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窦争呆在原地,靠在一人的懷裏

在樓道裏,窦争突然就想起了一些事情。

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回憶起來,有關顧慨棠的,一切細節都歷歷在目。

年輕時的窦争确實十分暴躁,他的老家窮山惡水,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沒有什麽淳樸的民風,都是一群刁民。最起碼窦争是這麽覺得的。

他父母雙亡,被窦家夫婦領養時情緒不好,遇事必争,狂躁易怒。

有一次——時間隔得太遠,窦争都忘了因為是什麽,反正他和自己的養父養母起了争執。

窦争清楚記得養父母那一雙傷心至極的眼,那種眼神讓他更為氣憤,窦争三下兩下把外套扒了下來,惡狠狠地摔到地上,吼:“我再也不回這個破地方了!”

說完轉身就走,他氣得熱血上頭,什麽都沒想,就向前沖。

然後他被一雙手拉住了。那人用的力量很大,捉小雞一樣把窦争往回拉。窦争根本沒想到會被拉回去,下一秒,一輛灰色的轎車從他面前,幾乎是貼着擦了過去。

窦争呆在原地,靠在一人的懷裏。

屬于少年的單薄的胸膛,心跳沉穩有力。

窦争聽到身後那人低聲說:

“不要命了嗎?”

說完,少年就放開手,默默地看着窦争。

窦争扭過頭看剛剛還拉着自己的人。他記得那是窦家女人的大兒子……是叫顧慨棠的,自己名義上的外甥。

他長得相貌堂堂,生着一雙桃花眼,氣質卻沉穩端正、清朗挺拔,不像是十幾歲的孩子。

窦争聞到了顧慨棠身上的味道……很難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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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要說的話,讓窦争想起第一次拿着零花錢,興沖沖的沖到小賣鋪時候的事。他讓老板娘打開工作時會發出巨大噪音的冰櫃。一股涼氣旋轉着飄了上來,那種味道,不是奶味,也不是香味,是的,是一種涼意,讓人舒坦,感覺好像能貫穿身體的舒坦。

窦争張大鼻孔,深深吸了口氣。

而此時此刻,摟着自己的男人,身上還纏繞着與記憶中相似的味道,安撫着窦争燥熱的情緒。

窦争把頭紮在顧慨棠肩膀上,大口呼吸。

顧慨棠問:“你冷不冷?”

“我……”窦争說,“我快熱死了。”

“好吧,”顧慨棠點點頭說,“那我們也先回家,這裏可能會有人路過。”

顧慨棠還是比較有理智的,但伸手摸鑰匙時,手抖得開不開門。

窦争還在後面添油加醋:“我們做吧。”

“……”顧慨棠說,“小野在家,不要了。”

顧慨棠還以為窦争會反駁,然而他竟然點頭同意了,窦争問:“現在幾點了?”

顧慨棠一愣,說:“快一點了。”

窦争深吸一口氣,壓抑那種狂躁的感覺,他說:“趕緊回家吧。”

小野最近總是咳嗽。

咳嗽的症狀很奇怪,他白天十分精神,不像是感冒了,但到了晚上一兩點鐘就開始咳嗽,往往會咳嗽一個小時。

“我帶他去診所,”窦争描述着說,“醫生給開了點藥,但沒什麽效果。”

顧慨棠一聽,道:“我小時候也有過,夜咳,輸了幾天液就好了。”

“這麽小的孩子輸液行嗎?”

“現在一歲多的孩子都能輸液了。”

窦争猶豫了一下,說:“那我明天帶他去醫院。”

顧慨棠推開家門,道:“好。”

客廳裏亮着一盞小燈,獨角仙安靜地趴在景觀盆裏,動也不動。

一個小男孩探出頭來,看清來人,咳了兩聲,光着腳走了出去。

窦争連忙抱起小野,摸摸他冰涼的腳丫,問:“鞋都懶得穿嗎?你這個臭小子。”

小野歪着頭躺在窦争肩膀上,眼淚吧嗒吧嗒灑在父親的脖子裏,他劇烈咳嗽一陣,然後小聲說:“我睜眼沒看見你。”

窦争摟着小野,說:“我去接叔父去了。”

小野扭過頭,看着顧慨棠。

顧慨棠聽說他夜咳,但沒想到咳得那麽嚴重,他伸手順了順小野的背,擔憂道:“小野,你要不要喝水?”

小野點點頭,猶豫了一下,伸出手,示意顧慨棠抱他。

窦争把小野放到顧慨棠懷裏,說:“我去倒熱水,小野你吃點東西,一會兒喝藥。”

小野咳嗽不停,小手拽着顧慨棠的衣服。

顧慨棠感受着小孩咳嗽時的震動,坐到沙發那邊,把小野放到自己膝頭,他的手一直輕輕拍着小野的背。

小野咳得臉色通紅,磕磕巴巴說:“叔父,果凍情況很不好。”

顧慨棠不得不湊到他嘴邊才能聽清小野說的是什麽,他問:“怎麽了?”

“它不動。”小野咳着說,“總是不動。”

顧慨棠知道這是獨角仙壽命将盡的表現,但也不在此時挑明,他溫聲道:“……它是要生寶寶了。”

顧慨棠的意思是這只獨角仙到了要交配的季節。

然而小野理解錯了,他愣了一下,問:“它也可以,跟爸爸那樣嗎?”

“嗯?”顧慨棠一頭霧水,“什麽?”

小野沒再說話,他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顧慨棠看着都難受,忍不住說:“不行,我們得去醫院,你咳得太厲害了。”

小野搖着頭,說:“喝藥。”

顧慨棠提高聲音,問窦争:“還沒好嗎?”

窦争倒了杯水過來,看到小野這樣,也問:“寶貝你今天怎麽了?”

小野咳得身體歪在顧慨棠身上,喝了口水後,他身體一抖,‘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這一下十分突然,因為顧慨棠抱着小野,兩人離得很近,就吐到了顧慨棠的外套上。

小野驚恐地看着顧慨棠,愣了一下後,竟然伸手抓外套上的嘔吐物,似乎要給顧慨棠清理衣服。

顧慨棠連忙擋住小野的手,安慰道:“沒關系,小野,別擔心。”

窦争把小野摟到自己懷裏,好讓顧慨棠去換衣服,他有點怕了,問:“怎麽還吐了?這麽嚴重,海棠,我們帶小野去醫院吧。”

“是,”顧慨棠脫了外套,突然想到什麽,說,“我給顧慨梅打電話,讓她開車來接小野。”

第73章 顧慨棠睜大眼睛,覺得這……,自己和小野,真的是很像啊。

盡管深夜的電話打擾了顧慨梅的好夢,但電話的原因是小野生病了,她也就沒什麽好抱怨的。

顧慨梅半夜開着車到明珠小區,把車送到樓下,她本來也想跟着去醫院,但顧慨棠卻說:“有我和窦争倆人就夠了,你在這裏睡吧,明早你再開車上班。”

匆匆忙忙趕到醫院,又是抽血又是化驗,兩個人一直忙到六點鐘。

小野在趕往醫院的路上就已經不怎麽咳嗽了,躺在顧慨棠懷裏睡了過去。但一到醫院就被各種折騰,天亮時,小野眼睛都是紅的。

因為孩子太小,輸液時醫生給安排了一張病床。窦争拿着顧慨棠的錢包出去付賬,只有顧慨棠一人帶着小野去輸液。

醫院裏彌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穿着粉色護士裝、戴口罩的護士拿着針和液跟在兩人身後。

推開病房門,窗戶外有刺眼的陽光照進來。顧慨棠搖了搖小野的胳膊,說:“小野,今天天氣真好。”

小野抿着嘴,睜大眼睛看着外面,又警惕地看看拿針的護士。

顧慨棠看他吓成這樣,便摸了摸他的後背,想把小野放到醫院的床上。

小野一看要被放下,就哼哼地哭兩聲,手指緊緊抓着顧慨棠的衣服不松開。

“……”

顧慨棠無奈,只好坐到床邊,把小野放到腿上。

護士擡頭看着他們倆,一邊拿消毒的棉球,一邊說:“小朋友,長得這麽漂亮。

顧慨棠得到了暗示,就說:“小野,伸出胳膊。”

小野把手往顧慨棠羽絨服裏鑽,急急道:“不成,叔父,不要讓她們打我。”

顧慨棠摟着小野的後背,道:“不是打你,是輸液。輸完液晚上就不咳嗽了。”

“不行不行不行……”一口氣說了這麽多‘不行’,小野委委屈屈地憋着嘴,看上去要哭了。

顧慨棠一直覺得小野是個堅強的孩子,因為他在幼兒園很獨立,聽李老師說,就算是摔倒破皮也不哭,讓之後發現小野膝蓋破了的李老師受到驚吓。

然而只要遇見身邊有顧慨棠和窦争的情況,小野就十分嬌氣……呃,也不能說是嬌氣,總之是更會撒嬌了。最要命的是,他哭的時候還會把臉貼在顧慨棠脖子上,把眼淚蹭上去,濕漉漉的,很是可憐,惹人憐愛。

以前顧慨棠都盡量順着他,但現在不行。他把小野身子扭正了,看着他的眼睛,認真說:“小野,你已經五歲了,小男孩,以後不要總是哭,可以嗎?”

小野眨眨眼,大幅度點點頭。

顧慨棠繼續道:“因為你咳嗽我……,我會心疼,為了讓你盡快好起來,要讓姐姐給你輸液,同意嗎?”

小野‘嗯——’了一聲,拉長音。

顧慨棠道:“好,伸胳膊。”

小野睫毛還濕着,但已經聽話的伸出手臂。

護士聽着他倆的談話,覺得很有意思,她一邊麻利地給小野手背消毒,一邊安慰道:“小朋友,長得和爸爸這麽像,能不能堅強點,和爸爸一樣?”

顧慨棠聽得十分尴尬,但也沒否認,他和小野一樣,緊張地盯着小野的手背看。

因為孩子太小,手還沒長開,手背胖乎乎的,很難找到血管。

護士對着小野的手背拍了兩下,仔細摸索,眼睛都快貼到上面了。

小野掙紮着扭動,很不情願地和顧慨棠說:“叔父,不要她打我。”

顧慨棠道:“再等等,小野,馬上就好。”

顧慨棠的話還是很有用的,小野很快同意了,被針紮到也沒往後縮手,乖乖躺在顧慨棠懷裏。

小野剛剛奮力反抗,是以為能和顧慨棠讨價還價,躲過一劫,現在發現自己躲不過去了,才不得已痛下決心,束手就擒。

護士的技術很是了得,‘一針見血’,她觀察了一會兒,發現小野手背沒有鼓起,就調整一下輸液的速度,收拾東西,推着小車走了。

顧慨棠靠在床頭,讓小野躺得更舒服點,問:“小野,你餓不餓?”

“餓。”

“那等你爸結完賬,讓他出去買飯。”

小野點點頭,打了個哈欠。

顧慨棠知道他累了,就拍拍小野的後背,輕聲說:“你睡吧。”

小野閉上眼睛,因為折騰了很長時間,他很快就睡了過去。

顧慨棠坐在床邊,想了一會兒事情,不知怎麽的,他想起妹妹顧慨梅曾經跟他說,小野的手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

一樣嗎?

剛剛紮針時,看着小野的手背,顧慨棠沒有感覺出來,因為手背不像。他不知道顧慨梅為什麽這麽說。

顧慨棠低下頭,握住小野沒輸液的手,輕輕挪到自己眼前。

陽光下,小孩蜷縮的手指他看得清清楚楚。

甲床飽滿,顏色很紅,指甲在陽光下好像能映出光來。

顧慨棠睜大眼睛,覺得這……,真的是很像啊。

就像是在看自己手指的縮小版,縮得這麽小,帶着一種奇怪的感覺。

話說回來,是不是很多人都說小野長得像自己?

就好比剛剛那名護士,他們像到外人一眼就覺得是父子的程度嗎?

清晨來排隊挂號的人多,但繳費的人相對少,不一會兒,窦争拿着各種化驗單,推開病房的門。

小野已經睡熟了,手背上的針管通向上方一袋透明的液。

窦争輕輕關上門,問:“睡着了?”

“嗯。”顧慨棠抱着小野。

窦争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看了看小野的化驗單,道:“查不出毛病。醫生說可能是家裏空氣不流通,太幹了,孩子鼻腔脆弱,受不了。”

顧慨棠贊同地說:“最近天氣回暖,但暖氣還是燒得很熱,尤其是淩晨那段時間。”

“是,我一會兒到超市裏買個加濕器。”

顧慨棠點點頭,猶豫了一下。

窦争沒發現顧慨棠的異狀,他把化驗單放到一邊,問:“我去買些早點,你想吃什麽?”

“……馄饨,謝謝。”顧慨棠回答完,有點不好意思地拉住起身要走的窦争,說,“等等,窦争,我問你——”

窦争莫名其妙地看着欲言又止的顧慨棠,道:“問吧。”

“……小野怎麽和我長得這麽像?”顧慨棠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

“……”

“……”

窦争的耳朵一下子紅了,他驚得急促吸了口氣,又屏住呼吸,過了一會兒,窦争壓着嗓子,有些粗魯地說:“我怎麽知道。”

說完,他匆匆從錢包裏抽出幾張紙幣,同手同腳從病房裏奔了出去。

顧慨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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