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怎麽能打人呢?
就在鈴聲在耳邊響起,兩人面前的燈也亮起來的瞬間 。
申姜眼前的一切都變了。
她仍然還是在這條奇怪的路上,但現在天亮着,并不是晚上,而且正午當頭。
并且她所在的山太高了,往四下望去,白雲如在腳下,雲海湧動似海潮。
遠處仙鶴遨游在雲海之上。
過了一會兒她意識到,小麗不見了。只有自己在。
也許是頭頂上的豔陽灼烈,叫她有些眩暈,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身後,青衣紅帶寬袖大袍的人們跪伏了一地,
衆人衣衫随風起舞,烈烈作響,個個飄飄欲仙。
而在她身前,是高高的祭臺。
她手上捧着的托盤中,奉着一顆血淋淋的死不瞑目的人頭。
那顯然是個女人,死得并不‘平靜’,她一雙美眸怒睜,面容上凝固着驚駭與絕望。
血溢滿了淺淺的盤底,順着盤沿滴落在地上,也順着她捧盤的手,住手肘上一路流淌,染濕了她身上白色的長袍。
她低頭,看着自己手。
這手修長,骨節分明,皮膚蒼白單薄,下青色的血脈依稀可見。
分明是個男人的手。
随後,她在托盤中血水的倒影裏,看到‘自己’,那是個清矍俊美的男人,高冠上的墜帶,正随風飛舞,帶動了墜帶末端的金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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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叮~~’
而此時他目光淡漠而平靜,正在看着她。
申姜想起在網上看到的一個求助。
‘鏡子裏的‘我’在看着我,我好害怕’。
當時她很不以為然,那是鏡子啊,你看它,看到的不就是自己。
可現在,她卻明明确确地理解了,發貼人的感受。
對方的目光在看着她。
似乎雖然他只是一個倒影,卻意識到自己身體中有另一個意識的存在。
她下意識扭開頭,閉上眼睛。
旁邊的侍童似乎察覺了異狀,低聲詢問:“尊上,是有什麽不對嗎?”
申姜閉着眼睛,不想再雲看盤裏血淋淋的人頭,也不想再與倒影裏的人對視,緩了緩氣息,才開口:“請問,我捧的這個,是真的人頭吧?”
侍童連忙垂首低眉,小聲恭順道:“回公子的話,确實無誤,這是您親手割下來。”見她魂不守舍低聲提醒她:“公子,把祭品放置在祭臺上,便是禮成了。”
申姜哪怕閉着眼睛,也能感受到血液粘稠。
它溫暖中帶着一絲滑膩,那詭異的觸感令人惡心。令她想起,自己醒過來被困在車中一動也不能動時的情景。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旁邊的人,瞪大眼睛拼命喘息。
不知道什麽劃斷了他的喉嚨,血從對他的身上滴落在她臉上、身上。
或者用‘奔流如注’更為貼切?他不停地掙紮,伸出手想抓住她,也許是想求救…………
這是她第一次,這麽近的直面死亡。看着他漸漸平息,感受着他的血變冷。
“公子?”侍童輕聲提醒她:“時辰要過了。”
她聽到身後有陣陣低語。所有人都感到不解與焦慮。
申姜深呼吸,提醒自己,這也許不知道是什麽幻境,就像鬼打牆一樣,如果說她在之前的夢魇中學到了什麽,就是割麥人說的,不可以讓人發現自己不對勁。
她不動聲色地吐出一口氣,數到一二三,緩緩睜開眼睛。
但與血中的倒影四目相對的瞬間,還是下意識地心中一悸。
那是一雙怎麽樣的眼睛?明明是個活人,卻感覺他似乎無情無欲,眼波流轉盯向她的時候,明明沒有任何惡意,可卻叫她背後發涼。甚至它做為一個影子,嘴唇微微開合,似乎在說什麽。
先是無聲地喃喃低語,但随後速度突然快起來,随着他嘴唇開合,申姜感到手腕處巨疼,低頭看,有一排鬼畫咒一樣的圖案,從自己手腕內側皮膚下凸顯出來。
那倒影,面相有金剛怒目的威嚴,最後念完時一頓,她手上的那個圖案也完成了。
突然一聲‘雲開!’竟然在是從她口中吐出來,聲音清朗而幽遠。
随後她猛然感覺到自己被什麽力量,向後推倒。
等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拉棉花糖的和小麗正在她旁邊吵鬧。
小麗急急地不停罵拉棉花糖:“陳三七,你快想想辦法呀,怎麽突然就昏過去了。”
另一邊衣服上血跡斑斑的孟夜,正在跟一個中年人說話。
中年人面目嚴肅,孟夜也沒有那麽吊兒郎當。低聲似乎在說什麽。
“還好祭祖的事沒有出纰漏。”
外面有人說:“時間到了,要成禮了。”中年人急匆匆地交代孟夜:“你留在這裏。”這才急匆匆地走。
申姜感覺自己手腕還在痛,低頭一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個圖案血淋淋的,就在她手腕上。
小麗被她的叫聲驚動,才發現她已經醒了。
急忙沖上來:“姐,你沒事吧?”
陳三七也連忙過來。看到她手腕上血糊糊的,連忙大呼小叫,叫人拿藥箱。
他這一叫,申姜才發現,還有不少人。只是都在外面。
這些人想必平常都不是親自做事的,現在慌裏慌張,在那裏大聲喝斥,一個傳一個,最後捧着藥箱跑過來的是個年輕女人。
申姜見過,好像是個小明星,後來說是嫁入豪門退圈了。對方是孟夜母親家的親戚還是什麽。不太記得,總歸富豪們的關系複雜得很。
她拿進來,東西就被孟夜接過去了。
見她送完藥箱還不走,向沙發上看,孟夜不動聲便擋住她的視線:“你先出去。”一點也不客氣。
她不甘願地應了一聲,連忙就退出去,并把門關起來。
陳三七從孟夜手裏接過藥箱打開來,讓小麗幫着把袖子撸上去,把手腕扶穩,對申姜說了一句:“姑姑,不疼啊。”就一瓶雙氧水倒下去。
不痛?申姜當場快被送走,聲音都變調了:“陳三七!你打算明年今天給我過節啊?!!孟總十萬,是買命錢?”
“這不清幹淨,到時候爛了。”陳三七冤枉死了:“我确實沒想到,只是眼看時間到了,但山道不開,誰也上不來。要是耽誤了孟家幾祖,要出大事的。想着姑姑來了,山道必開,這不就沒事了。怎麽能想到,姑姑上來得遲了,山道開遲了一點點,以至于讓姑姑給迷着了。”
“那還怪我了?”申姜震驚:“你知道我為了上山賺……救你們,有多努力嗎?”
“不!不怪姑姑,怪孟家上山的路修臺階!”陳三七立刻痛斥:“他們孟家就沒好人!這能把姑姑迷着的,肯定就是孟觀鯨!”說着還瞥一邊的孟夜。
孟夜這時候到是不出聲了。
“什麽叫迷着了?”申姜把自己剛才看到的形容了一遍:“這是夢魇嗎?”
“不是。”陳三七說:“您看到的,是孟觀鯨祭祖時的場景。”
“什麽意思?”
陳三七抓耳撓腮:“就很久以前,靈界初始的時候,除了清明的靈氣,還有渾濁的邪祟,邪祟雜生橫行霸道。然後大家就想了個辦法,說把世界上這些不能做靈士的普通人,全給分出去,反正他們也沒有什麽戰鬥力就算了,被污染之後,還會異化成為邪祟,完全就是邪祟的溫床嘛。不如索性,就別讓他們礙事了。叫他們全滾蛋。當時估計,都覺得這主意挺好嘛。然後就選了個日子,開陣,另外創造一個小世界,讓普通人去居住。”
“但是創世,是要祭品的。要開陣,得需得有一個陣心。
以此物,做為萬物之根基。
讓萬物從此物上生長,從混沌一片,到天升、地降,天清、地濁。
當時元祖啓陣。用的是冥珀。姑姑剛才走的路上,地上嵌的都是靈物的棺材,煞氣很重的,這樣的路一共有九條。從九個方向,齊聚山頂,這是九條祭道。每條都是不一樣的棺。
陣心,用的是元祖的愛妻子。她的頭顱、軀幹、眼睛、血液、頭發、眼淚,被大陣化成了天地萬物。就有了我們現在的這個世界。
至于淵宅,就是由她的心髒所化。靈士怕這些普通人想回去,就抹去了他們的記憶。讓他們在這兒自己活。”
說着陳三七一扭頭,就看到小麗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
頓時炸毛:“請你注意你的态度!我從你身上感覺到了無聲的蔑視。”
小麗佯裝沒事,默默移開了視線。卻有一種‘看到瘋子不要與他對視,慢慢走開’的意味。
他更感覺受到了打擊:“我一條魚,記着這些多不容易啊?!你怎麽能用眼神說這種話來傷害我脆弱的心?”
頓時越說越生氣:“姑姑,我沒有胡說八道。就是怕新任的姑姑不接受,所以都不敢貿然相認,為了讓你相信我,我前兩天還特別去做了鑒定。我精神正常!精神病院還給我打了證明呢!”非得要把證明找出來:“我都随身帶着的!”
“行行行。你說。別找了,姑姑我相信你。”申姜拍拍他的肩膀,看着他,露出慈祥的微笑:“你別生氣,小麗她沒那個意思。她看誰都這個眼神。”
扭頭看了一眼小麗,陳三七覺得這味道不對啊,但勉強還是繼續:“後來這個世界上的事,歷史書上大部分都有嘛,就不用講了。”
說着忍不住發表自己的觀點:“不過哈,大部分我都同意,可是吧,我個人覺得,把猿當成自己的過去,有點沒必要。人家有自己的後代。說不定還看不上這門親呢。人有毛嗎?連毛都沒有還敢攀親。”
“說重點。”
“哦。那後面就,淵宅是唯一的通道,不受約束,一代代由元祖愛妻的族人後代看守。而孟家做為元祖的首徒,代代駐守着兩邊的世界,這邊的‘東彎孟’和另一邊的‘烏臺孟’雖然說是兩枝,但是同宗。
東彎孟年年小祭,以穩固根基。烏臺孟每100年一回大祭。
您剛才看到的,就是百年前孟觀鯨主持的大祭。
他隕落之後,因為靈力磅礴一時無法消散,所以混合着意識片段,散落在了許多他曾經出現過的地方。但這東西,其實不能說是夢魇。”
“那個就是孟觀鯨?”申姜意外。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孟觀鯨這個名字了。
“對呀,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孟觀鯨。”陳三七連忙拍馬屁:“別人想進去,還進不去呢。真的,好多靈士到處找,希望有幸得遇。也就是姑姑本事大。身份擺在那裏。走着走着就進去了。”
“我什麽身份?”申姜反問,想想剛才的事,氣得揚揚受傷的左手:“你看他給我戳的!”
“可不呢?!”陳三七話峰一轉立刻大聲痛斥:“這個姓孟的,真不是好東西!來的都是客,怎麽能打人呢?”說完壓低了聲音:“那個,姑姑,就是跟您商量一下,下次咱們再進這種地方的時候,能不能別往主人身上跳。到時候再挨打……”
說完扭頭,發現申姜看着他。
她目光幽幽:“我有得選?”
“那到也是……”陳三七讪讪的,随後連忙痛心疾首一拍桌:“姑姑吓着了吧,這都怪孟家。”
孟夜都驚了:“你再說一遍?”
“本來呢,我得守着姑姑。等姑姑醒了什麽事都說清楚,免得姑姑眼睛睜着一摸黑,雖然我記得事也不多,但起碼有我陪在身邊,姑姑心裏有個依靠,不至于一個人受驚吓。”
說着一指孟夜,對申姜痛訴:“那可不是孟總死活叫我到東彎來了?這不耽誤事兒嗎?我說不要錢,造成不要給錢,我是為了大義才來,他死活給我錢,非得用一萬塊錢侮辱我。我可是侍奉了三代姑姑的人……的魚啊!一萬塊錢?!!孟家太大膽了啊姑姑!完全不把淵宅放在眼裏。”
陳三七說得怒發沖冠:“其實我一聽說大宅有人住了,就知道新任的姑姑上任了。火急火燎地就趕回來。我陳三七,日夜期盼見到姑姑。畢竟失去敬愛姑姑已經太久太久,就仿佛遠航的一葉小舟,失去了海上的燈塔,歸鄉的游子,找不到自己的家!每天,我心中都在向上蒼祈禱着……”
申姜覺得自己腦仁疼:“你可閉嘴吧。”
“好的姑姑。”陳三七無比乖巧。無視一邊冷眼盯着自己的孟夜。
申姜先摒除了什麽‘侍奉三代姑姑’‘一條魚’,只問:“那百年大祭時,用什麽祭的?”雖然明明看到,可還是想确認。會不會是自己想錯了。
陳三七愣了愣,垂眸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就如同元祖一樣。用的是自己最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