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三分鐘後,曾真真在導師休息室見到了陸淮。

他時常古井無波的臉上難得有些緊張。“你過來。”

拽過她的手指,比較不耐地撩起袖子,打量着她手臂上每一寸皮膚。像是要檢查自己的身體是否遭到了什麽不測的事。

曾真真被審視得頭皮發麻。按住他打算撩起自己襯衫下擺的手,說:“放心吧,沒人碰你。貞操還在。”

雖然身體是他的……可是讓他對自己做這做那……還是不習慣!

不能接受!

半晌後。曾真真被陸淮以熟悉的姿勢抵在牆角,臺燈的光潑灑一樣濺在陸淮身後,從耳廓處延伸出模糊的、半明半暗的界限。

她看到陰影裏陸淮不懷好意的笑。明明用她的臉,卻笑出屬于高中時他的邪佞,長長的睫毛蒲扇,眼角點綴着戲谑的微光。

“說我不 | 舉?嗯?”他歪着腦袋道。

曾真真半垂睫毛,抑揚頓挫地說:“離。我。遠。點。”

“否則,你一松開我。我就。原。地。自。殺。”面對陸淮的挑眉,她絲毫不畏懼。

哈!上次的時候我沒反應過來,這次長記性了。現在是我拿着你的身體,理論上我可以為所欲為哦!你以為還是高中那會兒麽?

陸淮像聽到什麽燙耳朵的詞,瞬間撒手松開她。曾真真回到桌旁,坐下打開電腦。

大樓裏,沒有安裝攝像頭的地方屈指可數。每一個導師的個人休息室,便是這樣的珍貴所在。也就是因為兩人對這件事心知肚明,曾真真甫一從醫院檢查出來,就找這間屋子,而陸淮也伺機過來找她。

陸淮環顧四周,看到這間休息室用了和自己本人人設一樣的性冷淡風,估計是助理柯岳提前和節目組打好的商量。

幹淨的屋裏除了挂畫外再無其他裝飾,極簡家具、米色地毯,柔軟的床上疊了整整齊齊的鴨絨被。

曾真真敲開電腦,一邊對陸淮無辜地解釋:“不要委屈。除了說你不 | 舉。我又能怎麽辦?總不能對着女人的身體起反應吧。難道你想要我舉給她?”

意識不到陸淮如有實質的目光敲擊在她後腦勺,曾真真繼續叭叭:“說到底,你也要謝我。否則,今天有一個熱搜。平安北京藍底白字卡片上微博,呵,‘知名陸某藝人’。”

“這是什麽?”陸淮打斷她,看她電腦上呈現出一張如蛛網一樣的圖。纖細的線條從中心的一個詞語延伸、擴展,接住另一個詞語。而那另一個詞語,亦接了許多線條,延伸到其他詞語處。上面的詞彙比如有:尋仇、色 | 誘、對家……等等。

曾真真解釋給他:“Mindmap思維導圖。我學習的時候經常用,可以梳理各個知識點的邏輯關聯。這張導圖是我在車上時做的,關于今天有人陷害你的思考。”

陸淮:“謝了,有心。”

曾真真:“別多想,我是怕有人繼續陷害我。”

陸淮一臉不爽,然而還是決定研究一下屬于曾學霸的學習工具。

曾真真指着屏幕中央那個“下藥”,率先解釋道:“依雲一瓶,警察取了樣,檢查結果,有大量助興劑。”

陸淮打斷她:“對了,加了那麽多助興劑,你第一口喝不出來?”

曾真真不甘示弱:“誰讓你舌頭遲鈍。”

陸淮:“……”竟然無可辯駁。

曾真真指着第二個詞“舉報”:“我被她拽進屋子後,節目組和酒店,都接到舉報電話。警方查詢,發現是追蹤不到IP的網絡電話。”

“女粉絲也承認了,她在網絡上發過一些對你癡迷的言論。後來也是這個網絡電話,聯系到她,指導她怎麽操作。”

“歸根結底,陸淮,你有仇人,這個仇人織了一張還算缜密的網。”

陸淮生疑:“我沒跟誰結過仇,我最近最大的仇人就是你。”

曾真真心想也是。也就是仇人能當着他的面唱對家的歌,唱完了還自誇唱得還行。如果不是兩個人靈魂互換,他那天可能早拿刀片把自己給片了。

陸淮想起另一件事:“對了,你好歹也是個男人。被那人拉到屋裏的時候,應該還不至于那麽迷糊吧。應該還有餘力反抗吧?怎麽一直任着藥性發作?也不趕緊報警?”

曾真真唔了一聲,回想自己當時的狀态:“哦,當時是有餘力來着。可是,我以為當時那人是你的……”她在文檔中找詞。

陸淮挑了挑眉毛,抱着胳膊等她點到關鍵處。

“的姘頭。”

陸淮:???什麽。

曾真真用鼠标圈了一下她電腦上标記的關鍵點:“是啊。全公司上下不是都知道,你夜夜笙歌。夜不歸寝。一夜千金。黔驢技窮。”說完才想到黔驢技窮不是用于形容一整天疲累虛弱的。

她每說出一個成語,陸淮眉心就更加擰一分。

“我公司TM知道……知道TM的什麽玩意兒。”

曾真真用“老夥計你就別裝了”的表情看他,很是耐心解釋:

“對啊,我剛穿到你身體的時候,就覺得你又困又虛,晚上大戰三百回合的那種程度。昨天晚上,上熱搜這麽大的事兒,也沒人打電話找你。可不是全公司知道你夜生活繁忙,謝絕打擾。”

陸淮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我謝謝你。我是容易失眠,公司都知道我睡前不願談工作。”頓了頓,“不對,你昨天,難道睡得很好?”

“可不是麽,挨到枕頭就睡着了。”曾真真說。

陸淮難得覺得有趣:“我也沒失眠。但我床頭放了安眠藥,你沒吃嗎?”

曾真真很純潔地看着他:“我以為是C藥。為了有助于你夜夜笙歌。”

陸淮匪夷所思:“你到底,哪裏來的奇葩念頭,覺得我竟然是這麽亂的人?”

曾真真攤手:“否則,你為什麽要随身攜帶……小雨衣?”她還在想那個在休息室門口某到的某不明鋸齒邊緣小塑料袋。

“是吃燒烤用的一次性塑料手套。”陸淮微眯着眼。

“啊……被我抓住了,你上次明明說的是吃炸雞。”

陸淮:?“嗯?那就是炸雞。”

曾真真好笑道:“你看,你就是騙我吧。其實就是烤雞。”

這天快聊不下去了。陸淮抱着胳膊,眉宇間有尴尬,但更多是屬于他的郁躁。曾真真發覺這思維導圖也沒什麽好說的了,關掉電腦,凝望着他的眼。

陸淮有種,心裏有事卻發洩不出的感覺。曾真真看着他将手指蜷緊又放松,少時,他才淡淡地說:

“曾真真,我沒有女朋友,全公司都知道的。亂七八糟的那些,我什麽都沒有。那天之所以不讓你看我兜裏東西,是因為別的事情。”

曾真真單手支頤,總覺得還有什麽疑惑點,但是想不起來了。

她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

“三天後就是主題考核了。按照節目的要求,導師需要不時探班,給練習生一些指導。你得教教我,怎麽指導。”

仿佛是怕他曲解自己的意思,又道,“別多想。單純是為了他們。”

陸淮的笑容依舊不懷好意。

曾真真高聲說:“你這人怎麽這樣。欺負我沒關系,但是練習生很不容易的,不能欺負他們。他們好不容易拿到這個機會,的确需要你這樣,優秀的人的指導。”

陸淮:“承認我優秀了?”

曾真真迎着他的目光:“真煩。老揪着這些多沒勁兒。你這什麽态度啊……我早不喜歡你了。”

“而且,你後來做過那麽多過分的事情……我早都對你沒感覺了。”

陸淮哦了一聲。不過臉色不太好看。而後忽然向她走了過來。

曾真真看到上方一小塊陰影,身體不由地不自然向後一縮。不等她遲疑,對方的呼吸交纏了過來,覺出脖頸一緊。是陸淮的手猝不及防地伸到這裏,用小指勾着,緩緩,扯開她在醫院結束檢查時,花了十分鐘才打好的領帶。

“會不會打領帶,”陸淮鼓搗上面不知道怎麽弄的死結,“又TM不是系紅領巾。”雖然他又在說髒話。

“我對着百度百科打的。”曾真真吸了口氣,試圖解釋。“百度百科說了,我就得這麽繞。”

“繞P。”原本揪得亂七八糟的領帶終于被理順、平整了。

曾真真也看了眼陸淮,皺着眉頭扽開陸淮的裙子。

陸淮一臉戒備地說“你幹嘛”。

卻感到她的手指只是很自然地把裙子松開一道縫,扯出隊服來重新往裏面塞。這雙手還帶着陸淮彈吉他時留着的一些薄繭,蹭到他腰間的時候讓他小小發麻。

曾真真在陸淮怪異的神色下給“自己”理完了衣服。然後給他了一個“請滾”的手勢。

女練習生們正在訓練室裏哀叫連天。用三天時間學習主題曲的唱跳,是一個太過殘酷的考驗。

進度快如A班的,三四個小時裏也只匆匆扒一遍動作,根本不齊整。進度慢如F班,到現在連前奏動作也沒有扒完。

所有教室裏,訓練生苦相紛呈,抱怨為什麽時間這麽緊。

米岚在C班。她對着鏡子摳了幾個動作後,又讓別的學員指導了一下她,實在覺得有心無力,走到教室前排,找到同班尹蕾。她小聲說:“走,我們去A班。”

尹蕾是個身材很好,腿很長的姑娘,她在等級評價時表現得其實不錯,只是因為緊張而有一些僵硬。米岚盯着尹蕾訓練了許久,篤定她會升班。

尹蕾聽米岚這麽一說,立馬睜圓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心領神會:A班訓練生水平高,跟着她們一起訓練的話,一定能夠在無形中大有提升。

其實米岚還有多一層想法。畢竟有攝像頭時刻在,如果她們要A班學員幫自己摳動作,A班學員礙着鏡頭表現……就算心裏其實不樂意,也會做出善良互助的模樣,不得不幫忙。

兩個女孩子進了A班,站在牆角,尹蕾先磕着腳尖不自覺感嘆一聲:“哇……她們怎麽學得這麽快。我們都沒到這裏呢。”

米岚附和道:“要不然是優秀A班呢。這些人啊,恐怕在往常就比別人下的苦功多,現在領悟得也快。”曾真真在學校時,不是也每天五六點就要起來出操嗎。

尹蕾的視線在人群中游離了一會兒,也想到了那個人:“诶,曾真真呢?她怎麽沒來,她不是A班的嗎?”

通過她們的方位,只能看到訓練生們的後腦勺。米岚也學着尹蕾,從前面落地鏡的呈相裏找曾真真。她還真的不在。

米蘭想起來,剛才她從宿舍裏出來時,曾真真就慢吞吞的,沒有跟大家一起出來。

她壓低聲音說:“她不來就不來呗。可能又有麻煩事。她身上的麻煩事還挺多的。”

“哦哦,”尹蕾了然,“對,又是熱搜,又是目擊陸淮出事。”

米岚把頭更偏過去一些。諷刺道:“反正就三天時間訓練。她浪費的是自己時間。到時候她降班,也會給我們升A減少壓力……”

“大家都這麽拼了命的訓練。等她反應過來,有時間了,估計會着急得要死吧。”米岚小聲道。她想,不管她現在還要不要按照公司要求走黑紅路線,但已經拿了A,是個正常人都不願放手吧。

教室前門再次被誰推開。站在後門處的米岚和尹蕾不由把視線投過去。

是曾真真。

她穿着A班粉色班服,本身人長得很瘦,更顯衣服松松垮垮。一臉被迫營業沒睡醒的落拓氣質,偏偏衣服又很規規矩矩得紮入裙子。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元素混合在一起,顯得整個人成為一種矛盾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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