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陸淮要上臺了。
曾真真暗暗回憶。縱使每次見他都想吵架，縱使每次刷到他的視頻或音頻，都會見鬼一樣，飛快地用手指切過去。
但，曾真真還是得承認他唱歌好聽。
當年也不是差點淪陷麽。
當時是高一剛入學，燥熱的夏天，最讓人狼狽苦累的軍訓時。高二學生會文藝部學姐過來，逐個地通知各個方陣，說，迎新晚會表演有兩個新生名額，大家可以報名參與海選。
曾真真寧願偷得半日閑，坐在樹下百無聊賴地玩石頭，也不願出一個晚會的風頭。
也就是那時，背後三兩句輕哼拂過她的耳廓，是哪個男生百無聊賴在唱歌。
男生嗓音很低，混了一些顆粒輕軋入曲調。她聽過這首晦澀難懂的小語種，明明原歌憂傷，卻被他哼得輕松自如，把沉郁唱出無憂無慮的少年氣。
“Sundrua del pa bong”
“Elmychris po pa bong”
“Wu su shuhuwa pa bong”
“Pamier ria pa bong”
那便是曾真真第一次留意到陸淮。
當時她轉身，只看到陸淮耳朵裏塞着一只白色耳機，少年垂着頭。
她很友好。“嘿，你唱的這麽好聽，怎麽不去，面試那個。”
他好像聽不見。
曾真真遲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迎新晚會？”
他擡起頭。時間仿佛被人敲了個暫停鍵。少年懶洋洋把眼皮掀到一半，上方從枝丫漏過來的一縷陽光，把他的瞳仁射得幾乎半透明。從陸淮白皙的臉龐上掠過一絲不耐煩。曾真真的心當時被磕了一下，霧草好帥，霧草怎麽會有人軍訓曬不黑。
而曬不黑的大佬，視線在曾真真被曬得蛻皮發紅的臉龐上，停留了一會兒。
幾秒後，他像在解釋一樣非常好笑的事，漫不經心地說：
“讓一群還不如我的蠢東西……面試我、對我指手畫腳，不是，挺傻逼麽。”
曾真真：“……”
導師們的談論聲，把曾真真從回憶裏拽到現實。當時誰能想到呢？在幾年後的今天，全小明城中學，唯二沒參與過迎新晚會面試的人，都投身到了娛樂圈大染缸。
視線緩緩上移，曾真真看到陸淮俨然頂着自己的身體，很是平靜地站在舞臺中央。
此時，可真是 “讓一群不如他的蠢東西面試他，對他指手畫腳”……
曾真真不動聲色看着他，實則心裏狂冒汗。雖然兩個人穿過來後沒怎麽說過話，後來也勉強算是和氣，但陸淮的操行，真不是她能夠預料和把控的。
他會不會噙着冷笑說：“大家好我是曾真真。”
“你們都是傻逼。”
“我給你們唱一首《我給傻逼織毛衣》。”
正主曾真真後悔早晨沒買一顆速效救心丸。
然而，燈光驟然變暗，幹冰機驀然造霧，寂靜之下，陸淮舉起了話筒，竟是老老實實清唱了一曲Silence。
這是一首簡單悅耳的英文曲，他也沒有故作跑調。曾真真的嗓音被他模拟到位，甚至一些轉折部分的小花腔都如出一轍。
曾真真百爪撓心的爪子收回一只爪，心道他果然尚存理智。要麽就是為了報她剛才超常發揮的“大恩”，要麽，就是也怕她作出什麽超出人預料的事……
反正，大家相互掣肘，敷衍過這一曲就好。
耳機裏咳了兩聲，曾真真震了兩震。不似大夢初醒，而是一潑冰水。她回憶起節目組說的“難題”。
“導師們，他的這個水平，基本上是C班吧。”耳機裏有人半試探地問。
不知道怎麽回答，曾真真便瞄了一眼其他導師，看到大家對向了附近節目導演的目光，都在微不可查地點頭。
“那給她分F班。”耳機那頭命令道，“吳老師就位，按照我們方才商量好的出題。”
曾真真“……”
她想掐了耳機給節目組科普一下《綜藝節目道德與法律基礎》，她大二的選修課。
——憑什麽F班。以及什麽題？還帶私聊了？
耳機那頭的人也注意到曾真真表情發冷。連忙解釋：“陸老師。今天我們是來給你報仇的。誰讓她昨天給你唱對家歌，呵呵。”
曾真真很想說這個仇倒也不必報。
一支歌的時間着實很短，陸淮以曾真真難得乖順的表情站定，他靜靜等着導師評級。訓練生們展開讨論：
“還可以吧，我覺得至少是C。”
“C？我覺得是B。”
“CCC，到不了C的話我吃話筒。”
只見原本随着節奏變換的燈光忽然靜止，鋪氛圍用的幹冰停止造霧。Hi Girls的巨大LOGO在散射的淡粉色光暈中略微刺眼。曾真真看了眼前面喝空了的酸奶，口幹舌燥，心生煩悶。
Alorin老師用不溫不火的語氣，點評出他們的決定：星河娛樂，曾真真，F。
空氣好像都變脆了，演播廳針落可聞。少許，方才那個說吃話筒的小學員在導師席後排發出一聲嘤。
曾真真指腹不自然地搓着衣角。是的，不想喂她吃話筒，是節目組良心喂了狗。
被良心喂狗節目組脅迫的RAP導師吳允，微皺了眉，開口道：
“為什麽是F班？因為我們認為，曾真真的演出和表現，是夠的。但是，格局不太夠！”
“曾真真。我們都知道你是王瑜的粉絲，昨天你唱了一首Row Your Boat。”他眼底有否定，“雖然，陸老師很大度，甚至與你一起唱歌，聲稱為了完善藝術。但我們其他導師、乃至節目組都對你這種行為……持有別的看法。”
“昨天第一時間，節目方和星河娛樂積極溝通了這個問題。我代表他們說一下結果吧。星河娛樂願借等級評價舞臺表示，你唱Row Your Boat并不是公司的安排。”
學員席上聒噪更甚。
曾真真心底無聲嘲諷。是哦，唱Row Your Boat當然不是星河安排。星河的安排是讓她跑調加跳錯，更讓人黑得一塌糊塗！
等說到下面內容時，吳允有點難堪了。他将聲音放慢一些，盡力解釋地客觀清楚：“為了彰顯藝人的多樣性和包容度，星河說，你可以加唱一首Shine Your River為自己重新測評，求得陸淮導師的原諒。”節目組在耳機裏和吳允說，這是星河一把手，邢總的打算。
學員席簡直炸了！
因為，Shine Your River是陸淮的成名曲！
大家都知道，曾真真是陸淮的對家粉，那怎麽會演繹得好他的歌？別說臺詞不熟悉，就是給提詞器也不熟悉啊？這唱出來得要有多難聽啊？
頓時，個個複雜、糾結的眼神向舞臺中央那個人看去。曾真真好像還聽到了米岚特有的甜嗓：“哎呀，誰讓她昨天那樣做呢？應該的吧！”
然而所有人都看見“曾真真”笑了笑，她說，“啊，你們還帶這樣的啊。不過，那也行。”
燈光照在她的身上，“曾真真”舉手投足間都是淡定，當背景音樂響起時：
擡起眸子，一口流利且正宗的英倫腔響徹在大廳：“Natural believes me, the river is shinning on my way.Nobody can defeat me,because …… ”
……
一直到晚宴時分，同各位導師、節目方、制作人、資方進了包廂，曾真真還是感覺步伐發虛。
陸淮拿了這天等級測評的首A。導師各個都瞠目結舌，他們沒法給這樣的表演打F。還是在等級測評，就從F班，直升A！
陸淮的表演，與他唱Silence的氣質完全不同。如果說唱Silence在有意模仿曾真真，從優點到缺點都在模仿。那麽，Shine Your River只是用了曾真真的英倫腔，其他的發揮就都是陸淮了，徹骨的陸淮。
曾真真以前出于對家粉的原因，沒有聽過Shine Your River這首歌，就算聽到了也會趕緊切過去。她潛意識就覺得這首歌難聽。
可是，當一束光再度打在陸淮身上，當他唱了一句又一句，做着各種複雜的舞蹈動作。曾真真忽然意識到，這是那個光芒萬丈的陸淮，一颦一笑、舉手投足，都會讓無數粉絲為之瘋魔的陸淮。
學員們都炸了！瘋狂地沖着表演臺喊“姐姐好飒！”“姐姐看我！”
曾真真想，他是真的，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不堪和王瑜競争。
曾真真覺得好奇怪啊，明明是她熟悉的頭發、她熟悉的眉眼、她熟悉的四肢、她熟悉的唇，可為什麽組合起來，就全部是陸淮呢？
結束節目錄制後，她就收到陸淮的微信了。
“別多想。”
“就當回報你幫我怼學員。”
“不過你說的那些書，我也看過一兩本。”
曾真真當下回了個：“誰多想了。”這人怎麽這麽自戀？！可能又在說瞎話，沒上過大學的人，哪有時間看她們專業課本啊。
陸淮：“有空可以教你唱。”
曾真真在心裏發了一排尖叫雞，但很高冷地回他：“先找老師給你補大學課程吧花瓶。”
做完這一切，臉熱心跳的曾真真立馬躲到衛生間切微博小號，給王瑜更新敲上一排屏幕的贊！
——我可沒移情別戀！哥哥！命都給你QAQ！永不背叛！！
晚宴在香蕉小墅附近，一家叫做“雯都水城”的私人酒店。大廳外北角一道長廊，兩邊是帶溫泉的酒店房間。
酒店中式裝修，大咖們單獨包廂喝酒，100多個女學員在大廳叽叽喳喳涮火鍋，熱鬧得無以複加。
攝像老師非常敬業地抓拍大家的鏡頭，作為節目花絮。
曾真真沒怎麽說話。多說會說錯，不如沉默。
好在陸淮禁欲系人設在，又是頂流，沒人敢鬥膽上來給他勸酒，只有Alorin跟他喝了兩杯。
臨到飯局尾聲，大咖們要去大廳走一走，和女訓練生們說些話，作為花絮的一部分。
至于曾真真，她以自己不舒服為由，去衛生間刷刷手機。
回來後，她見包廂內空無一人，自顧自地坐下，端起桌上剩餘的水一飲而盡……畢竟是依雲，挺貴。她最窮的時候，連一塊錢一瓶的礦泉水都舍不得買。
然而不到一會兒，曾真真突然覺得渾身燥熱，心想可能是之前酒的後勁兒上來了。想起走廊盡頭處有一個小露臺，抄起衣服向外走去。
推開大廳角門，踩在鋪陳柔軟地墊地走廊上，她意外發現自己腳軟，心道一聲這酒後勁兒也不會這麽大吧，遂加快了步伐。
這家私人酒店果真“私人”。一路上并沒有碰到什麽人。
曾真真已然看到走廊盡頭的露臺。門半開，化雪的絲絲涼意蔓延過來，正和走廊中每一寸地暖氣殊死抗衡，可最終又敗給暖氣。暖氣在一路上烤得她思維虛浮，喉嚨又幹渴起來。
沒走了又兩步路，旁邊一扇房門豁然打開，伸出一條長而柔軟的胳膊。這胳膊一把勾住曾真真的脖子，把她勒到屋中，又鎖上門。
一個長發妹子，穿過熱褲，眼神帶了魅惑的小勾子。她肩帶半滑，呵氣如蘭地在曾真真耳邊說：“陸淮，你怎麽才來。”
曾真真：……我能不能打電話讓陸淮給我闡釋一下他沒有女朋友沒有固定性伴侶沒有非固定性伴侶是什麽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