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溺水(1)

第六十八章 溺水 (1)

林靜晨猛的擡頭,身體顫栗如遭雷擊。

陳子昂緩步從岸邊不遠的石橋上走下,一身簡單的白色休閑套裝,雙手輕輕的搭在褲子上的口袋裏,目光悠悠的巡視着那柳樹上默然不動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揚。

“記得那一年你總喜歡這麽天真的瞪着兩顆眼瞳,一副脈脈含情,那可愛的模樣,我至今記憶猶新。”

他擡着手,卻被她不着痕跡的避開。

林靜晨回過了神,雙手緊握成拳,長長的指甲狠狠的刺進皮肉,感受着痛意才停下。

“那已經都過去了。”她看着他,目不斜視。

陳子昂淺笑,“我本以為當你看見我的第一眼還會像以往那樣毫不遲疑的撲進我懷裏,然後溫柔如水的問我真的回來了嗎?結果你卻是冷冷冰冰,不茍言笑。我突然好失望啊。”

“陳子昂,你心裏怎麽想的只有你自己清楚。”林靜晨拂開他的手,手中的拳頭越捏越緊,似乎只有感到痛才能壓住自己心裏的怒。

“我還真是看不懂你了,靜晨。”

“子昂,你扪心自問,我曾經對你是什麽感覺?我很努力的回憶我們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可是當現實出現時,哪怕是海誓山盟也會在那一刻砰然坍塌,一文不值。”

“是啊,海誓山盟最後也會被現實搗毀,臨頭只剩滿滿的仇恨。”陳子昂半眯着雙眼,冷然的走近,步步相逼。

林靜晨退後兩步,身體斜靠在護欄上,一種壓抑的氣勢彌漫而來,在周圍膨脹,她瞪着他,從上到下将他看的清清楚楚。

“我知你心中怎麽想,但我請你想明白我真的是那種人?”

陳子昂冷冷一笑,“我倒很好奇你真的知道我心中所想?”

“難道你不是這樣猜的?”林靜晨漠然,“我為什麽要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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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水花高濺,一滴滴冰涼的濺到他的臉上,從額前滾落,他伸手撫了撫,嘴角是探不明的詭異笑容。

林靜晨還未來的及反應,只感覺身體突然下跌,随之而來的是一陣陣徹骨的寒,從皮肉裏陷入骨縫中。

刺骨的冷意蔓延在她周圍,壓迫的氛圍在身邊一點一點侵襲,她拼命的渴望着呼吸,嘴唇一張便是狂湧的水前赴後繼的湧入心肺裏,好難受,好絕望。

陳子昂居高臨下的俯視水下亂舞雙臂的身影,嘴角上翹,止不住的得意。

“水下滋味如何?你可知道那從肺裏炸開的痛的感受?是不是看不見希望了?是不是特別渴望一雙手能将自己拖出?是不是覺得現在特別需要我?”

林靜晨睜着眼,卻看不見水面上那趾高氣昂明嘲暗諷的男人。

周圍很暗,刺痛着那顆薄弱的心髒,她望着他,模模糊糊的注視着這個曾愛過信過也為他哭過的男人。

而他呢?活着回來了,卻只剩下滿心的仇恨。

他的話被放大在耳膜間,還有那難以掩飾的狂妄大笑。

他要殺了她,真的想要殺了她。

“咚!”又是一陣水花漫天。

男人矯健的身軀游蕩在水下,宛如游龍翺翔。

他近身抓起溺水後暈厥難忍的林靜晨,緊緊的拽着她的手臂,一扯,手腕托起她的頸脖,拖着她游出水面。

“咳咳咳。”林靜晨趴在地上,四肢無力,心肺處堵塞悶痛,直到咳出一口水才漸漸的平複心跳。

“知道我為什麽要救起你嗎?”他捏住她的下颔,輕輕一動,“我的禮物還沒有送到府上,我怎麽就舍得玩死了你?”

“咳咳咳。”依舊是抑制不住的咳嗽,林靜晨緊緊的抓住腹部的衣襟,好痛,什麽東西在自己的小腹裏翻滾着,最後狠狠的下墜。

“靜晨!”陸路驚慌失措的從花壇中跑下。

陳子昂不以為意的冷冷瞥了一眼來人匆匆的身影,狡黠一笑,放開林靜晨,站直身體,從高臺上一躍而下,跳入水中。

“記住,我的今天全拜你所賜,總有一天,我會全部奉還。”

他的聲音就如鬼魅,毫不停歇的徘徊在耳邊,重複着一遍又一遍。

“靜晨,你怎麽了?那男人是誰?”陸路慌亂的蹲在她身邊,見着她一身狼狽,頭發上還滴着水,順着她蒼白的臉頰滾落在地上,暈開一片。

“陸路,先別說了,我、我肚子痛。”林靜晨扣着陸路的手,身體止不住的顫抖,很冷,從頭到尾都是冰冷刺骨。

陸路愕然,攙着她,不敢用力,輕輕的将她抱起。

“小易,你還能開車嗎?”陸路滿頭大汗的朝着望向遠處的男人,吼了一聲。

易君賢收回神色,仍不忘嚴肅的朝那人游去的方向多看兩眼。

這個男人很聰明,跳入這一望無際的河堤下,幾乎就等于魚入池下不見蹤影。

“易君賢。”陸路半扶半抱的将林靜晨靠在自己身上,見他不動,忍不住的加大聲量吼了一聲。

易君賢匆忙跑到兩人身前,現在的确不是去查男人身份的時候,當務之急,必須将三少夫人平平安安的送回去。

三少還等着她啊!

易君賢蹲在地上,拍了拍自己的後背,“把靜晨放上來。”

“可是你——”

“我只是手廢了,不是身體。我來背,你在後面扶着,馬上送去醫院。”

靜靜的一條路,好像沒有盡頭,陽光輕輕的渡上柳梢,慢慢的散開一陣淡香。

急救室內,紅色燈光刺眼的映在那抹白影中,沒有閃爍,沒有停留,自始至終都是那般安靜的亮着,讓人驚慌的孜孜不倦的亮着。

陸路安靜的坐在急救室外,五指纏着五指,目光沉冷,看着那指尖的紋路,面無表情。

易君賢一言不發的坐在她的旁邊,擡起手輕靠在她的肩膀上,輕聲安慰:“不會有事的。”

“流了那麽多血,小易,你告訴我,孩子、孩子還能保住嗎?”陸路茫然的瞪着自己的手,手背上還殘留着那猩紅的液體,讓人驚悸心痛、噩夢連連的顏色。

易君賢手勁用力,捏着她的臂膀,說:“不會的,孩子……會保住的。”

“你還相信奇跡嗎?”陸路擡頭對視,兩眼淚光閃閃,眸中是他飄忽不定的影子,她在問他,也是在問自己,這樣的情況,他們還能繼續相信奇跡嗎?

易君賢松開她的手臂,低下頭,“我相信。”

“可是我怕。”陸路雙手掩住自己的腦袋,“陳子軒,一定是陳子軒,他就是不肯放過靜晨,他竟然這麽狠心推靜晨下了水。小易,為什麽那麽大的動靜,我們就一點點都沒有感覺到呢?為什麽我們要把靜晨一個人丢在那麽危險的地方?怎麽辦?怎麽辦?出了事,我該怎麽跟她說?”

“小路,我說過不會出事就是不會出事,別再胡言亂語了,靜晨會挺過去的,孩子也會挺過去,她們如果出事了,三少、三少該怎麽辦?”易君賢半頃雙目,恍恍惚惚的盯着自己的雙手,無力的感覺從手腕上達到全身,好疲憊,好累。

陸路毫無預兆的站起身,“是啊,還有徐譽毅,快,我們立刻通知徐家。”

“小路。”易君賢急忙拿下她的手機,搖搖頭,“先別通知他們。”

“為什麽?現在靜晨出了事,他們不站出來主持公道,還想拖到什麽時候?今天陳子軒就這麽明目張膽的跑出來殺人了,明天保不準他會不會再跳出來捅上一刀。我不能讓徐三少一走,靜晨就失去了安全。”

“他們很忙。”易君賢欲言又止,說的吞吞吐吐。

“什麽叫做很忙?難道忙到連自己徐家骨肉都不管不顧了?”陸路急紅了眼,索性蹲下身,雙臂緊緊的抱住自己的雙腿,埋頭在膝蓋處,哭喊狼狽:“我家靜晨雖然被林天成趕了出來,但至少也算是身家清白的嫁給了他徐譽毅,他徐家憑什麽這麽瞧不起人了?”

“不是,小路,是三少出事了。”

“……”陸路仰頭直視,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目不轉睛的盯着他躲閃的眼神,不解的問道:“什麽叫做三少出事了?他不是好端端的在國外執行任務嗎?”

“沒有所謂的任務,是因為他受了傷,很重很重的傷,在上直升機前,心跳驟停,後來在飛行過程中恢複了短暫的心跳,只是……只是在抵達醫院的途中……”

“途中怎麽了?”陸路大吼。

易君賢紅了眼,忍住那準備肆虐他的液體,低垂下眸:“傷勢太重,心口的那一槍距離心髒位置太近,而他的腿,子彈卡在骨頭裏,醫生估計右腿可能會殘廢。”

“……”陸路踉跄兩步,雙腿抵在椅子上才停住自己的腳,不敢置信的搖着頭,狠狠的搖着,不肯接受的搖着。

“小路,這樣的情況,我們不能再告訴他們靜晨出事了,徐老已經老了,經受不住這麽接二連三的打擊,咱們先靜觀其變,我們二十四小時守着她,等三少醒了,再通知徐家,好不好?”

陸路無言以對,沉默的點點頭,一手放在心口的位置,一手抓住他的手,淚水決堤,狂湧而出,好像那本是延綿不絕的春雨,卻突然一陣雷電閃過,繼而狂風暴雨而起,平靜的天地混亂不寧,惶惶不安。

林靜晨靜若無聲的躺在病床上,氧氣罩遮住了她的半張臉,毫無血色的臉上不時滾落下一兩滴冰冷的液體,趁着無人注意的安靜,藏匿進發間。

護士輕輕的擦拭着她的臂膀,準備好的針液緩慢的推進她的血管中,然後,放低點滴速度,查看一番心電監控器,确認無誤後小心翼翼的離開。

病房外,陸路着急的迎上前,“我們什麽時候可以進去看看她?”

護士輕微搖搖頭:“這次溺水導致胎息不穩,子宮大出血,如果要穩住胎兒,必須要保持安靜,保證體力,現在不宜探望。”

“那沒有生命危險了吧,是不是?”陸路繼續阻攔護士的離去,心裏隐隐不安。

護士猶豫片刻,輕聲回複:“寒氣入體,高燒不退,她又懷着孩子,不敢貿然用藥,只得進行物理降溫,如果今天還是沒有退熱,醫生會考慮用藥的,只是,那時候孩子——”

“先保住大人,大人都沒了,孩子那麽小也不可能活着。”陸路直接說道。

“這事我們需要她的直系親屬決定。”

“我是她的姐姐,完全可以做主。”

“那行,我會去問問醫生意見,親屬先別着急,我們會時刻注意着。”

護士離開,陸路癱軟的坐在椅子上,無措的凝望着頭頂上的那片冷漠的燈光,沒有溫暖,裏外全是寒冷。

“小路,今晚我守着,你先回去給靜晨準備一些住院用的東西。”易君賢溫柔的擁着她,生怕她一個不小心也跟着倒下。

陸路拒絕,搖頭道:“我等她脫離危險了再回去準備東西。”

“好吧,肚子餓了沒有,我去給你買點吃的,從昨晚開始你就沒有吃東西了,一定餓了。”易君賢拿起外套緩步走出醫院。

長長的走廊布滿了濃烈的消毒水氣息,一陣一陣的飄入鼻間,讓人欲逃之夭夭。

院外的陽光有些熱烈,不似昨日落水後那般的陰霾無光。

易君賢步步铿锵的走過那一道道密布踩踏過留下的痕跡,迎上風,消失在醫院中。

醫院外,一輛急救車驚徹的剎車而過,車後緊跟着幾輛賓利,當急救車被打開的瞬間,後車裏也湧出一批來人。

徐茂弘風塵仆仆的跟着跑進,一手緊緊的扣在移動病床上,看着床上面色慘白到一點血色都沒有的人兒,心底的懼在闊張着。

“三少在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讓我們立刻回國,态度強硬,拽着教授的白袍,用着堅定不移的氣勢吩咐着,三少想回國一定是因為有必須回國的理由,如果這樣能讓他心安,我們做醫生的不打算違背他的意志。這樣或許對他以後的康複會有事半功倍的效應。”

江城的話在老爺子腦袋裏籌劃了很久,最終無可奈何的敗給了孫子對愛情的執着,緊急調令,安排專機平穩的降落在了a市國際機場。

病床上的徐譽毅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微微的睜了睜眼,透過那模糊不清的視線眺望頭頂上那一排排炙熱的燈光,心中自然而然的騰升起一股心安理得。

終于回來了,靜兒,我回來了。

意識太弱,不到一分鐘,又一次安靜的阖目睡去。

“傷口處理的很好,傷勢也穩定了,只是,我擔心三少醒來後發現自己的腿——”

“不會的,我徐家兒孫不會這麽容易就自暴自棄,甚至無法接受。”徐茂弘坐在沙發上,憔悴的望了望依舊保持沉默的身影,嘆了口氣,“還是先別告訴他了。”

“我知道了。”江城頓了頓,說:“其實如果三少真的是因為女人才執意回國的話,我們完全可以通知她了,或許她的出現比任何良藥都能喚醒還在沉睡的他。”

徐茂弘愣怵,突然放聲一笑,“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啊,快,立刻通知霖毅來醫院一趟。”

“是的,徐老。”江城安靜的離開病房,嘴角微微含笑。

徐霖毅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傍晚,華燈初上,郊區外的私立醫院折射出淡柔的燈光,迎着天邊傲然群居的星辰,一閃一爍。

“爺爺。”

徐茂弘放下報紙,點點頭,“先坐下。”

徐霖毅沒有上前,依然孤立的站着。

徐茂弘皺眉,“讓你坐下就坐下。”

“爺爺,這一次是我指示錯誤,是我害了三弟。”徐霖毅低下頭,等待訓斥。

徐茂弘淺笑,“坐下吧,爺爺也老了,是對是錯也不那麽追究了,就是以後苦了咱孫媳婦了。”

“我會向弟妹負荊請罪的。”徐霖毅說。

徐茂弘大笑,“既然你想讓自己心安一點,給你個機會,去把靜晨帶過來吧,有她在,我想譽毅會更快醒過來的。”

“我立刻趕去。”徐霖毅得了指示,分毫不停留的走出病房。

臨近醫院大門時,一道匆匆的身影從角落裏閃過,米色長裙,長發披肩,腳下是一雙平跟單鞋,她急速奔跑而過,随着風帶來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徐霖毅回憶起那抹稍縱即逝便消失的毫無蹤跡的背影,急急跟上前,在一棵大樹下,尋覓到她只在眼前留下一點印象的女人。

陸路躲在樹後,雙手放在唇邊,抑制着淚水的覺醒,忍、忍住,不能哭,一滴淚都不能流出。

“陸小姐?”徐霖毅有些尴尬的站在樹後,本是不打算這麽貿然出現,卻聽到她斷斷續續的哭聲,未曾遲疑的走上前,輕聲喚了一句。

陸路慌亂,就着腕間的衣袖擦淨臉上的淚水,扯出一抹笑容,嘴角抽抽:“是徐大少啊,好久不見了。”

徐霖毅指了指她臉上已經暈花的妝容,笑道:“是啊,陸小姐今天怎麽在醫院裏?而且還哭了?”

“沒、沒什麽。”她避開他探問的目光,低下頭。

“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不愉快的事?”徐霖毅繼續問道。

陸路急于否認,不假思索道:“沒有,就是沙子迷了眼,我一時沒忍住才這樣的。”

“原來如此,既然陸小姐不願明說,那我也就不多問了,我只是想問問陸小姐是不是跟我三弟妹在一起?我想見見她。”

“不,她不在。”陸路噤聲,退後兩步,“她出遠門了,大概——大概這幾天都不會回來了。”

“嗯?”徐霖毅目色不動,只是默然的看着她。

“你不用找她了,也別問我了,我也不知道。”

“陸小姐,我希望你能說實話。”徐霖毅冷冽的上前一步。

陸路被逼着退後,“我說的本就是實話,徐大少,你不會打算對我這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嚴刑逼供屈打成招吧,我可沒有知法犯法,我一直都秉持着——”

“小路,你怎麽在這裏?剛剛醫生過來說了,靜晨高燒退不下來必須用藥了,否則很容易留下後遺症的。”易君賢神色倉惶的站在玻璃窗前大喊,将不遠處正在對峙的兩人視線共同拉回。

當看清那道熟悉的背影時,易君賢驚慌失措的趔趄一步,扶着牆,穩住自己的雙腳。

徐霖毅眉頭微擰,雙眼目視不動,直直的定在陸路面無血色的一張臉上,“為什麽不說實話?”

“三少已經受傷了,我不想給你們增加煩惱。”陸路解釋。

“那你們就是這樣替我們解決事情的?”徐霖毅不作停留的原路返回。

陸路亦步亦趨的跟上,不敢再多言。

其實今天她才突然發現徐家三位少爺原來真的是親兄弟,每個人身上那傲視天下萬物,舍我其誰的氣場,一個眼神便使人由心而外不寒而栗,整個人都像是被下了一道定身符,半步也動彈不得。

病房外,主治醫師長嘆一口氣,擺了擺手,對着一旁的護士吩咐:“重新配藥,今晚必須退熱。”

“等一下。”徐霖毅闖入監控室,看向床上面色蒼白安然躺在床上的身影,眉頭緊皺。

“徐大少?”醫生怵了怵,退到一旁。

“什麽病情?”徐霖毅開門見山問道。

醫生不敢多疑,全盤托出:“寒水入肺,導致高熱不退,溺水後心功能短暫的失去作用,胎兒受了影響,引起大出血,所幸送來及時,已經保住了孩子,只是,這樣繼續高燒下去,母體受損嚴重,極有可能會引發急性心肌炎,不能再拖了,大少。”

“用了藥對孩子是不是有影響?”

“這是肯定的,強制退燒藥本就是普通退燒藥藥效的幾倍,這樣一用,孩子以後畸形的幾率或者早産的概率都很高。”醫生直言不諱。

“那我明白了,請等我一下,我去問問我爺爺。”徐霖毅走出病房,冷冷的瞥了一眼噤若無聲的兩人。

易君賢低頭不語,出了這種事,是他保護不周。

陸路不敢多言,手指絞着手指,眼觀鼻鼻觀心的選擇無視。

“三弟今天回國了,目前也住在這家醫院裏,還真是緣分啊,三弟受了傷,弟妹就出了事,禍不單行,是老天爺見我徐家風平浪靜了幾年,忍不住想要出手了嗎?可惜,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徐家也是如此。”

“三少,他沒事了嗎?”易君賢展顏。

徐霖毅嘆了口氣,“目前沒有生命危險了,只是,後續治療很重要。我先去見我爺爺,這裏你們看着,如果出了什麽事,馬上去樓上找我。”

徐茂弘站在窗前,凝視着郊區外朦胧的夜色,沒有都市的燥擾,更沒有那沉重壓抑的空氣,寧靜的街道上只是孤寂的亮着一兩盞微弱的白熾燈,在夜色的濃罩下,竟顯得那麽的虛弱。

“爺爺。”徐霖毅未得到首肯便推門而進。

徐茂弘背對着他,冷言:“不是讓你去找靜晨過來嗎?”

“爺爺,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徐霖毅斜斜的注視了一下平靜無痕的心電檢測儀,确信床上的人依舊沉睡着才開口道:“靜晨溺水了。”

“啪!”窗前的花盆滾落在地毯上,徐茂弘沉色的回過頭,冷冷說道:“說清楚點?一個好端端的人怎麽會突然溺水?”

“陸小姐當時沒有跟她在一起,只是說當她回來的時候就發現弟妹被一個男人拖着上了岸,然後那個男人跳入河裏跑了。”

“一個男人?”徐茂弘皺了皺眉,“那靜晨現在是什麽情況?無礙吧?”

“高熱不退,險些流産,醫生準備用藥了,只是這樣,孩子必定受到影響,我想問問您的意見,這事該怎麽辦?”徐霖毅雙手成拳放在袖口中,似乎在隐忍着什麽。

徐茂弘沉冷的面頰上露出不明意的怒火,微閉上眼,“必定是先保大人。”

“我知道了,爺爺,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您不用擔心。”徐霖毅轉身準備走出。

“哥——”

徐譽毅因着初醒,眼前是朦胧的一片模糊,他試着尋着聲音的來源處望去,可惜扭頭便是一陣天旋地轉。

什麽聲音那麽熟悉?什麽名字那麽刻骨銘心?

他靜靜的聽着,沒有回應,只是那般雙目空洞的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有一盞刺眼奪目的絢麗燈光,在他本是漆黑一片的眸中漸漸的綻放光彩,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亮。

最後,他聽見了離開的腳步聲,嘴巴不由自主的張開,甚至是未經大腦反應就喊了一聲。

喉嚨處有一團火在燃燒,他記得自己心裏渴望着能有一滴水滋潤喉嚨,可是為什麽聽見水後心口就那麽的疼?難道是傷口裂開了?不,絕對不是,是心髒的疼,在反抗,在覺醒,它反反複複的告訴自己,他的靜兒出事了,溺水了,孩子保不住了……

“哥,哥。”徐譽毅巡視着屋內的大大小小,最終将視線毫無意外的停留在他的身上。

徐霖毅腳下一滞,回過頭,“三弟醒了就好,我去找醫生過來。”他換上那副自然的笑容,收斂着自體內帶出的戾氣。

徐譽毅舉了舉手,身體無力疲倦,可是他仍然毫不遲疑的掀開被子。

“你在做什麽?”徐茂弘上前按住他,瞪着他的手,“你還想進手術室?”

“爺爺,告訴我剛剛你們說的那些都不是真的,我的靜兒還在家裏好好的等着我回去,不會跟我一樣意識全無的躺在這裏任人刀俎,不會的。”徐譽毅撐着老人的手,想要爬起來,卻無能為力的重重跌下。

徐茂弘慌亂的直至他自殘的行為,壓着他的身體,急忙解釋:“是啊,我的好孫媳婦正在家裏乖乖的待着啊,她一直都在家裏,我還準備讓霖毅去家裏把她接來陪你,你等等啊,我這就去吩咐。”

“不,爺爺,別去,我不想讓她看見我這副德行。”徐譽毅幹裂的唇牽扯出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躺回床上,更顯疲憊。

徐茂弘喘了一口氣,暗示一旁站立不動的徐霖毅。

徐霖毅微微點頭,不帶聲響的退出病房。

徐譽毅重新閉上眼,平複着那起伏的心跳,藏在被下的一雙手緊緊的拽着床單。

“怎麽出血了?”徐茂弘掀開被子的一剎那,幾乎險些讓自己那顆平靜了幾十年的心髒失去功能處于待機狀态。

徐譽毅不曾表态,仍舊是緊閉雙眼不吭一聲。

徐茂弘心底不安,按下呼叫鈴。

江城來的很快,瞧見徐譽毅胸口處被染紅的紗布,皺了皺眉,“傷口裂開了,我需要處理一下,徐老請先出去一下。”

徐茂弘點了點頭,“讓他再睡一覺吧,剛醒來會很累的。”

“我會打一針安定的。”江城接過護士手中的剪子,輕輕的剪開被染上一層紅霜的傷口。

床上的人眉睫微動,慢慢悠悠的睜開雙眸。

“說吧,能讓徐三少自殘誘我趕來,一定是讓你很擔心的事正在發生着。”江城沾了點藥水輕塗在傷口四周,“但前提是得讓我處理好傷口。”

“我要去見一個人,幫我。”徐譽毅的聲音嘶啞,手纏着男人的白袍。

江城手下的動作停了停,輕咳一聲,“三少認為自己現在有力氣下地?”

“我的老婆出事的,我不能安靜的躺着,就當我求求你,幫幫我。”徐譽毅雙手撐着身體,可惜一次又一次的徒勞。

江城心驚,按住他掙紮的身體,嘆出一口氣,“你的傷勢太重,我不敢保證你這次下了地會不會直接躺進手術室。”

“我自願負責。”

“我想辦法讓徐老離開幾分鐘,你确定這幾分鐘之內你能走出這間病房?”江城似笑非笑,“你的腿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怎麽走出去就是我的事。”徐譽毅虛虛的閉上眼,養點精神,他要出去,一定要出去。

“我倒挺好奇無往不勝的徐三少今天怎麽戰勝這一身的傷走出這間病房。”說完,江城似乎帶着看好戲的心情盯着床上恢複安靜的身影,嘴角勾起一絲弧度,好不惬意的注意着。

徐譽毅斜睨着旁邊等待他行動的男人,目光轉向另一側,護士旁邊的醫用推車裏放着數不盡的針劑,他斂了斂色,從數十支藥劑裏扯出一只小針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進自己的血管裏。

“你——”江城沉着臉,沒有想過他竟然發現了護士随意帶來的止痛藥劑,這下倒好,滿滿一支都注射進去了,他難道就不知道藥物強行鎮痛過後的後遺症?

徐譽毅等待藥物發揮作用,平靜的閉上眼,“現在就看江大少爺的作用了。”

“請放心,我說到做到。”江城瞥向身後驚怵的護士,“你就待在病房裏,有人問起就說我帶三少去檢查了。”

“是。”護士收拾好藥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江城走出病房,寂寥無聲的醫院走廊,來來回回巡視着幾名保镖。

“徐老呢?”江城對着其中一名保镖問道。

“徐老剛剛去了樓下。”

“好的,你們幫我去頂樓手術室那邊送一張移動病床過來,我要帶三少去做檢查。”江城道。

保镖走開,江城重新回到病房,順便從倉庫裏借了一張輪椅。

徐譽毅已經坐在床邊,一手輕撫過心口的位置,微閉上眼,等待着眩暈的過去。

“你确定我這樣不是謀殺?”江城扶着他坐下。

徐譽毅苦笑,“放心,我會寫好遺書證明是我逼你就範的,你絕非幫兇。”

“徐老或許就在樓下,你确定你現在就過去?”

“我确定。”徐譽毅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胸口那灼燒的痛意。

電梯一開一合,一道微弱的曙光照耀而下。

病房前,徐茂弘神色冷然的對視着三緘其口的兩人,嘆了口氣,“究竟是怎麽回事?”

陸路摳着掌心的紋路,聲音隐忍着哭意,“是陳子軒做的,我想不出還有誰能這麽喪盡天良的推靜晨下河。”

“陳子軒?”徐茂弘雙手成拳重重的放在茶幾上,“徐意,給我調查,整件事都給我調查清楚。”

一旁站立的男人面色沉冷的點頭,“我會親自調查的,請徐老放心。”

“陳家這兩年似乎過的太安逸了,總想找點樂子解解枯燥的日子,行,我成全他們。霖毅,上次的事情鬧的還不夠大,你讓睿毅準備一下,這一次我們好好的給陳氏上一桌滿漢全席。”

徐霖毅沉下臉色,同樣點頭,“我會親自督辦的,爺爺請放心。”

“我怎好放心啊,譽毅躺着動不了,靜晨高熱退不下,我怎麽放得下心啊。”徐茂弘伸手輕輕的扣在額前,來回摩挲,隔空觀去背影蕭瑟孤寂。

“啪!”徐譽毅掀開虛掩的門扉,透過屋內那清冷的光尋覓着每個角落,最終,視線停留在人群中唯剩的一點蒼白上。

他推開輪椅,扶着那冰冷刺骨的牆壁,一步一步邁動那雙重如千斤的腳,步步維艱。

這段路本是不過十米,而他卻感覺走過了一輩子那麽久。

當步履蹒跚的走入她的領土範圍內,當思念已久的容顏映入眼斂中,當撇開衆人驚愕失措的萬般表情時,他只看着她,摒棄世界,忘記疼痛,瞳孔裏只剩下她一人。

曾想過無數見面時的甜言蜜語,曾計劃過千萬次擁抱時的情深意長,可惜,當沉默占據了整個氛圍,當心痛壓抑着整片天空,千言萬語最終只剩下一句:

“我回來了。靜兒,你看看我,是我回來了。”

床上的人沒有回複,溫和從容,流年靜好。

他嘴角在輕揚,望着她,笑了,真的笑了。

須臾,他疲憊的收起累人的笑容,彎下腰輕撫着她的臉,一遍一遍輕輕撫摸。

你睡着般的躺在這裏,蒼白的容顏被燈光完美的遮瑕,還是那樣,充滿活力。

而我,好像一瞬間白了發,止了心,斷了呼吸,

或者,我本該停止的心跳真的停了,只是看起來還有條不紊的跳着,其實這裏,早就破碎不堪。

一次遲到,用一生彌補,一次失約,用永世償還。

靜兒,別睡了,我錯了,我再也不騙你了,原諒我一次,僅此一次而已,好不好?

他的手停靠在她的額前,良久良久,久到自欺欺人的認為那額頭已經不再滾燙,那皮膚下的溫度跟自己毫無差別。

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她還是這樣靜靜的躺着不肯醒來呢?

“靜兒,是不是這兩天不聽話又不肯乖乖睡覺了?看你睡得這麽沉,我就知道你一定沒有好好的聽我的話,等你醒來,我每晚一定會守着你,看你還聽不聽話。”他緊握她的手,讓自己冰涼的掌心撫平她滾燙的溫度。

“靜兒,我在昏迷的時候做了一個夢,夢到我死了,然後你傻傻的跑到我的墳前讓我還債,說什麽少一天也不是一輩子,一輩子那麽長,你怎麽就只給了我兩個月就食言了呢?”他擡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側,為什麽還是這麽的燙?

“我記得啊,所以我拼着命的跟閻王打了一架,然後,這顆心,本來停了幾次的心,好不容易重新跳動了,靜兒要不要摸一摸,真的在跳啊。”他牽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血液滴落,一樣的滾燙在她的手背上。

“他們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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