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平步青雲的農家子vs錦鯉女配3

那少年漫進浴桶裏, 長發解開約束垂在肩胛骨後,膚色挺白,微微發出瑩潤光澤, 眸子似夜一般深邃, 那蒼白唇在水汽彌漫下微微有了點血色……那清瘦手托着一捧書卷。

蕭恒禮貌地避開了。

直到小半時辰雲桑沐浴出來後, 浴桶被擡了出去,他才重新進來。

因剛剛沐浴, 雲桑頭發依然披垂着, 重新穿上那身白色亵衣和外袍,全身透出一股仿佛渾然天成草木藥香。

躺在榻上,兩人一夜無話,蕭恒倒是注意到, 這少年一直在看書, 直到對方弟弟在外頭喊了一聲, 探頭探腦道:“桑哥你睡了嗎,有沒有在偷偷看書?”

少年才冷淡地應了一聲, 把書本阖上,同時眼睛閉起,一會兒就睡了。對方呼吸聲很輕, 蕭恒初來乍到又跟人同床,本該徹夜未眠,漸漸也閉上了眼睛。

雲桑說留人幾天,可還沒兩天, 雲家老太太就受不了了,沒別, 雲嬌嬌撿回來這個男人身材高大魁梧, 但也特別能吃。

一張八仙桌擺在堂屋裏, 上面放了一大盆米飯、紅薯還有幾碗大白粥,旁邊是鹹菜,用來配飯。唯一一盤葷食就是小炒肉,是老太太特地放在雲桑面前,就是方便乖孫子讀書辛苦、最近生病好好補充營養。

其他人也可以夾,但是大頭是大孫子,全家都默認。

結果孫女就跟忘了這件事似,拼命地拿起筷子夾肉,一直給那個男人碗裏夾,還溫聲軟語道:“你多吃點。”

稍微一夾,半盤子小肉沒了,大孫子筷子每次剛欲觸碰,孫女兒就跟腦門長了眼睛似,立即把那塊肉夾給男人。

全家人為此面面相觑,一個女兒家還沒嫁出去胳膊倒先往外拐了,如果是夾給小孫子雲清也就罷了,竟然夾給一個外人。那個外人還賊能吃,呼嚕完一盆米飯後,還把一盆稀粥給呼嚕沒了。

老太太氣得想打掉她筷子,但想想忍了,生怕孫子沒吃飽,私底下去燙了幾顆水煮蛋,準備留兩顆給大孫子,一顆給小孫子,用碗好好蓋着呢。

結果一轉眼,碗掀開,蛋沒了。

農家大院裏,孫女雲嬌嬌正給人剝蛋,還問人好不好吃。男人點頭,一口一個。

老太太差點沒心痛死,自己舍不得吃,就想留給孫子們補點身體,結果全被外人霍霍沒了。她想回點本,便喊男人去幹點活,不拘是喂豬喂雞還是掃掃地,結果雲嬌嬌都搶着幹,奪走男人手中掃帚,臉上還皺眉道:“奶奶你怎麽能這樣呢,人家都失憶了,身體還沒好,你就讓人家幹活!如果消息傳出去,你讓別人怎麽想我們雲家?”

Advertisement

這男人這麽能吃,看上去又有力氣,她怎麽不能喊人幹活了,難不成他們收留人,是收留一個吃白飯啊?

于是老太太對雲嬌嬌很不滿,一個女兒家如此不矜持,拿兄弟東西去補貼外人,連活兒都搶着幫男人幹。

她就希望大孫子趕緊把這個男人送走,咱家養不起一個閑人。

蕭恒也不遲鈍,他能察覺出,雲嬌嬌對他很好,凡事都想着他,好吃譬如肉和雞蛋都留給他,連活兒也不讓他沾手,對他很是殷勤,仿佛兩人身份颠倒,他才是雲嬌嬌救命恩人。

可這份吃食是從她兄弟面前扣下來,雲嬌嬌所作所為,對他好得過分,但無疑也是把他架在火堆上烤,激化了他和雲家人矛盾。

蕭恒才結束流浪,沒吃兩頓飽飯,雲家人現在迫不及待就想把他送走了。

蕭恒也不止一次看到雲家老太太打開米缸蓋子,抱怨他能吃,抱怨孫女上次摔一跤把自己跌傻了,家裏不是多富裕還留一個吃白飯。

二房嬸子也搞不懂女兒在想什麽,農活之餘就找女兒談心,結果就換來女兒一句:“我不知他身份,也對他沒什麽所圖,他那麽可憐,我對他好一點怎麽了?”繼而又冷笑道:“兄長經常能吃雞蛋,少吃幾頓難不成抱怨上了,讓您來出頭?娘親啊你要想想,清兒才是你親生骨肉,雲桑是大房兒子,跟我們關系看似近,實則隔了一層,你該多為清兒未來好好考慮才是。”

“你這孩子瞎說什麽呢!桑兒是你親堂哥,什麽隔了一層兩層。”二房嬸子覺得女兒是真變了,變得有主意還會挑撥家裏人關系了,就算女兒說得對,她該為清兒好好考慮。

可女兒嬌嬌克扣也不止雲桑一人雞蛋,她連自己親弟弟雲清雞蛋也扣下了,他們這些大人也就罷了,這兩個孩子都在長身體,女兒拿雞蛋借花獻佛拿去給旁人,一個五大三粗山野村夫身體那般壯實哪裏需要補,何苦對他那麽好,偏女兒還說沒有什麽所圖。

仔細掰扯清楚會發現,女兒純屬是給自己補貼外人找一個借口而已,她八成是饞這個男人身子。二房嬸子抱怨連連,另一邊雲桑身體好全了,走出門看到雲清正趴在地上往雞窩裏摸索,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在做什麽?”

“桑哥我在給阿花掏蛋。”雲清頂着滿頭稻草屑,爬了起來,他小手被啄了好幾下,阿花就是雲家養一只蘆花雞,春夏秋三季經常産蛋,一般掏蛋活兒都是他在幹。

雲清撅起嘴,很不高興地抱怨道:“可我這些天一個雞蛋都沒摸到,都被阿姐摸走了。我好幾天沒吃到蛋了。”

雲桑摸了摸他腦門,他身體這些天正好痊愈了,可以去鎮上一趟,他把男人給帶上了。

付了十文錢給車夫,讓對方幫忙載兩人去鎮上。這個車程要半個多時辰,雲桑體弱,才坐沒多久就有些累了,稍微咳了幾聲。

蕭恒道:“你身體太弱了,應該勤加鍛煉。”他潛意識裏覺得,如果他手頭有像少年這樣弱不禁風兵,他一個人可以打十個。

少年也許是有些才華,也勤奮刻苦,但可惜這身體就像破了鑼鼓,手腕也細得仿佛稍微一折就斷,這樣子上了考場也是會被人擡出來命。經過這些天相處,他對雲家人初步了解,雲桑身上背了太多家人期望,一旦他倒下了,雲家氣也就散了。

雲桑也不反駁,他私下也有要開始鍛煉體魄想法。他總覺得自己應該很強,他手裏不應該是提筆,而應該是握劍,可惜靈魂似是被病弱體質束縛,無法發揮出潛力。

他到鎮上官府,在公告欄前停駐了一番,注意到他在看江洋大盜和賊匪首領通緝令,蕭恒皺起了眉頭:“我不會在上邊!”少年把他當成了什麽人。

“我知道。”雲桑淡淡地說了一聲,提步就走。他只是看了一眼那些賞金,心中微動了而已。

他素來過目不忘,早已把這些通緝令上畫像刻在腦子裏。

雲桑前往衙門報案,問最近有沒有那戶人家來報人口失蹤,他把蕭恒相貌、體格和身高一一都說了,果不其然得到了否定答案。

鎮上失蹤案少見,走丢也多是孩童、婦女和老人。清遠縣到底太小了,不過是楚州郡下面一個小縣城,誰也不能保證蕭恒會不會是另一個鎮輾轉流浪過來人。

但雲桑還是花了幾文錢,在衙門裏留了個底,他對衙役道:“若有人來尋這名男子,讓對方直接到山溪村雲家來尋便是。”

至于家人能不能找來,可能要看天命了。找來之前,蕭恒又該何去何從,看來也別無選擇,只能暫且留在雲家了。

在走向市集路上。

雲桑想了想,還是說出自己分析:“聽你口音,你應該是北地人,可能還是京城口音。我無法把你送去,待我考上舉人,我便會去京城趕考,最遲不過明年二月,到時候會一同把你帶上。”

哪怕雲家目前連去京城路費都掏不出,但辦法總是人想出來,雲桑只要考上了秀才,就相當于有了功名,見知縣可不跪,官府也不能随意對他們動刑法還要以禮相待。哪怕家裏窮得揭不開鍋,也會有人自願給他們送銀錢盤纏,只求結下一段善緣,這便是為何那麽多讀書人擠破了頭、也要在科舉之中出人頭地原因,秀才公享受種種特權,地位直接高出一等。

當然了,雲桑現在還只是一個小小童生,并不教人稀罕。十歲出頭童生可以被稱為“神童”,身上有投資價值,但十五六歲童生,那便是一般了。

但雲桑堅信,自己會考上。

他繼續道:“你若想留在雲家,不是雲娘也不是我一人可以做主,你得拿出你本事……”他點到為止,兄長在外不可對外人直呼妹妹閨名,他便把雲嬌嬌稱呼為雲娘。

雖然他也不明白,雲嬌嬌為何對這個男人如此殷勤備至,仿佛白鶴報恩,但要知道雲嬌嬌是一個女兒家,她就算如何撒嬌打滾,也無法左右全家人決定。

蕭恒聽懂了。

為了能夠吃飽飯,也為了能留在少年身邊,一同踐守京城之約,他要留在雲家。

“你記不得自己名字,我先給你取一個吧,你喜歡什麽字?”這些天許是看男人皮膚黝黑,雲嬌嬌一直很親昵地管對方叫大黑,也總是大黑哥、大黑哥稱呼,雲嬌嬌對男人态度也非常熟稔熱情,仿佛他們前世是熟識、所以今生今世可以突破男女大防一般。

這名字其實令人尴尬,鄉下叫什麽柱子、狗蛋、二黑人多,但雲家小狗通體發黑,老吐着一條粉舌頭,就叫小黑,哪有人犬混叫說法。

雲桑骨子裏有點讀書人執拗,如此随意名字當然要取締,他決定給對方改一個名。

“我……我應該叫恒……單名一個‘恒’字……”男人嚴肅道,剛剛雲桑說他口音可能是京城人士時,他腦海裏突然蹿過幾個畫面,很快又消失不見了,但他記起了自己名字。

“姓氏呢?”雲桑挑了挑眉,毫不意外地看到男人搖頭,光有名字、沒有姓氏人,普天之下單名恒字何其多。

“那便叫你阿恒吧。”雲桑道,能憶起一點也算不錯了。他從小志向遠大,所以特地向夫子學過官話,此時這個名字從少年嘴裏念了出來,襯着那微微低柔腔調,竟有幾分缱绻味道。

蕭恒緩過神,點了點頭,顯是認同了。

接下來他陪雲桑去市集上買了一些糕點和茶包,又親眼見少年跟一個小販讨價還價,花幾文錢買了一把雕梅花木梳,他目光炯炯,不明白雲桑小小年紀,怎麽就會買這些東西讨女孩子歡心。

他剛做出了這樣一個判斷,就看到雲桑走到一所兩進宅子前,理了理自己衣襟,然後才敲響了門。

很快裏頭就鑽出一個小厮模樣門房,看到敲門者是何人,門房立即眉開眼笑,鞠了一躬道:“原來小郎君來了,容小人去通報夫子,他早盼着了。”說完急匆匆三步并兩步地去了。

原來是少年夫子,那梳子應該是送師娘。蕭恒拎着禮物,緊皺濃眉微微舒展,似是恍然大悟。

這年頭講究禮節,拜了敬茶禮,便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學生逢年佳節或空閑時候前來拜訪老師再尋常不過,鄭夫子很快也走了出來,是一個身穿青色儒服、頭戴綸巾般中年先生。

他顴骨突出,臉型較為颀長,看上去很是嚴肅刻板,可見了門口少年,他面容情不自禁就放柔了。

因為雲桑今天也穿了一身青衣,頭發高高束起,裹在一個書生常見包頭巾內,單觀其氣貌神态,皚如松間雪,秀如林中竹,完完全全就是一位風姿如畫、豐神俊朗小郎君。

也是鄭夫子私下最喜愛學生。

他心下多少次也遺憾,自己老來得女,還在牙牙學語,年齡心智都跟這學生匹配不上,否則定會将女兒下嫁,或者将雲桑招為女婿。

看到雲桑不是空手前來,鄭夫子嘆氣:“你有心了,下次來少帶點,把錢省下來做盤纏。”

看到蕭恒,他又是一愣,“此人是誰。”

雲桑如實告知後,鄭夫子順了順下巴美髯,對學生安排極為滿意:“如此甚好,這位壯士應該學過武,我本來還擔心你到時只身前去參加鄉試,路途遙遠恐有波折,有這位壯士保駕護送,想必一路便無憂了。”

鄉試要在省城舉行,各地學子要前去趕考,路途遙遠還容易遇上危險,因為山賊匪患掩藏在山間,見到落單讀書人和商隊,常常喪心病狂劫財傷人。

這個學生體質有多孱弱,作為傳道受業解惑老師,鄭夫子當然一清二楚,根本不夠那些山賊一根手指頭碾。好在這名學生天資聰穎,身體弱毛病只需盡心調理,在強大天資面前也變得無關大雅。

蕭恒也是如此想,若真遇到山賊,少年這小細脖子,一刀劃去怕是人就沒了。想到這裏,他眉峰緊鎖,完全不敢想象這樣悲劇發生。

雲桑來拜訪老師,還不忘拿出書本讨教,童生試最後一關院試難度不大,範圍絕大部分出自四書五經,少量來自其他史書、孝經和九章算術。考試分為三場,主考四書五經經義範圍,查看考生對聖賢書理解,其次是詩賦、時文,詩賦要對仗工整,音韻節奏和諧,但主題範圍不會太超越日常。整體難度不大,但是想出類拔萃、拔得頭籌,就得花些心思了。

鄭夫子是十裏八鄉最受名望夫子,他功名僅僅到秀才,所以能教導雲桑有限,可雲桑旦有疑問,他都會傾囊相授。兩人探讨起來,沉浸在學識中渾然忘我,完全忘記了時間流逝。

蕭恒就守在一邊,多次聽鄭夫子感慨:“你雖起步晚,但天資非凡遠勝常人,為師已經沒有什麽可傳授于你。”說着說着,鄭夫子又掏出了二兩銀子,讓學生作為盤纏,雲桑當然拒絕了。

蕭恒目光不由凝起,落下幾多思索。他先前聽雲娘抱怨過,說家中本就艱難,為了供養雲桑一人讀書,更是落了個赤貧,再加上少年體弱如何被偏寵,爹娘沒有為她出嫁之事考慮過等等,他一開始也憐惜她女子生活不易。從雲娘角度來說她抱怨不無道理,只是他如今親眼見到少年這般天分,他改變了想法,如若雲桑真棄文從農,下地去勞作,那才是真正浪費天賦。

雲家很可能因此多了一個種田郎,但卻少了一個秀才公、甚至是舉人老爺。

至于雲娘婚事,如果她願意耽擱兩年,如果雲桑科舉順利話,他一路能考上秀才、舉人,雲娘作為秀才公、舉人老爺妹妹,婚事豈不是水漲船高,能覓得更好如意郎君?

沒有嫁妝又如何,舉人能當地方官,誰敢不對舉人老爺妹妹好,是雲娘自己想岔了。若她願意等,興許不出兩年,就能等來錦繡良緣。

蕭恒先前久居高位,謀劃成事自然習慣了以最高利益去考量,哪怕失憶了本能還在,無形之中,他對少年看法已慢慢扭轉。

終于等到兩人從縣城回來,大家都圍着雲桑問路途颠簸否、身子可好、見了夫子沒有,連雲清都喊着“哥你有沒有給我帶吃”。唯有雲嬌嬌跑到蕭恒身邊噓寒問暖。

她心裏暗罵雲桑同前世一般小題大做,好在結果如前世一般沒有偏差,兩人去一趟縣城府衙,毫無所獲。除了雲家,男人根本無處可去。雲桑完全可以把人丢到周員外家裏當佃戶,雲嬌嬌篤定了雲桑不會,因為周員外又叫一毛不拔周扒皮,他手下佃戶簽賣身契,少說都是十年起簽。正因為良心使然,雲桑不會這樣做,于是又完完整整把人領回來了。

鳳帝也根本想不到自己弟弟輾轉流落到一個邊陲大山,清遠縣山溪村于整個大鳳版圖多麽偏遠渺小,誰也想不到威名凜凜大将軍竟頭部受到了撞擊,失去了全部記憶,根本無法回京,于是搜尋結果更加人海茫茫。

這便意味着蕭恒還是要同前世一般,在他們家待上一年,這一年時間足夠她對蕭恒加倍好,把握住應有機緣。

雲嬌嬌心下暗喜。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