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變回人的感覺是怎麽樣的呢?
如果真要是說起來,那種心情一定不亞于傳說故事中修煉千年的妖怪成精的心情。
做了那麽多動物了,天上飛的地上跑的什麽都沒有,講實話有那麽幾次,連他自己都快忘了身為人是什麽感覺了。雖然從外貌上來說,張連翹其實沒覺得自己有什麽新變化,不過看當時他變回來那一瞬間沈蒼術的反應,他也知道這對他家沈處長造成的沖擊力有多大。
“張連翹!!你快把衣服穿起來!!快點!!!你害不害臊啊!!快點!!穿上!!!”
語無倫次地往張連翹身上丢了幾件衣服,沈蒼術的表情又古怪又吓人,見張連翹慢吞吞地不動,他咬咬牙就擡手把面前光溜溜的少年給用被子包住了。被他摁着的張連翹掙紮了幾下卻沒解脫,只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接着小聲道,
“那個……蒼術啊……你放開我啊,我就能穿衣服了啦……”
說這話的時候,張連翹沖着沈蒼術嘆了口氣,他的睫毛挺長,淺淡的眉眼和圓潤的臉頰讓他看上去就溫順無害。說實話,這樣的長相乍一看并不算十分的出色,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有種奇異的吸引力。因為已經很長時間沒修剪過頭發了,所以他的頭發一直長到了肩膀下面,柔軟的發絲簡直撩撥人的心髒,而當沈蒼術順着他的肩頭看向身下那具明顯還未張開的少年身體時,他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心底抽動了一下,接着還是強忍下滿心的胡思亂想,把手給松開了。
恢複自由的張連翹一下子輕松地舒了口氣,他揉着亂糟糟的腦袋爬起來,又擡起手把褲子和汗衫給慢吞吞地套了上去。因為這都是沈蒼術的衣服,所以他穿起來自然很大,連帶着那條四角老頭內褲都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腰上,張連翹倒是沒在意,随身往上提了提褲腰就去衛生間找鏡子,而見狀的沈蒼術直接尴尬地撇過眼睛,默不吭聲地躺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哇!我長高了好多!咦……怎麽頭發這麽長……手指甲和腳指甲也好長!!看上去好吓人啊……蒼術,床頭櫃有剪刀嗎……要不我自己剪剪吧,不然明天出門好奇怪啊……”
自言自語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張連翹用手把腦袋後面的頭發抓了抓,看上去表情有點困擾。他緩步走到床邊把自己的雙手舉起來給沈蒼術看,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簡直煩死了人,而沈蒼術聞言先是不耐煩地皺了皺眉,低下頭往床頭櫃裏翻了翻,在找到一把剪刀之後,他招招手把張連翹給叫回了床上,接着擡手把他的手給拉到了自己面前。
“不要動啊。”
冷着臉這麽說着,沈蒼術的語氣有些不易察覺的緊張,張連翹點點頭,停職着背脊任由他幫自己修剪着那些長長的指甲,心裏頭卻莫名其妙地跳個不停。
他的手腕上還帶着沈蒼術剛剛給他的那個銀镯子,雖然看上去好像有點女孩子氣,但是張連翹卻覺得打從心底的喜歡。這是沈蒼術給他的東西,可惜他卻一無所有,什麽都給不了他。
這般想着,張連翹莫名地有了幾分羞愧。低着頭的沈蒼術有着溫柔的不可思議的眉眼,微微抿着的嘴唇都顯得好看的過分,房間裏一時間只有剪刀咔嚓咔嚓的聲音,可是被他托住手掌修剪着指甲的張連翹卻覺得手心底都在微微出汗。他能夠感覺到被沈蒼術觸摸過的地方都有些奇異的發燙,而當沈蒼術修剪好他的雙手之後,他居然自覺地把腳也伸到了他的面前。
“哼,得寸進尺。”
見狀立刻沒好氣地嘀咕了一聲,見張連翹厚着臉皮在沖他笑,沈蒼術瞥了他一眼後卻還是擡手握住了他的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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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嘛,你最好了……我以後也給你剪好不?”
小聲地拍着馬屁,皮膚接觸到了敏感的腳背,因為沈蒼術手上的老繭,張連翹不自在地縮了縮,沈蒼術則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這一眼看的張連翹又是一陣心跳加速,半天都沒敢開口說話,而等腳指甲也修剪好了,已經是十幾分鐘後的事了。
沒了那看上去吓人的指甲,張連翹也總算是舒了口氣,沈蒼術看見他這幅模樣沒說什麽,說了句頭發明天找個理發店再說就躺下閉上眼睛準備睡了,嘴裏還不忘使喚張連翹把燈關了。
張連翹聞言點了點頭,可是在下床的時候他卻忽然停下了動作,在看到抽屜裏的另一把剪刀和桌上他們倆今天剛領到的結婚證,他先是眨了眨眼睛,接着眼睛忽然就亮了起來。
沈蒼術原本正閉着眼睛,忽然就感覺到自己的耳朵邊上一涼,他直覺有點不對勁便趕緊睜開眼睛,可是張連翹已經把燈給關了。細胳膊細腿的家夥比以前塊頭大了,被窩裏也有點空間緊張了,沈蒼術下意識地往邊上挪了挪,可是就在他擡手的瞬間,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裏也被張連翹塞了什麽毛茸茸的東西,接着他便聽到近在咫尺的聲音緊張地道,
“蒼術,謝謝你,我什麽都沒有……你就拿着這個吧,這是我們倆的頭發,綁在一起就算結了發,我們倆在一起,一輩子……”
——“你,願不願意?”
“姚太太,今天身體感覺怎麽樣?路上堵車了,對不住遲到了幾分鐘。”
把懷裏包裝精美的花束放在一邊的桌上,中年律師這般說着看了眼病床上眼神迷茫的老太太,神情恭敬。從二十年前起他就受雇于這位老夫人和她的先生,為他們名下的私立醫院進行一些法務上的工作。如今一晃眼那麽多年過去了,她的丈夫姚老先生則已經去世了一年多了,老太太一個人帶着小外孫深居簡出,原本就過的十分晚年凄涼,卻又不幸年初的時候患上了這樣的惡疾。
“謝謝你的花……恩今天還好,沒那麽頭暈了……咳咳,麻煩你了孫律師,浩然的寄宿手續辦好了吧?今天咱們就來說說我的身後事吧……”
這般有氣無力地說着,老太太的神情顯得有些疲憊。從發病到現在被迫住院,這期間甚至沒有超過一個月。老太太有心瞞着自己的小外孫,所以一直到前天才正式住院,可是這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躺在病床上的時候她就覺得自己這一輩子也算是到頭了,再想到這幾年醫院的經營早不景氣和小外孫的後半輩子,她越發地焦急和無助,而如今,她只能近乎絕望地将這位律師叫來,商量起自己那仿佛已經近在眼前的身後事來了。
“浩然現在還小……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該把他托付給誰,我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要是我死了,我也不知道他這輩子該怎麽辦了……說起來,原本我和老姚是想把醫院給浩然經營,我們在本市的房産和一部分基金給連翹的……因為浩然這孩子腦子機靈,連翹則本分老實……可是現在醫院也維持不下去了,連翹又……連翹……”
這般說着,聲音便有些發抖,孫律師知道他嘴裏的那個叫連翹的孩子是誰,自然也明白老太太為什麽這麽後悔傷心。說起來還是老人家偏心的問題,覺得這大外孫不讨人喜歡就把大外孫往鄉下送,結果大外孫沒了,現在又追悔莫及了,不過這話孫律師也不能當着老人家的面這麽說,只能寬慰她幾句之後,便把之前她囑咐給自己的一些事情給說了,于是說了半天,那個叫浩然的孩子的監護人問題還是沒能解決,而姚老太太的身體狀況顯然也沒辦法支撐太長時間的交談。
因為老太太的臉色不太好,這場讨論又一次被擱置下來,孫律師把下一次的見面放在了明天下午,接着便拿着東西起身離開了。老太太腦子裏嗡嗡地發暈,半閉着眼睛目送他走了,等孫律師關門走了之後,她便恍恍惚惚地沉睡了過去,可是就在這半夢半醒之間,她好像隐約感覺到有什麽人輕手輕腳地走近了病房裏。
因為窗簾都被走之前的孫律師拉上了,所以病房裏的光線很暗,老太太睡得沉,一時間也只當是查房的護士,可是等那身影坐到她的床邊之後她才覺察出幾分不對,因為這明顯是個半大孩子的身形。而就在老太太用模糊的視線努力想要辨認出這是誰時,這身影把自己手裏的一大袋子水果小心地放在桌上,接着輕輕地叫了她聲——外婆。
這一聲外婆讓老太太的腦子犯糊塗了,她困倦地應了一聲,心裏卻奇怪地泛起了迷糊。那孩子聽見她應了,也微笑了起來,那笑容讓老太太覺得有幾分陌生,可是冥冥中又帶着幾分熟悉,而就在她以為自己就快要睜開眼睛看清這孩子面容時,她卻忽然覺得腦子一疼,接着便徹底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