說着的是什麽事,而就在這時,他敏銳地察覺到前方的路上正停靠着什麽東西,那黑乎乎的龐大影子和不斷亮起的車燈一下子就照亮了他的眼底。

“前面……好像有輛車?好像還是輛……大奔?”

鳥類絕佳的視力讓張連翹即使隔了這麽遠依然準确地看到了那不遠處的轎車,聞言的沈蒼術擡頭看了一眼,卻只隐約看到了一個不斷亮起的影子。沈天笑見狀有些想繞開前面的路,可是因為現在也沒法變道了,所以也只能迎着走了上去。等到了那輛車子後面的時候,沈蒼術那手電筒一照才發現這真是輛大奔,還是輛不知死活特意跑到這種破地方來找坑鑽的大奔,而就在他們三個猶豫着該怎麽過去時,那被陷在路中央的轎車裏忽然鑽出來個中年司機,接着他舉着自己手裏發光的手機往前走了兩步,眯着眼睛沖坐在騾車上的沈蒼術扯着嗓子喊道,

“诶!那邊那個鄉巴佬!!你那騾車租不租!幫我們把車子拖出來好嗎!我給你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