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深冬的溫度在《悔》的極強節奏聲不曾冷卻, 女訓練生揮灑着汗水。

米岚推後門而入。如她所料,陸導師并不在這間屋子。她心想:也是了,攝像機都嫌浪費鏡頭的教室, 怎麽可能吸引得了陸導師大駕光臨?師哥嘛,肯定比較疲累, 只看了她們一組《Trouble》,就回休息室了。

想到自己可能占了便宜, 米岚不由心生得意。

真·陸淮聽見聲響, 眼神只在後面輕輕一掃, 就像拂去蛛網一樣,不再有過多反應。他視若無物般,繼續帶着訓練生做接下來的動作。

“你們F級別的人太多了, 曾真真,這幾天,你們沒有出去,讓別的班帶一帶嗎?”米岚聲音很涼。

“曾真真”毫無反饋。喬央卻停了下來,她皺着眉, 回道:“是呀, 我們F級別的人太多了,你C級大佬過來湊什麽熱鬧。”

大家都對米岚在主題曲等級測評時那番言辭有很深的印象。當時, 米岚一定要說“曾真真”是走了節目組後門, 可到如今她們發現, 曾真真強得令人發指,分明是米岚信口雌黃。這個人……還說她是曾真真大學同學呢, 怎麽有這樣做同學的?

米岚聞言:“……”C級還被人說是大佬,明顯就是諷刺了。

她才不想錯過這個湊熱鬧的機會。

走廊裏那陣流利的RAP,十成十的勾耳朵, 也不知道是哪個訓練生唱的。但她知道,曾真真聲帶條件非常不合适。RAP本身以唱功為主,在這只曲子裏,她沒有展現亮點的可能。

米岚笑,她唇紅齒白,像是綻放了一朵浸着毒液的罂粟花:“曾真真吶,剛才我在走廊裏聽到你們訓練,覺得有一段還不錯。誰唱的呢?你聲音條件不行,有沒有讓人家好好指點你?”

“曾真真”終于不能再熟視無睹,她停下手裏的動作,回頭問:“哪一段?李慧的嗎?”

李慧聞言,張口重複了幾句。米岚點點頭,正是她方才所聽到的。

“曾真真”想了想,平靜道:“這段也行嗎,差遠了。”

米岚尖聲笑了:“哈。曾真真,你沒有聲帶條件,也不至于酸別人吧,我對李慧的面試還有印象。她本來就是Rapper,比你們中大部分人要強多了吧。我聽出來,她聲音裏的情緒、氣場和節奏感都非常不錯。還有歌詞寫得也非常好!我聽得很清楚,雖然核心詞是情緒‘悔’,但她用了許多其他精彩的意向詞彙。”

米岚得意極了。曾真真裝什麽內行啊?自己唱不好RAP,還要指點別人。李慧之所以等級不太高……不就是以為輸在顏值上嗎,她稍微有點顯老成了。

教室裏靜了片刻,不等“曾真真”開口,李慧卻搶先說:“曾老師說得對,我唱得是不太好。”

米岚:??曾老師?

她不知道,或者說其他訓練生也都想不到,“曾真真”在三天時間內徹底懾服了《悔》組。她的歌詞水平、舞蹈能力無可挑剔,指導人一針見血。在某些具體細節的卡位、延展與定調上,她的藝術實力得以非常鮮明地迸發、綻放。

李慧垂下頭,很是不好意思:“沒曾老師指點得對。我距離她要求的水平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還有,歌詞也是她幫忙寫的。”

米岚還是反應不過來:???什麽?歌詞也有她的份?

“曾真真”睨了她一眼:“是我。行了嗎。米岚,你還有什麽別的‘高見’嗎。”

米岚手指逐漸捏緊,方才她誇李慧臺詞寫得這好那好,現在反悔是萬萬不可能的。她想了一會兒,才道:“歌詞嘛,是寫得不錯……可是別忘了。陸導師很嚴,你們這三腳貓的功夫,也不知道能不能入得了他的法眼呢。”

所有人都知道陸淮有一個“創作天王”的名聲。他近年來的創作,雖然說不上高産,但是每出一首,必紅一首。歌詞、作曲據說都由他本人親自磨砺。本次Hi Girls主題曲本來想由他創作,但陸淮讓給了Alorin,自己負責編舞。

訓練生們沒有理米岚這茬。她找事兒是找事兒,可畢竟沒有從頭聽到尾全部歌詞。喬央繼而仰起頭對米岚說:“你管好你自己就好了。入不入得了他的法眼,導師課不就會見分曉嗎?陸導師總要來指導啊。”

聽到這裏,米岚更是笑出聲,卷發随着笑聲的起伏一晃一晃:“哈哈,你不知道吧,我師哥已經回來了呢,只可惜啊,他只看了一眼我們《Trouble》組,就回去休息了……人家懶得搭理你們。”

“曾真真”聽到這句,像終于聽見了一件她感興趣的事,擡眼問米岚:“什麽?陸淮回來了?”

米岚太開心了,可算找到一個能夠揚眉吐氣的機會了。

“對呀,想不到吧。怎麽,你們還指望着我師哥還能認認真真指導你們嗎?是不是這幾天都在巴巴等呀?”她樂得眼睛都眯起來。

話音剛落,教室門沐着一道光,被誰旋開。這巧合,像有人刻意安排一樣。那雙長而筆直的腿邁了進來,燈光将那人面容上的每一細節都描摹清楚。

頓時,米岚心口一噎。其他所有人愉快地尊敬鞠躬:“陸~導~師~好。”

米岚:?!?!他沒回休息室?那也不至于現在就來《悔》啊。就算想指導人,為什麽不先去豪華A級戰隊,多錄幾個鏡頭?

她暗搓搓地尴尬想着:還有,陸淮剛才沒有聽到她說的那句話吧……?

“陸淮”開口掃了一圈教室,嚴厲道:“剛才我在走廊,聽見有人說,我不可能認真指導你們的。身為節目組導師,我當然要一視同仁,盡心盡責地教大家。”

米岚:“……”

“陸淮”在人群裏迅速找到“曾真真”的影子,視線又變得柔和許多:“幾天不見,你們練得怎麽樣了?來表演一遍?”

音樂響起之後……

米岚:!!!

米岚:???

像有青春裏的遺憾,但更多是躁動。歌詞與動作的結合,賦予“悔”主題一種形而上的确定性。米岚感覺到他們表演的東西,是真實可觸的,而不是只在這間教室,不只存在于虛構。

米岚看得口幹舌燥,一般來說,她腦子中淺薄的作詞技能,是假惺惺的、矯情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聽着這些訓練生的RAP,看着她們的動作,感覺臉龐被烤得透紅,不能對抗發自內心的拒絕。

這幾天時間,這就是她一直看不起的F級垃圾們?

不止有李慧部分的精彩,各位都可謂各有圈點之處。

喬央有眼神部分的魅力值,胡楠楠有動作的流暢完整度,更不要提曾真真的舞蹈動作……米岚幾乎忘記曾真真的聲帶缺陷。

是音樂靜止幾拍後,大家看到“曾真真”啓唇,她以難以預料的低音混合一種技巧極高的彈舌,快速說出一段歌詞。

聲音由低至高,在剛要到暴露聲帶問題的極限位置上忽然急轉,咬着發音,化為她最擅長的英倫吟唱。頓時,練習室中天籁低徊。

米岚:“……”

她徹底說不出話,她下意識地向後退,她想要離開這間教室。

落荒而逃間,她才發現攝像機組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就位。是屋外人們早聽見了這間屋子的喧嘩,發現陸淮也在,才迅速過來進行補充鏡頭。

鏡頭有的對準陸淮,有的對準曾真真,還有的對着……米岚。

喬央忽然說:“陸導師。剛才米岚跟我們說,您很嚴,我們這三腳貓的功夫,入不了您的法眼……”

米岚笑也不得,不笑也不得。在這種情況下,她也不能退出鏡頭,只得咬着牙不出聲,當做承認。

就見“陸導師”先是一挑眉,眼睛對向了訓練生中的“曾真真”,嘴角的弧度柔軟閃亮:

“這又瞎說什麽呢。曾真真帶着你們練習,我肯定是放心的。你們自己也覺得吧?”他看了看大家,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又道,“剛才的表演,攝影老師們也看到了。就算是我本人每天8小時親自訓練你們,也不會優于這個結果了。”

米岚震驚于自己聽到的。

難堪、落敗、難以置信,重重情緒交雜在她的臉上,任誰看了都不齒。

陸導師在《悔》組合盛贊不停!這件事立馬傳遍了所有學員。

當然有人不信,甚至和米岚最早一樣,質疑是節目組提前安排好的噱頭。然而尹蕾這時站出來表态:“曾真真非常厲害的。我主題曲考核前,因為她的提點,我才能沖A!”

尤燃本身就是曾真真的“粉絲”,也和大家說:“曾真真也教過我一些東西,才能讓我等級向上沖呀。我早就說曾真真是我們中間的真正女王吧~陸淮根本不會生她的氣吧~”

但誰也找不到曾真真。

是因為“陸導師”又雙叒把“她”帶到了導師休息室。

門一關後,兩個人終于能毫無挂礙地交流了。曾真真先是做出很滿意的表情,但又憂愁捧心狀:“陸淮,你說你這麽厲害,萬一咱們兩個身體換回去了,我可怎麽辦,哎呀,我都被你折服了。”

陸淮看她,有些好笑:“這麽難得啊。你以前可不曾如此誇我。”高中時她與他針鋒對決,畢業後她專心做對家粉,陸淮不以為獲得曾真真的誇獎竟是有這麽簡單。

想到這裏,陸淮手指敲敲桌子邀功:“看到了吧,這幾天,我給你營業,還是不錯的,對吧。”

豈止是不錯呢,曾真真想。是非常優秀。

如果不是粉王瑜……她有一點點,一點點,想粉陸淮了。

不過只有一點點而已。

曾真真開心道:“你是還不錯,不過,我錄《智無不勝》,也好好扭轉了你的花瓶人設,陸淮!”

話音一落,兩個人都靜了。陸淮覺得好笑,他們以前從來沒有這樣“和諧”,哪次不是大吵完了又小吵?

陸淮想起一件事:“對了,我看節目中有人提問你,問我喜歡什麽樣的女生,你怎麽回答的?”

陸淮看着曾真真忽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向自己身前走來。

霎時間,陸淮前方的燈光被她擋住,軟且濃稠的陰影中,曾真真執起他的手指。

陸淮:“幹嘛?”他警惕性地手一縮,抑制不住臉頰升溫,眼睛裏有碎光閃爍。

曾真真卻伸手擒住了他。男生的身體本身就很有力量,陸淮無可奈何地看着曾真真的手指一節一節地捏過自己。雖然那原本是自己的手,此時卻帶有小動物般毛絨絨的觸感,讓人心間發癢。

她完全忽略了陸淮的那個問題,就好像沒聽見一樣。此時聲音心疼:“我覺得你瘦了。”又揚起臉,皺起眉,“你是不是沒好好吃飯,把我的身體都餓瘦了。”

陸淮:“……”

曾真真甚至用手碰了碰他的腰,若有所思道:“這裏也好像細了點。”

陸淮被碰得無可奈何,把一句髒話吞進肚子裏:“你……還能不能想起來,咱倆男女有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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