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林斐過于早熟,與同齡人沒多少共同話題,朋友很少。年長一點的,又瞧不慣他抽煙打架,想越庖代俎,代替爹媽管教他,自以為能拯救迷途青少年。

沒意思透了。

所以他懶得交朋友,省的耳朵長繭,這幾年朋友只有周勉一個,也只有周勉了解他有多野。

賀言寧算是難得不招林斐反感的年長者,或許是因為紳士溫柔,會讓他自然而然的想起傅施閱,天然多幾分好感。

月色如銀,夜晚的郊區寧靜幽暗,林斐背着書包剛下車,一輛白色陌生轎車駛出車庫,慢悠悠停在他面前,車窗降下,向笛臉頰泛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朋友,免得你又誤會,我只是來寫代碼。”

林斐看眼窗戶裏明亮的燈,脫下書包帶,找開門的手環鑰匙,不冷不熱地回應,“叔叔好,”

向笛讓這個稱呼打個措手不及,一個快三十歲的人,和個十八歲的男孩計較,上次還讓人家占上風,着實的丢臉。

瞧見林斐掏出的白色手環,他眉頭一揚,“手環好用嗎?我用半年的時間為這座房子量身寫的全智能家居系統,這個家裏的溫度、濕度、燈光都和我息息相關,本來沒必要告訴你,但看你上回那麽介意,我擔心以後你知道,又和傅總鬧矛盾……”

“那我可真過意不去了。”向笛輕笑看他,沒有任何過意不去的意思。

林斐将手環扣手腕上,充耳不聞,真是懶得搭理他。

向笛手肘壓在車窗沿,身子往外探幾寸,打量着他,“我和傅總認識十年了,沒想到他會和個小朋友談戀愛,不過也能理解,他一向喜歡乖巧溫順的,我們都是成年男人,事業忙,談戀愛為了消遣而已。”

“小朋友,以後你可要懂事點。”

林斐拎着書包背帶,随意挎在一側肩膀,“叔叔,你說完了嗎?”

向笛壓低聲音,一種耐人尋味的旖旎語氣,“我有一個小毛病,我寫過的代碼裏會隐藏我的名字。”

林斐低頭撲哧笑出聲,單手扶在車門上,略弓着背,姿态松散,後視鏡裏的臉清白幹淨,“你們認識這麽多年,你只敢背地裏敲打一個小朋友,我真覺得覺得你可憐。”

向笛臉色驀然一變,定定看着他。

林斐反客為主,直迎上他的目光,坦然無畏,“你十年都追不到的人,我只用了兩個月的時間,真抱歉,我長那麽大,還不知道暗戀是什麽滋味呢!”

“你……”向笛咬緊下唇。

“叔叔。”林斐幹脆打斷他,懶洋洋在他身上掃一遍,語氣真誠,“你能寫出那麽棒的代碼,認真追求事業,別把時間浪費在争風吃醋上。”

說完,他站直身體,兩手抄進外套口袋,站姿不端正,有種少年随意慵懶,“再見。”

向笛怔怔地看着他清瘦背影,錯愕地張張嘴,一句話說不出來。

餐廳裏王阿姨身影忙碌,白粥香味撲鼻,林斐書包掄在沙發上,撚一塊糯米糕塞嘴裏,邊嚼,邊走向露臺。

傅施閱靠着椅子,擰轉活動手腕,桌上薄薄筆記本電腦發着幽藍的光,呼吸間冒出甜甜的香氣,偏過頭,林斐削尖的下颚抵在他肩膀上,直勾勾看着屏幕密密麻麻的代碼,“看不懂,但我感覺每一行都是錢在跑。”

“見完朋友了?”傅施閱指腹抹過他嘴角的殘渣,“玩的開心嗎?”

林斐潦草地嗯嗯,目不轉睛地看錢,“開心,他劍橋畢業的,現在在錢塘航天科研所工作,蠻有意思的。”

傅施閱目光描繪着他的側臉,吐字清晰,“年少有為,值得交往。”

“我也這麽覺得。”

林斐雙手從背後環住他,黑玻璃秋似的眸子澄澈,“你都不吃醋,真好,我小時候看電視,最怕那種心胸狹窄,動不動吃醋,還限制人際交往,和個變态似的,太吓人了。”

傅施閱收回目光,端起桌上馬克杯慢慢抿口水,喉結滾動,“吓人嗎?”

“特別吓人。”林斐湊到他耳朵邊,邊笑邊說,“不過我不怕,我很兇的。”

只有軟弱膽小的才會被這種人玩弄于鼓掌,他不是,骨子裏是個硬茬,大不了拼個魚死網破。

我痛,你要更痛,既然他好過不了,那誰也別想安然無恙。

傅施閱單手合上筆記本屏幕,好整以暇地看他,“你想和新朋友當校友?”

林斐微怔,表現有這麽明顯嗎?下午在賀言寧車裏第一次才有這個想法,傅施閱像鑽在他腦子裏似的,“想,你覺得怎麽樣?”

“小甜糕。”傅施閱換個更舒适的坐姿,敲着手中的馬克杯,反問他,“你覺得我為什麽讓你參加機器人大賽,又為什麽請陳教授為你補習?”

這些并不是高考的必需品。

林斐慢慢眨幾下眼,睫毛一閃一閃,亮晶晶的勾人,心跳七上八下,原來傅叔叔早都打算好了。

傅施閱看着他的眼睛,很溫柔地笑了下,“和我在一起,我不會讓你羨慕其他人。”

林斐心裏“哇哦”一聲,長得帥,成熟多金,有魅力,還那麽體貼,抛開那些令人細微的不适感,眼前這個男人完美無缺。

難怪能有人願意追他十年。

他跨過椅子,坐在傅施閱膝蓋上,甜滋滋地說:“傅叔叔,我越來越喜歡你了。”

傅施閱擡眼,勾着他的腰往前拽一截,親密無間的距離,慢條斯理補充前一句話的條件,“你能做到答應我的,我們會一直是現在這樣,如果你違背約定,我們會換種相處方式。”

絕對服從,絕對忠誠,絕對信賴。

林斐都能倒背如流了,伸手去解他扣的嚴絲合縫的襯衣扣子,不以為意,“什麽方式?”

“你不會想知道。”傅施閱紋絲不動,任由他為所欲為。

那種隐約不舒服的感覺又一次出現了,林斐可以确定傅施閱不是在開玩笑,方才的濃情蜜意像是虛假的似的,這種詭異的相處關系絕對不正常。

他竭力讓自己不要聯想,轉移這個令他不适的話題,“你又吓唬我,我還沒問你呢,我剛見到向叔叔了。”

傅施閱挑眉,“哦?”

林斐撇嘴,委屈地說:“我覺得他喜歡你。”

傅施閱毫不意外,甚至有點冷漠,“眼力不錯。”

“你早都知道他喜歡你。”

林斐看出來了,更委屈,可可憐憐,“你還讓他來你家。”

方才詭異的氣氛緩和,傅施閱平聲靜氣,“向笛來寫導盲犬的代碼,至于感情,是他自己的事。”

“哦?”林斐學着他的語氣,“我要你拒絕他。”

傅施閱饒有興趣地眯起眼睛,“好。”

林斐湊到他耳朵邊,乘勝追擊,“以後不要讓他來你家。”

傅施閱輕哧,點點下颚,又說,“好。”

林斐想了想,哼一聲,“他給你家寫的代碼,裏面有他名字,我要你換成我的。”

“好,還有什麽?”傅施閱耐心十足地問。

“沒了,等到我想到再補充。”

林斐笑眯眯,兩顆小尖牙單純明稚,不知不覺的施展一套招人喜歡的軟性控制。

只是一個小小試驗,如同上次直白要求按摩,他們就像互相在較勁,看看誰能徹底控制住誰。

只不過傅施閱的控制更明顯,他的控制更淺,更隐,軟軟的示弱,卻是在一步一步試探底線。

林斐最近用腦過度,很費神的,洗完澡,水靈靈鑽進傅施閱被窩裏,懶洋洋打着哈欠,“我要聽王爾德當睡前故事。”

傅施閱端着精致的書,緩慢有致地念,林斐困得不行,爬進他懷裏,拉着他另只手搭在自己腰上,聲音困倦,“我爸怎麽樣,你沒給他錢吧?”

“我們坐下談了談,他很欣慰有你這樣一個兒子。”傅施閱看着他細密漆黑的睫毛。

“我才不信。”林斐往被子裏縮縮,閉上眼睛,突然又睜開,“他沒威脅你吧?”

傅施閱單手合上書,攬住他的腰固定,低笑,“沒有,你睡吧,他以後不會打擾你了。”

林斐實在困的不行,咕哝咕哝又念叨幾句,沉沉睡去,傅施閱目光靜靜注視着他,即使林斐閉着眼睛,依舊能想象到那雙鮮活的眼睛。

人是社會性的動物,按照正常人的标準,需要有朋友。向笛和程則是他選中的朋友,為了表面上,能讓他和正常人一樣的朋友。

別人的喜愛,厭惡,于他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如果能讓林斐開心,就當是給林斐今天表現誠實的獎勵。

等到懷裏的少年徹底熟睡,他拿着書籍走回書房,歸類到書架,順手取下一個漆黑的盒子,掀開蓋子,裏面是一顆鑲鑽的骷髅頭,在幽暗的燈下深深地看着他。

他取出來,漫不經心地端詳一番,絲毫的不敬畏,随手抛在桌上,這裏沒有香爐、紙錢,即便今天是祭日,也不能祭祀。

也沒必要祭祀,畢竟女人是在他面前跳河輕生,死的很幹脆利落。

傅施閱從盒子裏拿出另一件東西,一把陳舊的黑傘,指腹輕柔地撫過,像對待情人般的溫柔。

獨自站在橋邊除了輕生之外,還有另一種可能——回味曾經這裏發生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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