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米岚不知道“曾真真”為什麽笑。她的笑是從唇角流淌出來的，姿态仍舊是放松的，有無可奈何之下的嘲諷。

很多訓練生頓時産生一種錯覺，在這個大廳，哪怕訓練生席位站滿了人，可真正游刃有餘的只有曾真真一個。這裏是她的主場。

米岚質疑之後。Alorin若有所思：“哦，大學同學。北影。半個月。”

她眉頭微蹙，幾乎是耐心地解釋給所有學員：“但是我們舞蹈、曲目的敲定，是在5天之前。也就是說，即便我們提前把節目洩露給曾真真，她也只比你們多出兩天的時間。”

所有學員：“……”

也就是說不可能。

米岚仍然不服氣。她搜腸刮肚地尋找到最後一個可能性：“萬一在敲定之前，甚至節目面試之前，就有相關人員把過程稿透露給曾真真呢？”

如果說方才Alorin還有些耐性，那麽現在純然是被氣笑，眼睛裏的冷冽足以讓前排同學打個冷戰。

“稿件是我和陸導師、吳導師從零到一，一點點打磨出來的。初始稿和最終稿大相徑庭，毫無相似可言。”

“你是不是還想要我們一個月內每個人24小時的錄像啊？那抱歉了，還真沒有。”

米岚的臉一道紅一道白。方才說出這麽多可能性，已經榨幹了她的所有思路。現在Alorin這麽明晃晃地和她對嗆，她的輸勢已定。

不知道後期節目會不會播出這些場景，到時候，她一定會被人罵死！

然而也不知道是誰幫了米岚一記。

是站在B等級的一名學員，她在人群裏發聲：

“可是，曾真真在這三天時間裏絲毫沒有訓練，這違反了所有人的常識理解。怎麽可能，有人不訓練，就表演出這樣的效果？”

這話一落，原先緊繃的、降到冰點的空氣被瞬間點沸。人們争相說道：

“是啊，她沒有訓練。”

“成天畫小人呢。”

“我們都沒有聽她唱過歌！”

一剎那的時間中，很輕很輕的笑聲，就像空氣托着兩片羽毛，在教室A等級席位上響了起來。

“陸導師曾經說過，藝人最忌諱的就是坐井觀天。”女生抱着胳膊，不急不緩，聲音冷淡卻又不過分。

“這三天裏，我一直在每個訓練室裏觀察你們的表演，畫動作圖解，難道，就不能用打腹稿的方式來思考和打磨自己的表演嗎？”

“我足夠了解自己的肢體與聲音。以前也經過大量系統性的聯系。如今一遍遍通過腦海中的訓練，對整首曲目的每一個地方動作表現爛熟于心，不可能嗎？”

練習生們沒聽說過這種方式，以前想也沒想過，如今個個怔着去思考。

Alorin雖然知道曾真真不可能作弊，也确實見過她畫的小人，卻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用途。

講完這些，A等級的“曾真真”忽然将話題一收，露出警告的眼神：“這種方法比較罕見，但也不能不說沒有。可我們身為訓練生，也本不該把時間用在觀察別人、質疑別人身上。哪怕從這裏勻出半分心思用在訓練上，可能夠你升個A班。”

米岚被堵得一口氣提不起來。她知道曾真真在說她，臉更燙了，只想把自己蒸發在原地。

Alorin也拍拍手，總結道：“說得很好。不管你們對曾真真看法如何，事實就擺在眼前。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她作弊，舞臺表演結果說明一切。你們也應該把精力用在舞臺表現上。”

“……接下來我們需要從A班學員中選擇出主題曲C位。請大家投票選擇。”她仍然還記得走流程這件事。

不過，出了這樣一檔子事，大家心裏都覺得奇奇怪怪，就算曾真真表現出極強的舞臺魅力，也不願去選。最終的C位結果，是一個叫做馮楠楠的女訓練生。

錄制結束，學員們離開演播廳，最上一排最角落的“曾真真”不慌不忙地跟在隊伍最後面。

米岚早就在走廊處等着她。

那一頭蓬松的卷發晃了晃：“別以為又選上A班就了不起。現在大家明着不說，實際上都在質疑你的實力。你看，你跳得那麽好，不是連C位也得不到嗎？

曾陸淮真真被擋路很心煩，睨了她一眼：“誰說我的目标是C位？”

米岚被噎住了：“那你跳得那麽賣力，目标是什麽？”

陸淮暗笑一聲，随口答道：“哄小丫頭玩兒。”

米岚：“……”

米岚不明白，還以為曾真真說的“小丫頭”指的是女訓練生們……這意思是随便跳跳，逗她們玩兒！曾真真怎麽就這麽嚣張？！

節目的下一流程是公演小組對決。按照規則，訓練生分成8個A組和8個B組，每組5-6人，AB組共同battle同一首歌。等級靠前的人有選擇曲目和隊友的優先權。在這一環節之後，将會有40人離開舞臺。

導演組不想給這群訓練生安排得這麽緊，結束公演等級測評後，給了兩天拍廣告或者錄日常的時間。

在香蕉小墅稍顯松弛的氣氛裏，第一次的等級評價終于播出了。

節目一開場，就是鏡頭劃過導師席的特寫。帶着誇張耳飾的Alorin、點頭打招呼的吳允，還有沖鏡頭淡淡一笑的陸淮。

彈幕從這裏變得非常多。

【卧槽，我看到什麽了，我看到陸淮笑了嗚嗚嗚嗚】

【媽呀，神仙顏值，啊截圖截圖截圖截圖】

緊接着各訓練生或者組合上臺，表演節目。鏡頭不時投到導師席上。Alorin神情嚴肅地觀看，吳允不時随着節奏打拍子，而陸淮始終專注，有一次還不知不覺地咬鋼筆。

有觀衆發：【我想變成那只鋼筆】

後面一大堆人跟着這條彈幕，表示說都想做鋼筆。

後來輪到那個怼陸淮是“花瓶”的學員出場了，她說：“昨天看了微博。陸老師，你高中都沒有畢業，大學也沒上過，我覺得我比你學得夠。”

彈幕中一片省略號，有觀衆發：【妹妹，話是這麽說，可也不能這麽剛啊。你這讓陸導師怎麽做導師啊！】

結果陸淮壓根臨危不亂，他說：“我即便沒上過大學，但你們北影的基礎課我全都了解，你可以随便問。《表演學概論》、《演藝唱腔理論與實踐》、《華北電影通史》，還是《21世紀戲劇學研究》、《音律法則與延伸法則》？需要我給你選一門嗎？”

觀衆：【卧槽！！！！】

【陸淮讀過這麽多書嗚嗚嗚！！！】

【不剛了不剛了你導師還是你導師！！！】

【我被陸淮圈粉了！！我也是北影的，他說過的這些課我都上過！！】

這名學員下去了，上場的是曾真真。一束光打在她身上，她先是表演了一曲Silence。

一大批彈幕過來湊熱鬧：【卧槽，熱搜的那個曾真真嗎】

【對，陸淮的對家粉曾真真】

【哈哈哈我今天還在刷她小號微博，她從五年前就開始點贊黑陸淮的微博】

很快就到了Alorin發布F等級的時刻。吳允也表明了理由，提到曾真真在面試時唱了王瑜的歌，說這并不是她經濟公司的安排。吳允還說，星河娛樂要她再唱一曲Shine Your River，以求得陸導師的原諒。節目特地在這裏加了一個特效，給曾真真頭頂上放了一朵烏雲，劈下來閃電。

彈幕中觀衆各持不同的觀點：

【雖然很不幸但是我好想笑啊，誰學過對家的歌啊，節目組讓她出醜啊】

【活該啊，就是F班吧，FFFFFFFF！】

【打臉了吧，知道黑粉沒有好下場了吧，哈哈哈哈】

這時鏡頭忽然黑了下來。中央由剪輯老師打出一行字：前方高能。

緊接着，曾真真一口流利的英倫腔從唇間流瀉，彈幕裏的混亂仿佛能夠被音軌剝離出去，只留下她驚人的表現。音調中的一切細節處理和起伏非常圓熟，描繪出一幅完美的聲波圖。女孩子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每一個動作，都在發光、閃耀，像烈日下一條波光粼粼的河，無處不讓人驚心動魄。

彈幕炸了。

【我的媽啊這是對家粉嗎，這是女版陸淮吧，感謝命運讓我看到女版哥哥啊】

【這得研究多久陸淮的視頻才能模仿成這樣啊，确定是黑粉嗎】

【我炸了我媽問我為什麽跪在地上看電視啊啊啊啊】

【等一下，所以這節目，接下來，陸淮要給對家粉做導師了？？？】

【啊啊啊啊陸淮哥哥以後可怎麽辦啊啊啊啊】

這一期節目上線後，點播率非常可觀。香蕉臺的節目宣發加班加點壟斷了五個熱搜，其中#陸淮回擊女學員#的視頻排行第一，#女版陸淮#排第二。給練習生進行投票的助力通道也開啓了。

不過，即便曾真真拿到這麽高的熱度，各渠道收到投票總人數也并不算多。因為很多人仍介意她是陸淮黑粉，與其他人在她的大號小號下面吵作一團。

一部分人說曾真真不值得原諒，畢竟她黑了陸淮這麽多年。

另一部分人說誰沒個愛到死去活來的愛豆呢，像曾真真這種程度的對家粉其實還好。

有的人說節目效果而已，不要當真。

不過這批人馬上就遭到了反對：曾真真的小號從三四年前就開始轉發黑陸淮的微博了，節目組沒這麽大精力放長線釣大魚……

曾真真保管着陸淮的手機，首先接到了陸淮幾個好友的電話，其中有一個居然是她的高中班長。

高中班長王永繼在電話裏嚷得轟轟烈烈：“你倆有一腿，別人看不出來，我可早就看出來了！”

曾真真：“？？？”

王永繼：“她就是現在喜歡你！要不然，怎麽唱你歌唱得那麽熟？”

曾真真：“……真不是。她挺讨厭我的。她唱王瑜的歌更熟。”

王永繼不管她的辯白，聲嘶力竭：“我要曝光！曝光你們高中的事！”

曾真真心想高中有什麽好曝光的，她和陸淮是人盡皆知的死對頭啊。

王永繼大吵大鬧，震得聽筒嗡嗡響。“切！兄弟們都知道——”

沒等王永繼說完，突然一只修長的手伸了過來按了挂斷。

曾真真看到陸淮，也不知道這門是什麽時候被他打開的。跟貓一樣沒動靜。

“接我電話好玩嗎。”陸淮表情冰冰涼涼的。微眯着眼睛，尾音不懷好意地上揚。

曾真真嘟哝：“不是你說讓我接的，有很多重要電話，不可以錯過。”

陸淮：“讓你接的是工作電話，幫我傳達一下內容。私人電話就算了，挂斷讓他們發微信。”

曾真真好奇：“所以王永繼要說什麽呢，兄弟們都知道什麽？”

高中畢業後，曾真真就不怎麽和班上的男同學聯系了。她那時候一心專心學業或者鬥陸淮，只和幾個女同學有零星交集。如今，大部分男生的面孔都在她心中模糊成了一團霧。

陸淮突然擡起手來。曾真真向後一縮，她以為陸淮要跟高中似的在她腦門上敲個鑿栗。

不過他的手擡起來後，只是落下來點點桌子，表情有了微妙的變化：“他們知道什麽，你還不了解嗎？都知道我們極其不對付。”

曾真真總覺得“我們極其不對付”這句話搭不上王永繼的前半句，可是一想事實就是這樣的。高中三年，陸淮和她之間，着實沒有能夠留下哪些好的回憶。

甚至在後面相當長一段時間，她視陸淮如洪水猛獸。

兩個人說完這些後，曾真真從陸淮的臉上看到一絲不悅。她雷厲風行，擡手就糊上他額頭。

“少給我皺眉，長細紋了就麻煩了。”

手接觸着那塊皮膚，她又一驚一乍：

“最近沒敷面膜嗎？我水當當的皮膚全被你毀了。你面膜不夠的話，我再給你買幾片。”

曾真真手指偏涼，指腹帶着陸淮彈奏樂器留下的一些繭。整只手骨節分明，有她塗的護手霜的香氣。

陸淮正要很不自然地握住她手腕，告訴她不要仗着他的身體為所欲為，兩個人就聽到桌面上陸淮的手機響了。

曾真真看了一眼，突然叫了起來。

“啊啊啊啊，王瑜轉發了我微博！！”

陸淮也看了一眼：【特別關注】王瑜轉發【Hi-Girls曾真真】微博。

他難以置信：“你TM，還用我手機【特別關注】王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