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站（2）

張明是地鐵系統的工作人員，專門負責巡查站內，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助的乘客或者可疑人員，他最自豪的就是在兩年前他曾經抓到過幾個企圖在地鐵站搞破壞的恐怖分子，被站裏嘉獎了一面錦旗和五千塊錢獎金。打那時候起，他每天巡邏得更認真了，就希望哪一天能再抓到幾個可疑分子，站上領獎臺，被領導表揚一次。

這一天他覺得機會來了。

太可疑了，太可疑了。張明手裏緊緊握着對講機，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地鐵口的兩大兩小四個行為奇怪的乘客。要說他們要乘地鐵吧，但是到現在都沒買票，一直繞着地鐵閘口的檢票機打轉，眼睛時不時在路過的女性身上打轉；但是要說他們是壞人吧，哪兒有帶着兩個小孩的壞人？那不是純粹給自己拖後腿嘛。

張明覺得兩個成年男子雖然可疑，但是他并不敢輕舉妄動，畢竟現在他們還沒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只是低着頭走來走去，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聯絡一下保安部比較好。

“這個怎麽樣？”

“不行，這個一看打扮就是不寬裕的，肯定不願意幫我們付賬。”路明池搖搖頭，再一次否決了葉梓年的提議。

“那你倒是找一個符合你要求的。”葉梓年沒好氣地說道，他們都在這兒轉悠快二十分鐘了，沒見地鐵的工作人員都開始注意他們了嗎？路明池還在猶豫不決地尋找“下手目标”。

路明池其實也在暗暗叫苦，他從小家境富裕，就沒求過別人什麽東西，這一回要讓他兒子去求別人幫忙付個地鐵票錢，簡直比要了他的命還痛苦，所以他也一直在猶豫不決，徘徊着看能不能克服心理壓力。

“爸爸，沒事的，我去吧。”葉森森見到爸爸和陸叔叔臉色都不好，主動拉拉葉梓年的衣袖，擡起小臉，懂事地說道，“路小胖比我小，我應該主動幫他的。”

“我跟森森一起去。”路小胖沒等路明池說話，興沖沖地就拉着葉森森的手沖到對面。他年紀小，本來就沒什麽心理負擔，更多地把這件事當作一個好玩的游戲。

正要刷卡進站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妹紙，穿着漂亮的洋裙，手裏還挽了一個挎包，看到兩個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手牽着手跑過來，也不說話，就站在她面前，有些害羞地看着她，像是要對她說什麽又不好意思的樣子。

“怎麽了？”張明一看情況不對，立刻從遠處走過來，露出一個職業的笑容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不用。”女孩子受驚似的連忙擺手，又蹲下身，親切地問道，“你們有什麽事嗎？”

路小胖沖出去的時候憑着一股子勇氣，但是真正站到陌生人面前又不知所措了，結結巴巴說了半天沒說出什麽來，只能委屈地眨着眼，求助地看向葉森森，在他心裏，森森是無所不能的，一定也能解決現在這個窘境。

葉森森其實也很緊張，這是他第一次面對陌生人。但是想到平時爸爸的教導和一旁路小胖的依賴，他還是鼓足了勇氣，盡量平靜地說道，“姐姐，你好，我們想去禾豐路站，但是我們爸爸還有我們都沒有錢，你能不能幫我們買一張票，等我們回去以後還你錢。”

“我們一定會還的，我有錢，我的儲蓄罐裏有好多錢呢！”路小胖生怕這個好心的姐姐不肯借他們錢，忙不疊地補充道，“我爸爸也有錢，可以讓他寫借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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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實力賣爹一百年。”路明池感慨地看着兒子，順道跟葉梓年聊天，“這才那麽一丁點大呢，等将來長大了估計能把我的賣身契都給簽了。”

“這車票可是你兒子給你掙來的，你就不打算表揚表揚？”葉梓年就是覺得路家父子關系太別扭，路明池從來不願意好好表達他的愛意，路小胖也就對他爹同樣這個态度，讓他這個旁觀者看得有趣又無奈。

“她還不一定願意幫我們買車票呢。”路明池心不在焉地說道，葉梓年說的表揚他在育兒書上也見過。現在的育兒教育崇尚鼓勵贊揚，總是要求家長多表揚孩子，贊美孩子，這樣能夠給孩子信心，但是路明池看到一溜煙的“孩子你真棒”“孩子你太了不起了”這種話總覺得自己尴尬症都要犯了，面對路小胖根本說不出口，久而久之他就更加不知道該怎麽表揚兒子了。

“你們爸爸在哪兒？”年輕女子在兩個孩子斷斷續續的表述中終于明白了事情的經過，忍不住四處打量問道，“他們在附近嗎？”

“就在那兒。”路小胖遙遙一指，立刻将老爹的位置出賣了，還出賣的特別徹底，“看，那兩個戴帽子的就是。”

“我覺得他們是可疑分子，建議您不要受騙上當。”張明表情嚴肅地勸說道，“這種天氣還戴着個帽子鬼鬼祟祟的，十有八九心裏有鬼。”

“不，是十有八九是個明星……”女孩子踮着腳張望了一下，見到路明池和葉梓年特意壓低了帽子，但是見到她望過來還是揮了揮手，還将帽子擡高了一瞬，方便她看清楚他們的容貌，心裏頓時明白了。

“你們要去禾豐路站對嗎？”女孩子走到自動售票機前，買了四張票遞給葉森森，細細長長的眼睛眯成一條縫，聲音溫柔親切，“你們是在拍電視嗎？我好像看到後面有攝像機了。”雖然只是假裝路過的男人，但是并不妨礙她看見他包裏露出的一個鏡頭。

“對，姐姐你認出我爸爸了嗎？”葉森森好奇地擡起頭說道，“我爸爸以前是個明星，可是後來他就不做明星了，他說他的職業變成了我爸爸。”

女孩子其實并沒有認出葉梓年，她認出的只是路明池的臉，但是聽到葉森森這麽說，她也好奇起來了，問道“你爸爸叫什麽名字？”

“葉梓年，我叫葉森森。”葉森森已經慢慢平靜下來了，就像爸爸之前說的那樣，跟陌生人說話其實一點也不可怕，大部分的人都是善良的好人。

“啊，葉梓年！”女孩子慌慌張張地擡起頭，朝着葉梓年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在見到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之後，她才微微嘆了口氣，原來自己碰上的就是當年那個造成風波的小嬰兒。

“葉森森，你好。在你出生的時候，我很喜歡你的爸爸，超級無敵喜歡。”女孩子想了想，蹲下身，用微微顫抖的手摸了摸葉森森的頭發，認真說道，“後來你爸爸去給你當爸爸了，不當我們的明星了，但是我還是一樣會喜歡他，因為他是一個有擔當的好爸爸。”就算她認不出葉梓年也沒關系，她還是會喜歡一個有責任感，願意為了孩子放棄一切的明星。

葉森森雖然不明白，但是也能感覺到她對爸爸的感情，他想了一下，抓過路小胖的小肥手搭在女孩子的手上，防止她走掉，自己蹭蹭蹭轉身就跑，還不忘叮囑道，“姐姐，你先等一下，我去一下就過來。”

見到兒子朝自己跑來，葉梓年開始有些緊張，生怕出了什麽事。接到兒子後，看到他完完整整的，他才算松了口氣，問道，“怎麽突然跑回來了？”他看到兩個小孩兒跟漂亮姐姐聊得挺好的，就沒走上去打擾。

“爸爸，那個姐姐是喜歡你的人，你能給她一個東西留作紀念嗎？”葉森森滿懷期待地問道。

葉梓年沒想到在這裏居然還能碰到以前的粉絲，忍不住朝那邊看了一眼，果然看到那個女孩子挺激動地看着自己，但是又不好意思過來的樣子。他笑了笑，他最出名的的時候她應該才十五六歲吧，能夠一直這麽單純而快樂地長大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葉梓年從口袋裏掏出一本便簽本和一支有些年頭的鋼筆，認認真真寫了幾個字，然後撕下紙，将紙條和鋼筆遞給森森，鼓勵道，“去送給姐姐吧，你真幸運，碰到了一個那麽善良的人。”

葉森森露出一個得意又腼腆的小笑容，看起來隐約有些葉梓年的影子。在接到東西後，他緊緊握住，又一路小跑回到原地，跟女孩子說了什麽，然後揮手禮貌地道別。

“其實有時候我真羨慕你。”在一旁目睹了一切的路明池不知怎麽的，心裏突然軟了一下，像是凹陷了一大塊，軟軟的，暖暖的，連臉上也不自覺地帶出了溫和的笑容。

“羨慕我什麽？”葉梓年笑笑，一邊走着一邊将便簽本放回口袋——這還是他當初出名的時候留下的習慣，出門都會帶本子和鋼筆，以防路上碰上粉絲要求簽名。現在雖然沒有人要他的簽名了，但是這個習慣卻一直沒有改掉。

路明池沒有說話，卻第一次用那麽溫柔的眼神看着葉梓年。明明他在娛樂圈見過的漂亮明星不計其數，可是就在那一瞬間，他卻覺得葉梓年簽名的樣子好看極了，像是一顆固守在原地的星星執着地亮着星光。

“走了，快點，孩子們在催了。”葉梓年眼神跟路明池碰了一下，像是被灼到了一樣，迅速收回自己的目光，快步向前走去。路明池愣了一下，随即也跟了上去，“喂喂，別急啊，車票又不會自己跑掉。”

車站一角，張明驚訝地看着剛剛還滿臉笑容的女孩在打開那張便簽紙的一瞬間哭得泣不成聲，“小姐，你別哭啊，你別哭了！”

雪白的便簽紙被捏得緊緊的，上面有一行漂亮的鋼筆字：謝謝你記得我發光的樣子，你們也曾是我的全部，現在我很好，我相信你也很好，敬我們共同的少年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