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雷焦轟轟轟
翌日一早,天光有些陰暗。冬日的冷風從微微開啓的窗縫中擠入,天際頭是一片的灰蒙蒙,杭州城下已是熱鬧喧嚣一片,呵出的白氣在人們頭頂仿佛要凝結成霜。
客棧裏頭,臧飛龍衆人在屋裏正襟危坐。梅祿和林棗被打發到一邊吃點心,珠簾後頭,陳南海剛說完自己的所見所聞,林冬撐着腮幫子看着角落一側,不知道在想什麽。
珠簾外頭,梅祿心不在焉剝着瓜子,不時探頭瞧瞧裏面,卻又聽不見什麽說話聲,幹脆轉頭問林棗。
“林大哥,他們在做什麽?”
“有些事。”林棗喝着熱茶,正思念着遠在外地的妻兒,聞言提醒道:“不該你曉得的事,不要打聽,知道的越少,對你越好。”
梅祿點點頭,但面上依然有着好奇。本來也還只是半大少年,沉默了一下,又道:“林小先生……和林大哥是……什麽關系?”
自從臧飛龍知道林冬自稱林小後,他便自稱林大。但梅祿明明記得,之前聽見林冬叫他——飛龍哥。
“他們是兄弟。”林棗也不過按照臧飛龍所教的回答。
“兄弟……”梅祿猶豫,“不像啊……親兄弟?表兄弟?”
“那我也不知道,我不過是他們雇來的下人。”林棗笑笑,“都姓林,有緣分啊。”
梅祿也笑了笑,但心思顯然轉去了其他地方。
此時珠簾後頭,終于有了動靜。臧飛龍開口道:“這歐陽華什麽意思?收買?”
施成傑點頭,“應該是。”
林冬也道:“七顆優良的夜明珠,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就算是皇宮裏,也找不出比這更多的來。”
臧飛龍皺眉,“用這個收買人心會不會太誇張了點……”
施成傑道:“這七顆夜明珠其中四顆是給長安知府的,另外三顆看他的意思我可以拿走。也許他們想挖李省的牆角。”
“這很明顯。”臧飛龍挑眉,“但若是不成功,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林冬也點頭,“飛龍哥說得對,沒什麽實際把握的事,随便送出這種禮物未免托大。還可能給自己留下把柄。”
“這樣就簡單了。”陳南海漠然道:“他和長安知府本來就是說好了的。”
這話一出,四人又陷入沉寂中。
臧飛龍皺眉,“如果他們本來就是一夥了,還派施成傑出來幹什麽?”
“掩人耳目。”陳南海轉頭看施成傑,“說不定派你出來是做給李省看的,而另外還有真正來和歐陽華對暗號的人。”
“那這東西給我幹什麽?”施成傑一針見血,“給另外的人不就行了?”
“啊……”陳南海愣了愣,“也是啊?”
臧飛龍見林冬一直不吭聲,轉頭看他,“你覺得呢?”
“嗯。”林冬揉了揉眉心,“南海哥的提議有道理,問題就是,如果暗中真還有一人,這夜明珠為什麽要給施大哥。”
施成傑淡淡道:“我沒接。”
林冬點頭,“也許你沒接也是他們意料之中的事。”
随即,林冬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麽,一挑眉,“你正直的态度就代表知府的态度,這是做給李省看的?”
陳南海不贊同,“這樣根本是多此一舉。”
“每個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目的,這個目的在別人看來也許是多此一舉,在他自己看來卻不見得。有的人考慮得多,有的人很少考慮,考慮得多的人做事自然謹慎……說起來,我覺得有一點很奇怪。”
林冬說起他觀察歐陽華的樣子,“他看起來不像整日吸食忘憂散的樣子,雖然皮膚慘白了一點,但精神很不錯。做出這樣看起來深思熟慮的事也不像傳聞中所說那麽沒用,或者,他背後有個人在給他出主意。”
臧飛龍一下瞪大眼,“誰?”
若是他背後真有個人,那麽他們就要萬分小心了。所謂敵人在暗,他們在明。指不定四人這樣坐着商讨,都被別人看在了眼裏。
這麽一想,陳南海已經離座,悄無聲息閃到了窗邊,從窗縫往外看了幾眼,又将縫隙關嚴了。
“對了,我看見他在吃一種藥。”陳南海想起自己偷看到的情境,“那藥會不會有什麽問題?”
林冬看向他,“什麽樣子的藥?”
“沒看清……”
“褐色的藥丸。”施成傑接過話,“大概小拇指大小,他一次吃了兩顆,在跟我談完話時,又吃了兩顆。”
“吃的這麽頻繁?”林冬若有所思,“他說是治什麽的嗎?”
“只說是頑疾。”
“嗯……”林冬挑了挑眉,臧飛龍早已熟知他的表情行為,壓低聲音道:“想到什麽了?”
“現在還不确定。”林冬頓了頓,道:“我們可以假設他背後還有個人,這個人在給他出主意,若送禮這事是他出的主意,我覺得這個人有些微妙。”
“微妙?”施成傑,陳南海和臧飛龍都有些摸不着頭腦。
“也許我們把事情想得複雜了。”林冬道:“這禮物送出來,不是有其他目的,也不是長安知府做給李省看的,而是确确實實,送了李省一個把柄。”
陳南海一愣,“你是說,這個給歐陽華出主意的人,是故意害他的?”
“所以說微妙了。”林冬撐着腮幫子道:“既然他知道施大哥來了,不用等我們找他,他自己應該會出現在我們面前。”
……
午飯過後,施成傑和陳南海出門逛街去了。其實是施成傑想出去再看看情況,陳南海跟了出去,美其名曰,有個人跟着,他的目的不會那麽明顯,可以僞裝成在逛街。
等到二人出了門,林冬吃飽喝足,打了個哈欠。
臧飛龍看他,“累了?去睡會兒吧。”
說着一邊伸手過去探小孩額頭,确定他沒有再發熱。
林冬任他摸着腦袋,懶懶道:“我已經好很多了。”
“那也要小心,再生病的話就不好治了。”
林冬點頭,事實上他也确實有些累。大病初愈,身子本就虛弱,昨日出門雖穿得厚實,但江南的冷是骨子裏的濕冷,還是讓人受不了的。
臧飛龍又叫人多拿了幾個炭爐來放在屋子裏,窗外寒氣森森,屋內卻熱得人大汗淋漓。
林棗抹了把汗率先出門去了,梅祿還堅持坐在屋裏,幫臧飛龍倒了杯茶,又讓人來收拾了碗盤。
林冬躺在床上,目光在臧飛龍和梅祿之間看來看去。臧飛龍顯然是很遲鈍的,完全沒意識到梅祿時不時偷看的目光,可那不等于林冬沒發現。
他撐着腦袋想了想,突然道:“大哥,我想吃糖葫蘆。”
“這個時候?”臧飛龍納悶,“你剛吃了飯。”
林冬不做聲地看他,臧飛龍立馬站起來,“我這就去。”說着拿了桌上的外套一穿,一邊開門一邊道:“你好好待着,哪兒也不許去。”
“嗯。”
門一開,和屋內截然不同的冷意竄了進來。梅祿坐在門口的位置,瞬間打了個哆嗦。
林冬朝床沿拍了拍,“坐這裏來,這邊暖和。”
梅祿心想,他已經夠暖和了。
但畢竟人在屋檐下,他只得起身走了過去,拉過椅子在林冬對面坐了。兩人大眼瞪小眼。
林冬又仔細看了看他,梅祿長得幹淨,身子也不算瘦弱,一身青衫襯得人傾長玉立,就是表情太過溫順了些,又顯得小心翼翼,所以看着弱不禁風似的。
這麽一想,林冬想起章城來了。那個人感覺就更傲氣一些,長得也很漂亮,雖然有些羸弱,長相也偏女子,但襯着那份傲氣和自負,倒也顯得獨樹一幟。
“你認識章城嗎?”林冬突然好奇起來。
“認識。”梅祿顯然有些意外,“你認識章大哥?”
“章大哥?”林冬眨眨眼,“我和他只是聊過幾句,其他不太了解。”
“哦……”梅祿捏着袖子,慢慢道:“章大哥其實人不錯的,他待我們也很好。總是告訴我們,不要反抗,免得受苦。要對自己好一點。”
林冬唔了一聲,“他看起來倒不像會對別人好的人。”
“我起初見他也這麽覺得,覺得他是很不好招惹的人……”梅祿道:“但相處久了就不是那麽回事了,他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不過也分時候。若是為了保全自己,他會丢下其他人,他跟我說過……在這個世間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命,其他都不重要。若是能活下來,就要好好活着,不管用什麽手段。”
林冬倒對章城有些刮目相看了,他撐起一點身子,問:“我聽村裏人說,他是改了自己的姓氏?”
“嗯,他原來不姓章的,姓什麽我也不知道,他從來不提。”梅祿道:“只聽說他曾經家境很不好,家裏人對他也很不好,總之經過了一些很大的波折,本來都要死了,卻被剛巧路過的章子柬救下來了。大概看他長得好,就收了他。”
林冬點點頭,梅祿突然問:“林小先生……”
“叫我林小就行了。”林冬笑笑。
“嗯……林小……”梅祿張了張嘴,似乎又問不出口,憋了半天,話題一轉,“我,我們倆誰年紀大一點?”
“我吧。”林冬道:“冬天過完,我就十八了。”
“啊,我生辰在夏天。”梅祿抿了抿唇,“明年夏天十七。”
“果然我大一點。”林冬躺回床上,翻了個身,面朝着床頂,似乎發呆又似乎想着什麽。
“你……你和林大哥是……”梅祿努力了幾次,終于開口道:“表、表兄弟?”
“不是,結義兄弟。”
“哦……”梅祿突然覺得其他的好像不用問了。
有人會對自己的結義兄弟好到這種程度?噓寒問暖,怕凍着怕餓着又怕熱着。就算是親兄弟也難以這樣。
也許這兩人是……
梅祿臉色暗淡下來,有些不自在,又有些怨憤起來。為何每次自己以為能得到的東西,就輕易沒有了呢?因為自己生的貧苦,就一定要事事落在人後嗎?
他又想起了章城,想起他說的話,心裏突然有了一些想法。不管這兩人究竟什麽關系,只要自己能跟着他們,日後指不定就有機會……
他想起臧飛龍救自己的樣子,那一刻的記憶無論如何也忘不掉。無論如何割舍不了。
“啊對了。”林冬突然懶懶道:“你別看林大那副樣子,其實只要是人,總歸有些缺陷的。”
“?”梅祿有些莫名其妙的擡起頭來,一雙眸子剛剛好和林冬對上了。
林冬的雙眸如黑曜石般,又如落滿星辰,雖然笑吟吟的看上去天真無辜,但不知為何,梅祿突然有些心虛,似乎內心所想,已經被看透了。
“他對人那麽兇,是因為要撐起面子。”林冬神秘兮兮道。
“面子?”
“男人嘛,有時候很強勢是因為某些地方不強勢。”林冬一咧嘴,用那張無辜如小鹿般的可愛臉龐道:“他不能人道。”
“……”梅祿突然覺得,晴天霹靂也不過如此了。
作者有話要說:林小蟲的惡作劇實在是…………………………………………神啊,來個雷劈死我吧!2333333
此時的大飛蟲。
糖葫蘆老板:爺,買糖葫蘆嗎?
臧飛龍:買……買……阿嚏!阿嚏!阿嚏!阿嚏!(有人說我壞話?!)
不出意外的話,明天也繼續更新=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