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夜半談心! (1)

“……”

說得,好像,也是。

還沒等蘭多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他卻已經先一步發現自己已經被雷蒙德的一句話輕易說服,而等他反應過來“這不對這從頭到尾都不對”的時候,那個擁有着一頭嚣張紅毛的男人已經放開了他,轉過身大搖大擺地離去——蘭多機械地轉動自己的腦袋,随即發現在他們的不遠處是席茲號上的水手們,此時此刻他們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簇擁在他們的大副身邊訴說着自己的思念之情,全體人員統一無視了他們也同樣失蹤了幾十天的“未來的船長”。

蘭多覺得這一天的西爾頓皇都上空到處飄蕩着一股謀朝篡位的陰謀氣息。

蘭多還覺得這個船隊不會好了。

怨念之中,卻看見那個走在前面被人們簇擁着的男人忽然步伐一頓,在蘭多怔愣的目光中他回過頭來,皺起眉不耐煩道:“你準備在原地發呆到什麽時候?”

蘭多:“啊?”

雷蒙德:“我數三聲,跟不上你就去跟迪爾做牢友好了,一,二——”

蘭多趕緊一路小跑跟上去,看着男人露出個滿意的表情重新轉過身往前走,黑發年輕人三兩步跟上跟在他屁股後面而後小聲嘟囔:“你才不會再把我扔進監獄,畢竟也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我弄出來的。”

而此時走在他前面的家夥并沒有做出任何回答,甚至沒有回頭給他一個餘光,蘭多猜想他大概是沒有聽見,畢竟此時在他們周圍到處環繞着“雷蒙德大副”“大副您不在的日子真是一團糟的地獄”“哦我們太想念你的大副”之類的嚎叫聲……

啧。

……

好好地一出“海盜絞刑”最後一波三折成了一堆鬧劇,令人意外的是克裏斯汀飛女王也并沒有再将絞刑繼續下去而是讓皇家正規軍将迪爾他們重新看押了起來似乎準備擇日再行刑,當集市中看熱鬧的普通市民紛紛散去,在場的便只剩下了一堆席茲號上的人……

最後就變成了雷蒙德大副在前面虎虎生風地走,高大的身形後面跟着名身材修長的黑發年輕人一蹦一跳,可以看得出此時此刻他正拼命地邁着自己的雙腿試圖跟上走在前面的男人的步伐,并伸長了脖子努力彰顯自己的存在感試圖不要被圍繞在男人周圍的其他人淹沒掉,他踉跄着小跑幾步,擠開擋在他和男人之間的一名船員,順手一把拉住了男人的衣袖:“雷蒙德,雷蒙德,小白——你剛才在絞刑架上說什麽?你受克裏斯汀飛女王之命幹嘛來着?”

走在前面的男人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拉扯,并沒有抽回手只是稍稍方緩了步伐,言簡意赅道:“上莫拉號,套取情報。”

“什麽情報?”蘭多一愣。

Advertisement

“關于利維坦號的下落。”雷蒙德頓了頓,“之類的,一切。”

“……”

蘭多閉上了嘴——不得不說,之前迪爾的話讓他變得對克裏斯汀飛女王的委托這件事有些在意。

克裏斯汀飛女王?利維坦號?不對啊,雖然女王确确實實曾經下令父親尋找過這艘船,但是很顯然在父親帶回了不完整的線索之一“人魚的詠嘆調”之後,這件事就不了了之,而不了了之的原因恰巧是因為女王不應該知道線索是不完整的——而如今,在帕德大副意外透露當年的事情之後,少部分人包括蘭多在內也是剛剛知道原來尋找這艘船只還是有希望的,只需要利用那現存的一半線索找到另外一半線索……而就在這個時候,克裏斯汀飛女王也開始下定決心繼續尋找利維坦號?

難道她是在睡夢中得到了神靈的啓示麽?

蘭多閉上了嘴,他的腦子飛快地轉動了起來,而現在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是因為今天受到的驚吓過多還是因為昨晚一晚沒睡今天又鬧了一個上午他整個人已經十分疲倦,直到他們回到了坐落于西爾頓皇都市區的巴塞羅羅家族主宅,蘭多也并沒有能理清楚這其中的關系。

………………好吧,準确的說,他只是越想越覺得心驚,在回憶起某個關鍵點之後就不願意再繼續往下想下去:比如,如果雷蒙德可以做到以小白的身份寸步不離莫拉號的情況下妥善安排并請出聖殿十字軍,那麽可推,他是不是也可以用同樣的方式,将那天迪爾說的,關于利維坦號的一切都傳達到外界?

——甚至傳達到克裏斯汀飛女王的床頭。

蘭多打了個寒顫,下馬車的時候甚至因為小小的分神整個人差點兒趴到地上去——好在先跳下馬車的雷蒙德及時伸手扶了他一把,男人用那并不帶多少情緒的湛藍色瞳眸瞥了一眼黑發年輕人,并不揭穿他這會兒臉色看上去有些糟糕的事情,只是不急不慢地扔出一句“站好”就想要松開他,然而還沒等他放手,卻沒想到黑發年輕人已經破天荒地反手一把主動抓住了他。

雷蒙德微微一愣,下意識地低下頭去,結果意外地對視上一雙顯得特別迷茫、甚至帶着一絲絲不安以及恐懼的黑色瞳眸。

雷蒙德微微挑眉:“怎麽?”

蘭多沉默幾秒,随即将自己的手抽了回來,站穩之後清了清嗓音,稍稍揚起下颚:“沒什麽,進去吧。”

言罷,他昂首挺胸從男人身邊走過,從住宅從奔出來的執事拉開門的時候,他目不轉睛地筆直前行穿過拉開的門,只剩下雷蒙德一人站在門外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年買的執事叫了一聲“雷蒙德少爺”,後者這才像是回過神來似的,輕輕颔首,而後緊跟着黑發年輕人的步伐進入主宅。

蘭多回到家裏就立刻命人給自己準備洗澡水,已經在海上飄蕩了不知道多少個月,泡在浴桶裏他幾乎想要幹脆死在溫暖的、香噴噴的熱水裏面算了,等泡得把一層皮蹭掉才覺得聞不到頭發上的海水腥鹹的味兒,爬起來換上幹燥柔軟且幹淨的居家服,家裏的女傭姐姐們掩嘴咯咯笑着調侃黑發年輕人那都是心理作用,然而顯然蘭多并不在乎她們怎麽說,因為這個時候他正忙着坐在桌邊将切好的新鮮水果、冰凍的椰汁以及厚實的牛排拼命往嘴裏塞,同時沒忘記跟管家抱怨海盜船上的夥食有多差海盜們有多不友好——

回到了家裏的他幾乎覺得自己像是剛剛從地獄爬到人間。

管家微笑着看着黑發年輕人狼吞虎咽,直到長桌的另一邊,優雅地品嘗着紅酒的雷蒙德十分看不下去地提醒他“你的話太多了”,這時候蘭多才老老實實地閉上嘴埋頭苦幹——當他正忙着把一片又薄又嫩的冰鎮椰肉放進嘴裏的時候,他聽見雷蒙德淡淡地說了句:“吃完之後跟我去商會麽?”

蘭多微微一愣:“去商會幹嘛?”

雷蒙德:“失蹤那麽久,總該去跟長輩們打個招呼。”

蘭多捏着一片椰子肉隔着桌子遲疑地看着雷蒙德,直到他确定自己在那張臉上完全找不到哪怕半點兒“想要和長輩們打個招呼”的誠意,明白過來這家夥只不過是去露個臉才好讓那些想要趁他不在搶生意的老狐貍們老實點兒,蘭多長嘆一口氣,露出個吊兒郎當的表情:“不去。”

雷蒙德放下酒杯,溫和地說:“蘭多巴塞羅羅,你看上去魂不守舍奇奇怪怪的,怎麽回事?”

“哪裏奇怪?”蘭多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

“你之前一直要求我帶着你去商會見識見識,打通人脈,”似乎想到了當年黑發年輕人挂在自己大腿上耍賴的模樣,男人扯了扯唇角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現在我要帶你去,你又不去了?”

蘭多微微一愣,随即将手中的餐具一扔,露出個不耐煩的表情:“我要跟着去才叫奇怪吧?昨晚我一晚沒睡你又不是不知道,所以現在我要睡覺——天知道我想念不會搖晃來搖晃去、幹淨又柔軟的大床有多久了。”

這個不學無術且不願意管理家裏生意的二世主,雷蒙德似乎也料到了他會有這樣的回答,畢竟這家夥向來喜歡跟自己對着幹,他讓他往東哪怕他本身就是想要往東的也會毫不猶豫掉頭往西……于是并不多做勉強,午餐之後雷蒙德便命人備馬車準備離開,臨走之前獲得黑發年輕人附贈的一句“完全停不下來你是陀螺麽”的嘲諷,正彎腰上馬車的男人身形一頓,轉過頭來回之一個冷笑,蘭多則撇撇嘴擡起手要死不活地跟他擺擺手,喊口號:“為了巴塞羅羅百年基業。”

理所當然地再次收獲雷蒙德大副一個冷笑,這一次飽含譏諷。

“……真是可惡。”

看着馬車裏坐穩的男人那張英俊又刻薄的側臉,蘭多覺得“小白”大概其實只是活在他的夢中,現在夢醒了,沒有“寵物小白”,只有“後媽雷蒙德”。

馬車噠噠離去,黑發年輕人長籲出一口氣轉過身往樓上走,管家跟在他的身後,在看見他走上了二樓就直接左轉之後,先是微微一愣,而後出言提醒:“少爺,卧房并不在那個方向。”

幾個月沒回家而已連自己住了幾十年的房間在哪兒都不記得了麽,難道是在海盜船上餓傻了?

管家遲鈍地心想着,卻沒想到這個時候在他已經出言提醒了的情況下,走在前面的黑發年輕人依然沒有停下自己的步伐,他只是含糊地扔下一句“我知道”,然後步伐一頓,在某一扇大門前停了下來——擡起頭看着面前這扇華麗的、厚重的大門,黑發年輕人目光微微發沉,伸出手推開勉強的那扇門,一只腳踏進去的時候,這才轉過頭,淡淡地瞥了一眼身後的呆立着看着自己的老管家,輕笑了聲:“我就是要來書房。”

完全一掃之前在雷蒙德面前懶散又沒用的二世主模樣。

言罷,蘭多整個人鑽進了書房裏,在管家怔愣的目光中,書房的門被輕輕關上。

……

蘭多也不知道自己背着雷蒙德鬼鬼祟祟地跑到書房來這到底是什麽心态。

而最慘的是從雷蒙德踏上馬車的那一刻開始,他那張面無表情的懶散面容之下,其實已經驚濤駭浪——他就像是準備偷腥的妻子目送自家丈夫出門似的,伴随着雷蒙德的馬車越來越遠,他的心髒的跳動速度也越來越快,而大概只有老天爺才知道,此時此刻他一個人站在書房裏,打量着這明明屬于“家”的範圍內卻是他從小到大敬而遠之的地方,那種做賊的心虛感覺也跟着變得越發強烈。

“搞什麽,這是我家欸!”

伸出舌尖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唇,擡起手拍拍正“呯呯”跳動個不停的小心髒示意它在胸腔之中最好安分一些,黑發年輕人放輕了腳步,如同一只靈活的貓兒似的踩着書房裏厚重的地毯來到書桌邊上——此時此刻,在那張古老的、大概劈開來賣都價值不菲的原木書桌上擺着數個充滿着“雷蒙德以及我老爸”品味的裝飾物,蘭多撇撇嘴,目光游移的同時自己也跟着繞到了桌子後面,當他一屁股在那柔軟的扶手椅上坐下來的時候,他看見了面前的書桌上,有墨跡的羽毛筆,有寫了一半的書信,還有一些散落的文件,以及一本翻開了一半的原文書籍。

不在船上的時候,雷蒙德大概就是坐在這個位置上,跟許許多多國內國外的商人、政界人士通過書信交流的方式完成一筆筆交易。

政界人士,當然也包括克裏斯汀飛女王。

光是想到這點,就足夠蘭多不愉快地狠狠蹙起眉,而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開始整理桌子上的文件,他不厭其煩地将它們一一翻閱,并在翻閱之後非常注意角度地将它們統一歸放回他們原來的位置。

跟雷蒙德通信的人非常多,商人,公爵,男爵之類的,當然不缺乏來自年輕貴族小姐們的愛慕信件,這些信件都被講究地整齊割開,拆閱然後還原放回桌子邊,當耐着性子看完第五封贊揚雷蒙德多麽英俊的信件後,蘭多的白眼都快翻到後腦勺差點再也翻不回來——最搞笑的是他還找到了來自迪爾的信件,匆匆掃了一眼信件的內容無非就是說了利維坦號的事情,是的,這個歷史上最誠實最缺心眼的海盜船長,還真的毫無保留地将利維坦號的事情告訴了雷蒙德,且字裏行間充滿了“我就是告訴你了但是你不能甩開我單幹因為你沒我的血脈是找不到利維坦號的”這樣的優越感……

蘭多“啧啧”地感慨着眼下在大牢裏的迪爾的凄慘将手中的信件翻到第二頁,然後目光一掃一不小心就看見了“小乖乖當海盜當得非常開心”這麽一行字,整個人陷入了幾秒的沉默後,蘭多嘟囔了聲“這絕對是想要害我被打斷腿的诽謗”,強忍下将這封信人道毀滅的沖動,他将信紙塞回了信封裏,萬分嫌棄地随手一扔。

最後,當漫長的一個小時過去,呵欠連天的黑發年輕人終于在左手邊的抽屜裏的某個盒子裏,找到了一張芬芳撲鼻的卷軸——打開抽屜的那一瞬間,雖然并不确定這個卷軸到底是什麽內容,但是看着捆綁着卷軸的那個紅金相間的綢帶,他微微眯起眼,心中幾乎已經肯定,這就是要他找的東西。

小心翼翼地将那卷軸拿到桌面上,解開抽開并将卷軸攤開閱讀,只見上面用龍飛鳳舞的字跡寫着簡短的一行字——

找到當年為雷薩丁巴塞羅羅所遺失的利維坦號,并将它帶回西班牙皇室。若無法帶回,請确認它将永遠不會落入他人手中,必要的時候,摧毀它。

底下是克裏斯汀飛女王的簽名,以及那化成灰蘭多都認識的,雷蒙德的字跡以及他的名字。

簽訂委托書的日期是前幾日,仔細一算,大概正好是迪爾跟他們說了關于那個島嶼以及利維坦號的故事沒有多久之後發生的事情。

蘭多:“……”

這也就可以解釋,為什麽後來雷蒙德幾乎可以說是肆無忌憚地狠狠坑了迪爾。

因為他壓根不需要迪爾。

畢竟只有真的要尋找利維坦號的人才需要迪爾。

默默地将卷首合上,此時此刻蘭多只想告訴蹲在大牢裏大概還在無限委屈的迪爾船長,他關于“雷蒙德為什麽會背叛我難道他不需要我的血液就可以尋找到利維坦號了嗎”這個疑惑已經得到了完美的解答:雷蒙德可以選擇尋找利維坦號,但是他同時也可以做出第二個選擇,比如,不去尋找它,并且讓任何的人都尋找不到它。

“……”

雙手撐在桌邊,蘭多狠狠地閉上眼試圖安撫自己胸腔之中“呯呯”亂跳的心髒,然而血液卻已經沸騰起來并叫嚣着幾乎要從每一個毛孔中噴發,怒火燒紅了他的眼角,怒氣幾乎就要占領他理智的高地,那種被背叛的憤怒、難以置信以及失落,讓他幾乎要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一直一直以為,哪怕有一天,雷蒙德真的奪走了席茲號的掌控權,至少他還會遵循雷薩丁巴塞羅羅船長的遺願,終其一生尋找利維坦號。

他真的相信就是這樣的,雖然總是把“雷蒙德卑鄙小人謀朝篡位”挂在嘴邊,可是他……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雷蒙德真的背叛了他,背叛了巴塞羅羅家族……他蘭多巴塞羅羅應該怎麽辦,他應該用什麽樣的表情面對他,他又應該對他說什麽——他甚至還來不及思考這麽多呢,雷蒙德那個混蛋,就迫不及待地把這個問題推到了他的面前。

現在他卻猛地被現實狠狠地打了一巴掌,這一巴掌不偏不正地打在他的臉上無比響亮,讓他的臉頰因為羞恥而火辣辣的生疼。

撐在桌邊的雙手緊握成拳,蘭多盯着面前那攤開的卷軸,幾秒後,他深呼吸一口氣挺直了腰杆,順手點燃了放在桌邊的一盞煤油燈,想也不想地抓起那放在桌子上的卷軸點燃,看着跳動的拖延貪婪地将那卷軸一點點舔嗜,羊皮卷軸發出焦愁的氣息邊緣發黑卷起,不知道為什麽,黑發年輕人卻有一種相當痛快的感覺,他閉上眼,壓低了聲音自言自語道:“那家夥的背叛也無可厚非,畢竟良禽擇木而息,他雷蒙德一看就不是什麽肯安于現狀的善茬,沒關系,沒關系,一切都會好——”

“猴子,你在那碎碎念什麽?”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黑發年輕人渾身一震猛地睜開眼,定眼一看這才發現書房的大門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人推開——而此時此刻,身着華麗正裝的紅發男人正依靠在門邊,雙手抱臂,微微歪着頭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的紅發松散地束在腦後,伴随着他的動作有一撮散落下來……是的,雷蒙德大副,永遠是這麽一副處事不驚、慵懶優雅的模樣,就好像他總是能将一切的事情把握在手中。

哦不,準确地應該是,玩弄于鼓掌之中。

蘭多胸口起伏,稍稍捏緊了手中的羊皮卷軸,伴随着火舌的吞噬,那熱源距離他的指尖也越來越近,然而他卻絲毫沒有要放開它的意思——此時整個書房裏安靜得可怕,當跟蘭多對視上時,似乎意識到了站在桌子後面的黑發年輕人情緒不太對勁,男人收斂起手上懶散的情緒頓了頓站直了一些,那一束頭發也随之落在他的胸前。

蘭多相信雷蒙德已經看見了此時正在他手中燃燒着的羊皮卷軸。

因為在幾秒之後,雷蒙德像是猛地反應過來似的邁開步伐快步向着他這邊走進——

他大概會發火。

畢竟是重要的委托書。

看着那熟悉的高大身影快速靠近,蘭多卻破天荒地真正感覺到了恐懼與窒息,他緊繃着臉稍稍後退一步,然而卻沒來得及躲過那瞬間将他籠罩起來的陰影,接近着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只聽見“啪”地一聲伴随着手背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他“嘶”了一聲猛地一抖扔開了那即将燃燒完畢的羊皮卷軸,同時聽見雷蒙德威嚴的聲音響起——

“你腦子是不是壞了?沒事幹在書房燒火玩,嗯?”

猛地回過神來,蘭多猛地擡起頭想要從男人發飙,然而在這之前他的注意力卻迅速被手上的疼痛吸引了去——他狠狠地皺着眉低下頭去看自己的手,這才發現食指指尖已經立刻冒出一個灼燒過後會出現的水泡,俗話說十指連心,那尖銳的疼痛感直接壓制過了被雷蒙德揍了一巴掌的手背……

“還知道疼?蠢貨。”

在蘭多來得及做出反應之前,隔着一張桌子男人已經順手将他的爪子抓了過去,隔着白色手套的絲絨布,對方手掌心傳來的溫度卻讓他覺得燙手——他下意識地想要甩開他,卻沒想到後者反而因為他的掙紮将他的手拽的更緊了些,雷蒙德壓低聲音道:“別動。”

“……”

蘭多眨眨眼,下一秒他發現自己已經被一把摁在了書房那柔軟的沙發上,籠罩着他的陰影撤走,沒等他松一口氣沒一會兒男人又提着個藥箱回來了,打開藥箱從裏面拿出來一管不知道幹嘛用的膏藥,用牙齒将自己的手套拽下來,他直接上手給蘭多在他手指尖的水泡上塗抹了厚厚一層膏藥,那透明的藥膏異常清涼,蘭多立刻感覺到手指尖那灼熱得讓人抓心撓肺的疼痛感得到了舒緩,蘭多長籲出一口氣,垂下眼:“你怎麽回來了?”

“這兩天小心別碰到水,否則傷口更嚴重你別哭着叫媽媽——辦完事就回來了,我還在商會跟那群老頭子過夜?”雷蒙德收起那藥膏,頭也不擡地問,“你不是睡覺,跑來書房做什麽?夢游?”

“來看看。”蘭多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地撇開腦袋,先回答了雷蒙德的問題,而後頓了頓這才繼續道,“然後就看見了你和克裏斯汀飛女王的委托協議書。”

啪。

醫藥箱被扣起來的聲音。

這麽一下輕響,卻仿佛是什麽重錘重重地砸在蘭多的心上,他稍稍抿起唇,正準備迎接接下來的狂風暴雨,然而卻沒想到身邊的男人只是順手将那醫藥箱拎起來,問:“哦,然後呢?”

蘭多:“……………………”

蘭多默默地将擰開的腦袋轉了回來。

劇情的發展平靜得好像有點超出大綱。

在他的想象裏,眼前的家夥至少應該露出瞬間被揭穿的惶恐或者心虛才對——然而看看那雙湛藍色的透明,裏面有着無比理所當然的平靜以及疑惑……難道,他已經厚顏無恥到這個地步了?

沉默了幾秒,在那雙越發顯得疑惑的目光注視下,蘭多深呼吸一口氣,仿佛鼓足了勇氣說:“我看見了委托書上,女王陛下要求你找回利維坦號,并且說必要的時候你可以選擇毀掉它或者讓它永遠不要出現在這個世界上……雷蒙德,就是這樣對嗎?所以你才肆無忌憚地想要弄死迪爾,因為沒有迪爾,就永遠不可能根據‘人魚的詠嘆調’的線索尋找到利維坦雕像,沒有利維坦雕像,我們就永遠地找不到利維坦號,而你,雷蒙德大副,你也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直接完成女王的委托,功成名就,對嗎?”

蘭多一口氣講話說完,說完後他狠狠地閉上了嘴,死死地咬着後槽牙,用那微微泛紅的眼狠狠地瞪着面前的男人——就像随時準備将他生吞活剝。

而意外的是雷蒙德并沒有做出太大反應。

事實上在數落對方罪行的過程中,蘭多一直盯着雷蒙德的臉,于是他也就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那張英俊的臉從最初的疑惑到釋然到最後變得似乎看上去有些危險,而當他用帶着怨氣和憤怒的語氣越說越激動,最終在說完之後蒼白着臉死死地瞪着雷蒙德時,對方卻始終沉默。

“回答!”

蘭多受不了地擡起腳踹了雷蒙德一腳,示意他別裝死趕緊吱聲。

站在沙發邊的男人順手放下了手中的藥箱,低下頭與黑發年輕人對視了片刻,良久,只看見席茲號大副那張英俊的臉上危險的信號終于達到了頂點,此時,男人勾起唇角露出一點點白牙,展示了一個大概像是地獄爬上來的惡鬼才會有的微笑——

“啊,我就說你準備憋到什麽時候……現在終于說出來了,從迪爾挑撥離間開始你就一直在惦記着這件事,對不對?”

第四十五章 雖然你父親臨終前讓我照顧你,但是這并不代表我就有義務做你夢中的意淫對象。

“……”

對個屁。

腦子裏就剩下了“嗡嗡”的聲音,蘭多的後背已經緊緊地貼在了身後的沙發上,他幹瞪着一雙黑色的瞳眸完全沒有了之前的理直氣壯,而此時此刻雷蒙德的臉都快貼到了他的臉上,距離這麽近,近到他幾乎可以看見後者臉上的細小絨毛的距離,他不知道男人是不是可以輕而易舉地聽見他胸腔之下那猶如擂鼓般的心跳并對此加以嘲笑……

好在他并沒有。

只不過他的态度也并沒有多好——想象中作為被逮個正着的背叛者應該有的反應沒有一樣出現在他的臉上,席茲號的大副就這樣挑着眉看着他,兩人對視片刻,直到蘭多反應過來哪裏不對,猛地坐直了身體伸出手推開雷蒙德:“是的!我一早上就在琢磨這件事呢,關于我們席茲號的大副違背老船長遺願擅自叛離的事情——被抓包你就哭着道歉就好了,兇什麽兇!”

雷蒙德順勢站直了身體,垂下眼居高臨下地看着坐在沙發上的黑發年輕人,那副張牙舞爪、虛張聲勢的模樣,真的像極了一只惱羞成怒炸毛的猴子。

“我聲音還沒你嚷嚷的一半高,你居然反過來說我兇?”雷蒙德用戲谑的語氣反問,“還有沒有天理了?”

“我也想問還有沒有天理了,我老爸對你哪裏不好你這麽對他?你還有沒有良心了?我老爸從小拉扯你長大成人對你比親兒子還親——對,這點身為他親兒子的我最有發言權了,我他媽待遇還沒你好!”蘭多說到一半沒發現自己仰着頭這麽跟男人說話很沒氣勢,索性蹭地站起來直接站在了沙發上,這樣原本比雷蒙德矮上小半個腦袋的他就成功地比雷蒙德高了一個頭,他插着腰俯視男人,激動地繼續道,“你居然背叛他!背叛我!背叛席——唔唔唔!”

黑發年輕人話還沒說完就被猛地捂上嘴的大手打斷!

他微微瞪大眼伸出手試圖将雷蒙德的手拿開,然而對方的力道顯然不是他可以抗衡的,于是在完全劣勢的情況下被人攔腰一把從沙發上拖了下來,等蘭多在地面上站穩,雷蒙德這才松開了他的手,在黑發年輕人憤怒的瞪視中用四平八穩的嗓音緩緩:“家醜不可外揚,要嚷嚷關上窗戶再嚷嚷。”

“你他媽還知道這是家醜!”

“我是說關于你的智商低下這件事。”

“……”

“誰說我背叛老船長了?”

“我老爸讓你去找利維坦號,你卻因為克裏斯汀飛女王的命令準備殺了唯一能夠幫助我們找到利維坦號的人!她給了你什麽好處你就這麽輕易的倒戈了,金山銀山?你吃了我家幾十年的大米——”

“委托書不是讓你給燒了麽?”雷蒙德微微眯起眼,“你覺得如果我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能把那東西堂而皇之地放在你能找得到的地方?我以另外一個身份在莫拉號上和你同床共枕大半個月你也沒發現我是誰,光憑這點智商你還指望自己能識破我什麽陰謀詭計?”

“你還有臉提這個!還我小白!”

“我就是小白。”

“你不是!”

“別任性,少爺。”雷蒙德揉了揉被大嗓門嚷嚷得突突跳動的太陽穴,長嘆了口氣無奈道,“你父親的遺願就是尋找到利維坦號,而克裏斯汀飛女王只是擔心這艘船落入別的國家會引起更大的紛争甚至是戰争才有意尋找——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關于這一點我們已經達成了協議,如果席茲號的船隊找到了這艘船,除非在極為緊迫的戰争情況下,否則我們可以将它扣下來不交予西爾頓皇家海軍,将它隐姓埋名據為己有。”

“喔,”蘭多點點頭,“我不信。”

“你知道,其實你信不信對整件事情的影響并不是很大。”

“……”蘭多胸膛劇烈起伏了下,“那你怎麽解釋你坑了迪爾甚至想要要他命這件事?”

“他現在不是活蹦亂跳的活着麽?”雷蒙德順口答道,答完之後又猛地一頓,轉過頭來認真地看了蘭多一眼,“怎麽,你到底是你因為出于私下的感情才想要他活着,還是真的像是你嘴巴上說的那樣是為了利維坦號?”

“當然是因為利維坦號!”蘭多抓狂,“莫拉號上他怎麽對我呼來喝去你也看見了,我有病啊我對他有什麽……私下的感情!”

“真難說。”雷蒙德語氣微妙地說,“我也對你呼來喝去,結果你還不是因為看見一張莫名其妙的委托書大吃飛醋……”

雷蒙德話說到一半,滿意地用餘光瞥見黑發年輕人原本一張氣到蒼白的臉這會兒由白轉紅變成了煮熟的蝦米……雖然在幾秒後,這個反應遲鈍的家夥強烈地表達了自己對于“大吃飛醋”這個說法的嚴重抗議,但是很顯然這個時候他說什麽都晚了,畢竟垃圾桶裏的羊皮卷軸灰燼就是他的罪證。

雷蒙德将這個已經一晚上外加一個上午沒睡覺的家夥打發回了睡房,後者幾乎是腦袋沾到了枕頭就立刻安靜了下來,站在床邊的男人替他拉好了被子正準備離開,然而還沒等他轉身突然便感覺到被人一把拉住了袖子,他轉過身低下頭,面無表情地看着床上那個明明困得眼睛都掙不開還要拽着他袖子的家夥,微微眯起眼道:“你已經不是小寶寶了,我拒絕為你說任何床頭故事……或者是搖籃曲。”

“小白就沒那麽兇。”

“如果你當時提出唱搖籃曲這種要求,哪怕是小白也會狠狠的拒絕你的。”

“真是不溫柔,活該一輩子讨不到老婆。”蘭多打了個呵欠,用疲倦滿滿的聲音說,“我就是突然想到,迪爾活下來全靠他自己努力撲騰,跟你讓他活下來沒有半毛錢關系吧?否則你為什麽會想方設法把他抓進大牢裏……”

蘭多話語未落,便感覺到身邊的床塌陷下去了一大半,他稍稍睜開眼,看見原本準備離開的人這會兒順勢在他的枕頭邊坐了下來,然後……将自己的袖子從他的手中拯救回來,雷蒙德半靠在床邊,一邊整理被拽亂的袖子一邊道:“昨天晚上某個只忙着嘤嘤嘤嚷嚷着自己想爸爸以及哭訴我怎麽不來救他的家夥大概并沒有注意到,那只可惡的倉鼠從欄杆裏爬出去的時候,并不是空着手去的。”

“你說的人是誰啊?”蘭多問。

然後腦門上挨了一巴掌。

他縮了縮脖子将被子拉高了些,同時聽見雷蒙德繼續道:“那只肥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