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忌日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顧寧一連在心中高喊了這麽一串,披着外套就趕緊沖下了樓,一路飛奔到那個空地上。
結果,還真的就是那個“不會吧”。
那個正一臉落寞地呆坐在石凳上的黑衣青年,不是齊晖又能是誰?
看到顧寧,齊晖臉上稍微多了一點笑意,“你終于舍得下來了。”
時候已經是深秋,顧寧裹着外套在這裏只站了這麽一會兒,就開始覺得寒氣直往脖子裏鑽。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你在這裏坐了多久?”
齊晖沒有回答,只是瞥過了視線,重新看向眼前那堆蠟燭。全都是長柄的紅燭,眼下看起來已經被燒掉了大半,少說也燒了有幾個小時。
顧寧想到下午剛放學回來時這裏曾有那麽多人圍觀,想着眼前的景象至少那時就有了,一時忍不住有些發暈,“你就一直坐在這裏看着?從下午到現在?”
齊晖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顧寧兩步走過去,扯着齊晖的胳膊将他的手從兜裏拉出來,又把自己的手伸去一摸。好嘛,那個兜根本如同虛設,齊晖兩只手都冰得像個冰棍。
“你傻啊!”顧寧張嘴就罵。
齊晖撇了撇嘴,被罵得不太高興,卻沒有反駁。今晚的他沉默得格外奇怪。
顧寧将他從石凳上扯起來往外面拉,他也沒有反抗。只是拉扯間不小心碰倒了一根蠟燭,齊晖說什麽也要将它重新扶正。
然後齊晖就被顧寧一口氣拉入了自家寝室,又一把被推進了浴室,接着浴室大門便被嘭地一聲狠狠甩上。齊晖盯着浴室大門呆望了片刻,好半晌後回過頭去,試了試水溫,倒是暖和得正合适。
顧寧找出一件沒穿過的浴袍,擱在浴室門口,聽着裏面傳出的涓涓水聲,大腦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不對呀,他怎麽又把這貨給請進屋了?
他怎麽一看到齊晖剛才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就什麽都忘了?
哎喲媽呀,他的裁紙刀呢?
裁紙刀還沒找到,咔嚓一聲,浴室門栓一響,齊晖已經從裏面伸出只手來,取走了那件浴袍。浴袍是顧寧的尺寸,齊晖穿在身上只覺得小,走出來時眉頭都緊的。
因為沖了會熱水,齊晖臉上少了些被凍出來的青白顏色,多了些淡淡的紅潤。
顧寧看在眼裏,不知怎麽着就松了口氣,頓時連刀也忘記找了,趕緊又給齊晖打了杯溫水。
溫水遞到齊晖手上時,齊晖笑了一聲,“你又是這麽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
顧寧被提醒得臉上無光,心裏也有些發虛,連忙擱下水杯就往後退。
然而齊晖只是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水,“有酒嗎?”
“沒有。”
“那麽有飲料嗎?”
“……也沒有。”
齊晖皺了皺眉頭,這才終于舍得将那杯溫白開放在唇邊抿了抿,又慢慢地喝下去,整張臉上卻始終寫滿了深深的嫌棄。
顧寧忍不住一陣腹诽:這貨究竟是被誰養大的,怎麽就嬌慣成了這樣?
一杯水喝完,齊晖人已經走到了窗邊,偏着個腦袋,看着樓下那些還在靜靜燃燒着的蠟燭。他看得十分專注,半晌過去了,連眼睛都沒眨兩下。
“吃過晚飯了嗎?”顧寧問。
“沒有。”
于是顧寧泡了兩碗面。
面對泡面,齊晖倒是一點都沒有嫌棄,捧在手裏就開始狼吞虎咽,吃得還特別熟練,一看就是常吃的。顧寧忽然對他的個人生活習慣産生了深深的擔憂。
吃完後一次性碗筷往垃圾桶裏一甩,齊晖又開始歪着個腦袋看蠟燭。
“你究竟是點給誰看的?”顧寧終于忍不住問。
齊晖道,“他。”
顧寧居然并沒有感到絲毫意外,只是不愉快地撇了撇嘴,“那你跑這兒點個什麽勁?難道他在這兒?”
齊晖的聲音有些低啞,“他在哪兒都看得到。”
顧寧開始猶豫要不要一腳把這貨踹出去。
結果齊晖緊接着又來了一句,“今天是他的忌日。”
顧寧一驚。
他一下子想到幾天前自己在樹林子裏罵出的那些話,想着齊晖那時聽完那些話後會有什麽感受,心裏居然翻湧出了許多愧疚,“對不起……我不知道……”
道歉道了剛一半,顧寧會過意來,心裏蹭的一下,火更大了,“不是,你什麽意思?他的忌日,你跑我這裏來告白?”
齊晖沉默半晌,說了兩個字,“抱歉。”
這個不知為何天生天然就帶着一股蔑視衆生的優越氣場的家夥居然也會道歉?顧寧驚疑不定地看着他。
“以前我都一個人點着,一個人看。”齊晖又想喝一口水,拿起已經空空的水杯,瞧了瞧,又放了回去,“但今年不知道為什麽,想讓你陪我看一看。”
好吧,看到齊晖這個樣子,顧寧一肚子火居然怎麽都發不出去了。
他給那個水杯加滿了水,又搬了個板凳坐在窗邊,幹脆就還真陪着對方看了起來。底下的蠟燭燒了這麽久,眼下看起來已經剩不了多少,但誰也不知道究竟什麽時候會滅。不過片刻,顧寧就已經耐不下性子,轉過了視線,忍不住一直看着齊晖。
齊晖還是那麽專注。在燭光的映照下,他那精致如象牙雕刻的五官顯得十分柔軟,白皙得令人發指的皮膚也仿佛比平常多了些溫度。
顧寧問,“他走了多久?”
“……很久了。”
這三個字的聲音壓得低低的,齊晖微微垂了垂頭,看起來委委屈屈,像一只被抛棄的大狗妥拉着自己的尾巴。
顧寧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齊晖渾身一震,看過來的視線裏寫滿了震驚。
顧寧頓時回過神來,連忙把手收了回去,臉上又羞又燥的,熱得都紅了。
齊晖卻道,“再摸一下。”
“哈?”顧寧以為自己耳聾。
“再多摸一下。”齊晖一字一頓,堅定不移地重複了一遍。哪怕是在說出這種請求的時候,他還是那麽一副仿佛命令般的态度。
顧寧撇了撇嘴,被這語氣惹得有些不爽。但他還是伸出了手,在齊晖頭頂上摸了又摸。
齊晖眯起了雙眼,仿佛十分舒服,整個人都忍不住多往顧寧那邊靠了靠。顧寧看得懂他臉上的神色,那裏面充滿了回憶與眷戀。
顧寧心底猛地一陣揪疼。
他忍不住暗罵了一聲:媽的。
他發現了,看到齊晖這個樣子,他居然心疼。
顧寧連忙收回視線,不敢再看齊晖,轉而重新看向底下那堆蠟燭。過了這麽久,燭光已經漸漸滅了有一大半,但還是隐隐約約看得出原本的形狀。
看着那排“I LOVE YOU”,顧寧悲哀地發現,自己真的有些傷心。
等等……
他恍然發覺了一個其實早該發覺的問題。
I LOVE YOU?
I?
LOVE?
YOU?
顧寧刷地從椅子上蹦了起來,一手指着齊晖,一手指着底下的蠟燭,嘴型啊哦咿呃變來變去變了好半晌,就是不知道第一個字該說什麽。
他應該怎麽問?為什麽你會知道I LOVE YOU?為什麽這個世界會出現I LOVE YOU?請問你知道HELLO是什麽意思嗎?Can you speak English?Or Chinese?
不是,萬一這個世界真的有英文,他問出這些不是像個白癡?
齊晖完全不明白他為什麽忽然這麽激動,看着他擺出的這種手勢,以為他想說的是另外的事情。
等了好半晌,見他還沒說出口,齊晖終于嘆了口氣,決定還是由自己先說,“顧寧,我們來談個戀愛吧。”
啥米?
顧寧頓時把什麽I LOVE YOU給忘到了八萬裏之外,愣愣地看着齊晖,整個人都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