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音箱裏動感明快的音樂還在繼續, 舞蹈室裏的兩個人卻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瞧着蹲在牆角縮成一團，試圖用腦袋在牆上頂出個坑來的裴其安，應嘉彤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從兩人隔着窗戶對視那一眼到現在, 裴其安已經保持這個姿勢快半小時了。
期間無論應嘉彤說什麽, 他都一動不動，也不說話，鏡子裏倒映出的眼睛空洞無神, 高大的背影凄涼又悲傷，清晰顯示出“我還不如死了算了”的意思。
應嘉彤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其實……”
剛開口，就被裴其安幽幽地打斷：“你什麽時候來的？”
“……咳，沒多久。”
這種一聽就缺乏真誠的話, 顯然已經騙不過裴大少了, 他停頓片刻, 聲線顫抖起來：“你是不是看見了？”
“什麽？”應嘉彤有些于心不忍，裝了會兒傻。
然而今天的小男朋友顯然沒有平時那麽好哄, 智商意外上線，如有實質的幽怨目光掃過來, 應嘉彤竟然沒能頂得住壓力，到底還是如實回答：“看、看見了。不過……”
後面的話, 裴其安顯然沒心思去聽。
應嘉彤的第一句話就刺激到了他敏.感脆弱的神經, 他抿緊雙唇, 沉默地看了應嘉彤一眼，深感屈辱一般，緩緩轉回了腦袋，重新将額頭抵在牆壁上。
結果估計是沒控制好力道, 只聽見“咚”的一聲巨響, 裴其安腦袋迅速往後一仰：“啊！”
這一下不怎麽疼, 倒是把應嘉彤吓了一跳。
瞧見他額頭上明顯紅了一塊，應嘉彤身體快過腦袋，大步跨到他身邊幫他捂住傷處，忙問：“怎麽樣？沒事吧？疼不疼？”
裴大少原本還不覺得有多疼的，此時也不知道是痛覺神經終于反應過來，還是因為別的什麽，瞧着近在咫尺的媳婦兒，只覺得自己眼眶熱乎乎的，嘴巴一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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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嘉彤不疑有他，心疼的揉了揉他的額頭，忍不住埋怨：“怎麽這麽不小心……”
磕到腦袋還要被媳婦兒嫌棄，裴其安委屈極了：“你不喜歡我了。”
“……”應嘉彤臉上一紅。
腦袋磕了一下，怎麽感覺整個人都變幼稚起來了？
抱着自家男朋友的腦袋，應嘉彤憂心忡忡，心想別是磕壞了腦袋。
但裴其安的态度卻很堅決，見應嘉彤不回答，甚至癟癟嘴，一副馬上就要哭給他看的模樣。
應嘉彤只好哭笑不得地否認：“沒有。你又在瞎想什麽？先松手，我去給你找個冰袋敷一敷。”
經過這麽一遭，兩人之間莫名尴尬的氣氛不知道何時消散了，聽了媳婦兒的話，裴大少也不再一味沉浸在悲傷當中，聞言更是窩在媳婦兒懷裏不肯松手，哼哼唧唧的耍賴：“我不，松手你就跑了！你肯定是嫌棄我，想趁機跑走！”
“我真的沒有。”
“我不信！”
“你這腦袋再不冷敷一下，明天就要變成獨角大王了！”應嘉彤掙紮着要去找冷敷袋，卻被裴其安死死抱住，兩個人差點抱着摔到地上去。
他不由覺得有些好笑，還有些無奈，半晌妥協道：“好吧，你怎麽才肯相信我？”
裴大少緊緊抱着自家媳婦兒，耳根通紅，卻始終不肯放人，用撞壞的腦袋思考片刻，臭不要臉地提出要求：“那你說我剛才跳的舞，帥不帥？”
想起剛才自己在窗外瞧見的畫面，應嘉彤沉默片刻，昧着良心安慰道：“……帥。”
裴三歲卻十分不滿足于這麽簡短的誇贊，“就這？一點都不真誠！我懷疑你在騙我！”
應嘉彤說不過意外變得粘人又幼稚的小男朋友，只好看着他的眼睛，無比誠懇地誇獎道：“在我眼裏，你無論做什麽，都是最帥的。”
裴其安呆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立即宛如被電擊了一樣彈跳起身，松開了媳婦兒的手。
面對應嘉彤疑惑的眼神，他幹咳一聲揉了揉鼻子，強撐着說：“算、算你過關。不過你剛來不認識路，我還是自己去拿冰塊吧！”
說完就轉身奪路而逃，跑得太急，還差點撞到舞蹈室的門上。
“哎，小心！”
應嘉彤來不及阻止，只在裴其安背過身時，瞧見他通紅的耳朵，愣了片刻，忽然明白過來什麽，抿唇笑了下。
事實上，奪門而出的裴其安整張臉都紅透了。
一路沖到舞蹈室所在大樓的門口，往自動售賣機投了五塊錢，選中一罐冰雪碧，等待機器運作的時間裏，他轉身靠在販賣機上，感受到自己飛快的心跳，脖子也慢慢紅了起來。
他也知道自己的水平在哪裏，說那些話，原本只是想緩和一下尴尬的氣氛。但剛才媳婦兒說的那句話，實在是太……什麽？那個詞怎麽說來着？
裴大少腦海裏一片空白，想了會兒，沒想到什麽合适的詞來形容，無比羞愧地捂住自己的臉。
“跳舞不行，腦子也不行。我真是太差勁了。”
他還跟媳婦兒撒了謊，說自己是個窮小子。
媳婦兒會不會是因為同情他，才那麽安慰他？
可要是媳婦兒知道他的身世都是假的……
媳婦兒樣樣都好，憑什麽跟他這樣的小垃圾在一起呢？
心中反複念叨着這句話，原本因為媳婦兒的情話而上揚的嘴角，也緩緩沉了下來。
老實說，從小被周圍人捧着長大，裴大少從來沒有哪一刻，感覺到這麽深切的挫敗感。
這是他此生頭一次如此的茫然和無助，發現自己之前做的一切事情，都在無形之中，潛移默化的在他和他夢寐以求的人中間豎起了一座高牆。
他現在卻不知道該如何打破這堵高牆，同時保住他和應嘉彤之間的感情。
他突然很害怕。
怕自己身份暴露，怕應嘉彤覺得他是個騙感情的壞蛋，但最害怕的，是應嘉彤知道一切以後，毫不猶豫地離開他。
媳婦兒那麽果決的一個人，肯定不會再原諒他了。
裴其安越想越覺得心慌，自動售賣機裏，雪碧已經掉下來有一會兒了，他卻一點也沒有意識到似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就在這時。
“想什麽呢？”
身旁忽然傳來應嘉彤的聲音，裴其安吓了一跳，轉頭看去，就瞧見應嘉彤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到了他身邊，彎腰拾起取物口裏的雪碧，用袖子包裹起來，貼上他的額頭。
冰涼的感覺隔了一會兒才傳到他額上，大冬天還拿冰飲料往皮膚上貼，實在有些刺激，裴其安被凍得直起雞皮疙瘩。
他低頭，瞧見應嘉彤專注地盯着他的傷口，注意到他的視線才看過來，微微笑了下。
“幹嘛？又懷疑我嫌棄你？”
裴其安想起自己剛才在舞蹈室裏的幼稚發言，臉上發熱，想也不想地反駁：“沒有！”
應嘉彤卻明顯還當他是剛才那個撞壞了腦袋的小朋友，聞言笑了一下，搖搖頭，專注地給他敷傷口。
兩個人安靜了一會兒，裴其安覺得除了額頭跟雪碧罐子接觸的那一小塊之外，自己身上其他地方都是燥熱的。
但很快，他注意到應嘉彤的臉色有點不對，在對方換手的時候，才意識到什麽，趕緊把應嘉彤手裏的雪碧罐子接了過來。雪碧一拿開，再去摸應嘉彤的手，果然被凍得冰涼。
裴其安心疼得不行，一把将媳婦兒冰涼的手捧在手心，又是搓揉又是呵氣，有些生氣地喊：“這麽冰，你怎麽徒手拿着！”
應嘉彤心底暖融融的，忍不住笑了下。
他也沒反駁什麽，只是盯着裴其安瞧，裴其安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埋怨了幾句就不自覺停了，耳根慢慢地紅起來。
等到手指全都恢複了知覺，變得熱乎乎的時候，應嘉彤才開口：“其安。”
“嗯？”
裴其安不明所以的擡頭，就瞧見應嘉彤不知道什麽時候忽然湊近過來，他這一擡頭，兩個人的距離無限接近，他甚至都能看清對方的眼睫毛。
緊接着，他忽然感覺唇上一個軟乎乎的觸感，碰了一下很快就離開。
他還沒反應過來，應嘉彤就已經直起身子拉開距離，眼神帶笑的望着他：“我喜歡你。”
轟。
裴其安忽然意識到剛才那是什麽，腦袋裏一下子炸開了。
但應嘉彤給他的沖擊遠不止如此。
應嘉彤頓了頓，接着說道：“喜歡的是這個自己受傷還要給我暖手，兇巴巴的你，也喜歡撞到腦袋黏黏糊糊，跟我耍賴的你……我喜歡你，沒有任何條件，所以不要再懷疑我嫌棄你，知道了？”
裴其安腦袋暈乎乎的，壓根沒有聽仔細，但還是下意識點了點頭。
媳婦兒剛剛說喜歡他！
就沖這句喜歡，點頭算什麽？刀山火海他都下！
然而應嘉彤的下一句話卻讓他臉色一變。
“不會跳舞也沒什麽。”應嘉彤輕松地說，“你只是不熟練而已。今天晚上我陪你多練練，就好了。”
“……”
裴其安心情忽然從雲端飛速墜.落，臉色逐漸發苦。
還、還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