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出發前的準備（下）

“我叫葉森森，今年六歲，在幼兒園的向日葵班裏念書。”鏡頭裏的小男孩一臉稚氣，黑亮眼睛像是閃閃發光的寶石，“我爸爸叫葉梓年，是個演員，不過聽他說以前還唱過歌。”

“那你看過你爸爸演的戲嗎？”

“看過。”葉森森小大人似的聳聳肩，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以前沒上幼兒園的時候我都是跟着爸爸去片場的。”

“那你覺得他的戲怎麽樣？演得好不好？”

“還行吧。”葉森森思考了一下，做了一個他認為比較公允的評價，“就是有時候拍的戲挺無聊的，事實上，我覺得導演和編劇應該多看點書。”

拿着鏡頭的攝像師呆愣了一下，随即轉過頭悄悄問導演，“這段也要播嗎？要不剪掉了吧？”他擔心這一段播出去這孩子的爹就沒活兒幹了啊。

導演看了看手裏的提綱，淡定地點頭道，“沒事，播！”這種話題才有爆點，才有收視率，不然他請葉梓年這個過氣演員來錄真人秀幹嘛？嫌錢多燒得慌嗎？還不是看中了他這個傳說中的私生子和葉森森高智商兒童的名號。

“那你平時喜歡幹什麽？”導演特意放輕了聲音，溫柔地問道，“你們這個年級的小朋友都喜歡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吧？你有什麽好朋友嗎？”

“喜歡看書，沒有朋友。”葉森森毫不猶豫地搖頭，長長的睫毛像是一把小扇子垂下來，“他們都挺無聊的，跟他們讨論宇宙與行星他們都不知道。”

“那你平時就跟爸爸在一起比較多嗎？”導演瞥了眼采訪提綱的最後一個問題，有些牙疼，雖然會得罪人，不過還是得按照總導演的策略來一步一步引過去，想來葉梓年也不敢有什麽意見。

“對，爸爸很好，我跟他在一起很舒服。”葉森森沉着地看着鏡頭，眼神一點也不像個六歲的孩子，“叔叔，接下來你不會要問我，想不想媽媽或者有沒有見過媽媽這麽老土的問題吧？”

明明是很正常的孩子語氣，但是鏡頭後面的導演卻硬生生聽出了話語裏的嘲諷。不對，這一定是他的錯覺，一個六歲的孩子就知道嘲諷這也太異想天開了。

“呵呵，難道你不好奇媽媽的樣子嗎？”導演努力表示出一絲善意，然後示意攝像師把鏡頭移開一點，造成一種模糊的景象，方便他們在後期加上感人催淚的BGM。

可惜葉森森并不是普通的六歲男孩子，事實上這些年來他遭遇過的各種試探嘲笑遠比人們想象得多，更何況他比一般的孩子更加敏銳與聰明。聽到導演的問話，他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他們想要的答案是什麽了。

“我不想媽媽，也不想要一個媽媽，我覺得這個家裏只有我和爸爸就夠了。”葉森森面無表情的小臉印刻在攝像機裏反而顯得光彩照人，五官精致得像是洋娃娃，但是吐露的話語卻讓人皺眉，“我知道我很自私，也總是跟其他小孩不一樣，爸爸一直想要我改掉這一點，所以我來這裏了。”

問題兒童。導演在示意攝影師關閉機器的同時在心裏給葉森森下了定義，高智商的問題兒童。語言能力滿分，邏輯能力滿分，應該說葉森森表現出的一切都遠遠超過他這個年紀該有的一切，但是尖刻孤僻的性格讓大家對他的評價更趨向于負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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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是爆點，這就是爆點啊！導演恨不得現在就沖到剪輯室裏去告訴他們該怎麽剪輯，怎麽加上後期特效字幕。他們這個節目是臺裏跟H國買來的綜藝節目，因為是第一期，誰都沒有做過，所以影響力怎麽樣還是未知，臺裏的一些領導也對這個節目并不看好，甚至覺得明星跟孩子一起旅游有什麽好看的，純粹是浪費一筆資金而已。

但是對于第一次擔任執行導演的王龍來說，這就是他扶搖直上的青雲梯，他能不能憑借這個節目在臺裏一炮而紅就全看這一次了，所以對于這檔節目他表現得格外賣力。

“導演OK了。”攝影師看了一下畫面，确認沒有任何問題後比了一個OK的手勢，王龍趕緊招呼工作人員把葉森森抱下椅子，“謝謝森森的配合，那我們就一個星期後見了。”

葉森森雖然長得像葉梓年，手長腳長的，但是坐在高腳椅上還是夠不着地兒，只能等着工作人員把他抱下來後才在王龍面前站定，矜持地點點頭，“謝謝叔叔，我們一周後見。”

等到葉森森的背影在門口完全消失後，攝影師才搖搖頭，對着王龍訴苦道，“拍拍這種小孩子也就算了，路大神家的那個簡直就是個小魔星啊，拍的時候動得一停不停的，還不斷問為什麽為什麽，我看劉慶也被他搞得頭都大了。”

劉慶是隔壁組的執行導演，像他們這麽一個綜藝節目除了有總導演把控流程之外，下面還分了好幾個執行導演，劉慶是臺裏的老人了，所以一早就定下來他負責路明池和他兒子。王龍年紀小，資歷淺，自然競争不過劉慶，只能分到葉梓年這種不出名的小演員。

“是叫路慕辰對吧？聽說很可愛。”像他們這種電視臺裏基本上是沒有秘密可言的，更何況這也算不上秘密，畢竟前天路明池帶着兒子過來錄影的時候幾乎整個電視臺都轟動了。

“可愛什麽，人小鬼大的，這種小孩最麻煩了。”攝影師剛巧是那天幫路慕辰拍攝的，簡直一肚子苦水，見到一個人就恨不得往外倒一次，“那小孩絕對有多動症，一點也坐不住，也就他爸爸能鎮住他一會兒了，別人根本不行，我拍得都快崩潰了。”

“看來這一次節目，誰跟拍他誰倒黴啊。”王龍好笑地拍拍攝影師的肩膀，“不過別看葉森森好像挺配合，但是也是個刺頭兒呢，智商高的人跟我們就是不一樣，連小時候都特別麻煩。”

“對對對，好像路明池的兒子智商也很高，不過表現得倒是跟葉森森完全不一樣。”攝影師摸着機器感嘆道，“唉，大明星就是大明星，生出的孩子也非得比別人高出一截。”

“那也不一定，其他幾個我看都挺正常的。”當初一定下這個節目開拍時間和流程之後，王龍就去幾個有意接下節目的明星家裏面試了一下他們的孩子，這一次參與的其他三對父親與孩子他就都見過，孩子也都是正常的孩子，并沒有像葉森森和路慕辰這麽奇怪和特立獨行。

“希望吧，不過我總覺得在總導演的劇本裏，正常溫馨什麽的都是不存在的詞語……”攝影師表示總導演的節操早就不知道扔到哪裏去了。

呵呵。王龍又一次親切地拍了拍攝影師的肩膀。

“爸爸，我們真的要去拍電視了嗎？”七歲的韓傑已經大到能夠理解明星的含義了，指着別墅裏超大尺寸的電視劇興奮地直跳，“我會上電視吧？到時候我也可以像你這樣有許多人來采訪我，要我簽名嗎？”

韓立陽趴在鏡子前面，仔細地一根一根看着自己新染的發色有沒有問題，敷衍地說道，“會的，會的。”

“那我要給白雪她們簽名，其他人都不給，長得又醜又難看，還老是跟我搶白雪玩家家酒。”韓傑是個壯實的小胖墩，跟爸爸修長的身材完全不一樣，五官也更偏向于扁平。

“都跟你說多少遍了，別總是說人家壞話，家裏說說也就算了，到時候上電視說會破壞我形象的。”韓立陽打開放在化妝鏡前面的小冰箱，從裏面拿出一張面膜，撕開紙，将面膜貼在臉上，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對了，韓傑，我警告你，等錄影開始，你不許在地上打滾撒潑，不然一個禮拜，不，一個月不許吃甜食買玩具，聽到沒有？”

韓傑從櫃子裏挖出一罐樂事薯片，像是根本沒有聽到爸爸的話，咯吱咯吱開始吃了起來，他才不怕呢，反正上面還有外公外婆和媽媽寵着他，爸爸根本就不敢斷他的零食和玩具。

韓立陽看到兒子這副德行，氣得不行，但是又根本沒法子。他是小歌星出身，剛出道的時候正好趕上STAR也出道，被壓得一點都翻不了身，後來好不容易STAR裏的葉梓年退團了，STAR沒落了，一波小小年紀的歌星全出道了。還好他之前已經哄騙到了白富美的妻子，而且生下了兒子韓傑，得到了岳父岳母的金錢人脈支援，這才算穩穩在娛樂圈紮根了。

所以別看他外面風光，到哪裏都有一幫人喊着歌星歌神，但是在這個家裏他一點地位也沒有，就連打一下兒子都要被岳母罵上好幾天，時間一長他也懶得去管這種事了。

“算了，反正你別給我惹事就行了。”韓立陽想了想，他好歹也算一個腕兒，就算錄影的時候韓傑有什麽不妥，導演應該也會剪掉的，反正真人秀什麽的不就這麽一回事兒麽，走走過場還能拿錢，就是這一次路明池這個大腕在不太好辦。想到這裏，他又多囑咐了兒子一句，“特別是有個叫路慕辰的，你不能惹他，不然你爸爸的工作都要沒了。”

韓傑興趣缺缺地點點頭，然後抱怨道，“爸，行李箱太小了，我好多玩具和零食都要拿去，塞都塞不下。”

“那就多拿一個行李箱好了，反正有助理，不要緊的。”韓立陽看着時間差不多了，從臉上揭下面膜，剛要去洗臉，正好看見電視上閃過葉梓年的場景，頓時站住了。

這一張臉，也許他畢生都不會忘記。剛出道時，多少個夜晚他都夢到過這張臉，然後大汗淋漓地醒來，害怕自己再也接不到工作，因為那個時候，無論去哪裏，無論有多少個明星在，所有人都只有一個聲音“STAR，葉梓年”。

幸好，他在最風光的時候退圈了，也幸好，他娶了韓傑的媽媽。這一次，他們的處境應該翻了個個兒吧，韓立陽摸摸下巴，第一次開始期待這個所謂的親子真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