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此時,陳恩烨正躺在他的按摩床上,腰間裹着一條浴巾,等待按摩師做好準備。
陳家大少身形健美,雖然沒有塊塊虬結的肌肉,但寬肩窄腰,該有的肌理頗為分明。據說他因為早逝的母親的緣故,有大概四分之一的意大利血統,他本該是個很讓人賞心悅目的美男子,如果不是常年皺着眉的話。
陳少總是一臉不悅,他但凡走在有旁人的地方,就會蹙起眉頭,一旦有人接近他半米的距離內,他就會開始心情煩躁。
所以哪怕是在純色這種頂尖的會所,也幾乎沒有人可以常年伺候着他。
這一次陳恩烨的按摩師叫做關澤,對他的脾氣如雷貫耳。
關澤已經替陳恩烨做過兩次按摩,在小心翼翼的服務和幾次察言觀色當中,大概摸出來一點陳恩烨的忌諱。
陳少爺不允許按摩師直接用手碰到自己,不喜歡按摩師說什麽廢話,更讨厭被人碰到右手上的戒指——那枚樸素到了極點的不鏽鋼戒指套在他的右手食指的第二個指節上,光看外表的話,很難想像那就是他的逆鱗。
這一次陳恩烨進來後,又點了關澤來做按摩,這使得關澤內心湧起了極大的驚喜,他大約是唯一一個能做兩次按摩還沒有被趕出去的按摩師。很多同行原本總用憐憫的眼神看關澤,現在卻只剩嫉妒得發綠的目光。
關澤一想到有可能自己在陳家大少的心中留下印象——或者更深一步有點地位,就覺得血液上湧,激動的心緒燒得他胸膛裏陣陣發燙,險些連穩定的手掌也要開始發抖。
按摩師給雙手仔細地清潔好,又戴上專用的手套,小心地挑選精油。這時他聽到門外服務生報告道:“陳少,章經理已經帶着人等在門外了,您想現在見嗎?”
而陳恩烨漫不經心地說道:“你看他的臉,是準備進來哭還是準備進來跪?”
按摩師關澤的心裏咯噔一跳,繼而心裏有一種莫名的憐憫感,那感覺和他的前輩們聽說他要來伺候陳少爺時的憐憫如出一轍——他有點可憐外面的人,又有點卑鄙地感覺到:自己比他更優越一些。
外面的服務生停了好一會兒,看着鳴夜無辜的臉,想:為什麽感覺他是準備進來參觀的……呃,這該怎麽回答陳少?
章經理連忙給服務生手忙腳亂地比劃,他是純色中管理着服務人員的三個大經理之一。這服務生衡量片刻,就回道:“陳少,他看起來很誠懇。”
陳恩烨躺在房間內,半晌後不置可否地哼笑了一聲,說道:“那就進來吧——別的人都滾出去,我不喜歡有我不認識的人呆在一個房間裏。”
章經理只得停了想擠進去的腳步,連連用眼神暗示鳴夜道:小兔崽子!好好道歉!
鳴夜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
鳴夜走進門,那服務員又把門給關了,現在裏面只剩下陳恩烨、按摩師和鳴夜了。
鳴夜好奇地左看右看,發現自己的視野被一個寬闊的木制屏風給遮擋住了。燈光很昏黃,照在那屏風上,上面精致的花枝和鳥雀都是鳴夜不認識的,他馬上忘了自己進來的目的,看那屏風看得津津有味。
陳恩烨只聽見門外有人悉悉索索地走進來,停在屏風後面就不動了,也不像是要開口的樣子。陳少爺等了片刻,不耐煩地說道:“有話快說,要哭要跪随便。要是沒點有新意的玩意兒,就不用浪費我時間了。”
他就是這樣暴躁的大少爺脾氣。
按摩師關澤聽見他的語氣也不免有些發怵,忙挑完了精油,半跪到陳恩烨旁邊,小心地給他從臉部開始放松肌肉。
鳴夜腦子裏使勁回想着章經理教他如何道歉的話,但章經理引經據典,引用了很多鳴夜根本不知道的地球典故。鳴夜想着想着,就把這些話糊成了一坨。
小朱雀挫敗地嘆了口氣,醞釀了一會兒,幹脆直截了當的開口說:“陳少,對不起啦。”
鳴夜的聲音不大,在按摩室內略帶回音。
這是陳恩烨第一次聽到鳴夜說話。
……也或許不是第一次。
按摩師關澤手上略微停頓,有些驚惶地發現陳少略帶放松的表情倏然消失不見。
陳恩烨幾乎是瞬間睜開了雙眼,瞳孔在昏暗的燈光中慢慢放大。他右手忽然一收,拇指按在食指的指環上,下意識地略一摩挲。
關澤半跪在旁邊,以為自己有不小心做錯了什麽,抖着聲音問道:“陳少……?”
陳恩烨如夢初醒般一怔,繼而用淩厲的眼神吓得關澤直接忘記了下文。
他用極低極沉的聲音說:“你閉嘴。”
鳴夜隐約聽到屏風的另一邊有什麽動靜,但沒有太過關注,清了清嗓子,小心地說道:“陳少,那個……我之前,可能,大概,好像,不小心侵犯了你?”
鳴夜心想:侵犯?冒犯?什麽來着?有什麽區別?
小朱雀在地球人的記憶裏一頓翻找,一下子在中文這門難度極高的語言課上被難住了。
關澤咽了咽口水,手腕有點發抖,忙左手按右手壓抑住。他心裏一邊想“這是哪裏來的傻孩子!這是要逼着陳少大開殺戒嗎!”,一邊又不敢在沒有指示的情況下停下來,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設,手上有些發軟地繼續替陳恩烨按了按太陽穴。
他小心地觀察陳恩烨的表情,但後者卻神情有些茫然,兩眼放空。
仿佛剛才那個小服務生說的膽大包天的話完全沒有被他聽見。
但關澤知道他聽見了。
因為陳恩烨的呼吸慢慢沉凝了起來,他右手不斷摩挲食指上的指環,兩眼慢慢地眯起。
陳恩烨的喉結微微一動,深褐色的眼眸此刻暗沉下來,而這使得業務娴熟的按摩師瞬間停頓了一下動作。
室內的氣氛瞬間有些暧昧。
暖黃色燈光籠蓋了三人,将一切打上了模糊的光效。
唯有鳴夜一無所知,磕磕絆絆,勉強将道歉的話胡亂說了一通。
屏風後,陳恩烨有些失神。
他仿佛沉浸在這狹小室內唯一的聲音當中,陷入了一種無法自拔的神魂颠倒當中。
按摩師關澤心頭狂跳,從陳恩烨的頸部肌肉慢慢按壓下去,将精油摸在他赤裸的胸膛上,繼而小心地、試探性地繼續向下按摩。
——陳少爺有反應了……
關澤竭力壓抑自己的呼吸和興奮不已的內心,他不明白事情是何來由,但知道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不,如果是陳少忽然對自己産生了興趣,那麽被陳家口味挑剔的繼承人包養哪怕一個月,所得到的巨大利益和聲譽,遠比在這種半黑不白的高級會所裏熬資歷要強上何止千倍!
按摩師興奮得指尖都幾乎要發顫,他小心地伸手下去,想要挑開陳恩烨裹着的浴巾……
鳴夜的聲音卻忽然停了。
他的話告一段落,因為沒有人搭腔,完全就不想再繼續唱獨角戲了。
小朱雀好奇地從屏風後面向裏面看,剛看到那個叫“陳紹”的人躺在一張窄小的按摩床上,心想:他也睡不起大床,真可憐……
但他的話語一停,那躺在上面的人驟然清醒過來。
陳恩烨仿佛被從夢游當中驚醒的人,瞬間暴怒地說道:“滾開!”
這一聲怒喝瞬間把近在咫尺的按摩師吓得小腿一軟。
陳恩烨怒火中燒地踹了關澤一腳,後者踉跄後退了兩步,跌坐到地上,額上冷汗狂冒,卻死死咬着牙不敢吭聲。
陳恩烨手上緊緊攥拳,胸膛劇烈起伏了片刻,右手拇指死死按住食指上那枚指環,半晌後勉強壓抑着怒氣,剛才因為失神而渙散的瞳孔重新收縮。
他餘怒未消的目光看的關澤連呼吸都幾乎停止,在聽見陳恩烨又冰冷地說“滾出去”之後,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出了陳恩烨的視線。
關澤幾乎魂飛魄散地逃到屏風後,驚魂未定地與吓了一跳的鳴夜對視了一眼。
這一眼中的情緒萬分複雜,饒是敏感的小朱雀也只堪堪從中發現了恐慌和後怕、不甘和憤懑,和一絲難言的怨怼。
鳴夜仍能聽見屏風後面,大發雷霆的陳少仍呼吸粗重。小朱雀從未被人發過這麽大的火,而自己最可靠的“武器”——光翼卻因為重傷而無法依靠……
鳴夜只覺得屏風後有一只擇人而噬的可怕野獸,吓得縮了縮脖子,蹑手蹑腳,跟在按摩師後面,想偷偷一起溜出屋子。
陳恩烨聽見屏風後面那個人想逃出去,用沙啞的嗓音說道:“你留下。封鳴夜!”
鳴夜委屈地被喊住了,眼睜睜看着房門關上。
他轉過身來,看見從屏風後面走出來的,正是那個讨厭被人類碰到的大少爺,陳恩烨。
陳恩烨上身赤裸,精油塗抹到一半,在燈光下使他勻稱的肌理暈出薄薄一層光來,泛出極其性感的色澤。
當他站到鳴夜面前時,從未有過的強烈壓迫感使得鳴夜有些懼怕地後退了一步。
陳恩烨的瞳孔因為興奮而逐漸收縮,他擡起手鉗住鳴夜的下巴,仔細地打量他的面容,冷冷道:“以你這種姿色,難怪需要劍走偏鋒,使出這種手段。說,你的聲音是在哪裏學出來的。”
鳴夜被他的右手捏住,猛地睜大了雙眼。
他心裏根本不是像陳恩烨想的那樣,滿腦子怎麽勾引金主,而是極其簡單的一個念頭:嘤嘤嘤我的魂石!我的魂石摸了摸我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