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以後可以幫我做功課了
林父準備了一肚子安慰和開解的話，被林姜姜一雙清澈無辜又懵懂的眼神給逼了回去。
“你這……雞腿……哪來的？”林父趕緊轉移了話題。
“昨天隔壁王嬸送來一只雞，炖了好一會兒了，我嘗嘗熟沒熟？”林姜姜晃了晃手裏被啃的就剩骨頭的雞腿，“熟是熟了，就是有點塞牙，還得再炖一會兒。”
“你啊你，小饞貓，”林父替她擦了一下嘴角，“一會兒吃完洗洗臉去。”
“嗯。”
林父看她這般沒心沒肺的樣子，這才放下心來，重新進了屋，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去看柳氏和小女兒了。
後來雞湯熬好了，林姜姜将剩下的那只雞腿給柳氏盛上，多舀了些湯。
柳氏舍不得吃，将雞腿留給了林父，自己只喝了碗裏的湯。
“姜姜，剩下那個雞腿你吃了吧。”柳氏喝湯的時候，冷不丁地說了這樣一句話。
林姜姜愣了一下，想起她前幾天還罵自己“死丫頭”，今天當着父親的面忽然對自己這麽好，想來多半是裝的。
不過林姜姜也不會拆穿她，父親這會兒正稀罕她和妹妹，林姜姜也犯不着惹父親不開心。
況且那個雞腿早就進她的肚子裏了，正好借坡下驢：“謝謝娘……”
林父看到柳氏竟然也開始心疼起大女兒了，不由覺得十分欣慰。
林父同徐家告了一個月的假，有林姜姜和徐少彥的那層關系，林父才能一下子請那麽長時間的假。
既然林父在家裏，便輪不到林姜姜伺候月子了。
林姜姜閑下來之後，回想上一世吃夠了沒有錢的苦頭，于是一直尋思着怎麽賺錢。
現在家中境況尚還寬裕，不至于賣身去做丫鬟，可是她年紀太小，莫說是村子裏，就是整個鎮上也沒有适合她的活計做。眼下只能還是像上一世那樣，去山裏挖些草藥來賣，幾個銅板也是錢。
這一天她剛從山上下來，便瞧見一匹棗紅色的高頭駿馬，馬背上坐着一個少年。少年玉質金相，吊兒郎當，揚着下巴拿鼻孔看她：“小丫頭，放下你那破背簍，哥哥帶你騎馬去！”
“徐少彥……”林姜姜擡頭看他，陽光照得她有些睜不開眼睛，她使勁眨了眨，适應了陽光，卻又惹得眼睛濕潤起來。
上一世徐少彥伏在她屍體旁哭泣的一幕在腦中還甚是清晰，在送她回家的路上，他就坐在她的棺椁旁邊，細細訴說以前的事情，那些她記得的和不記得的，他說了一路還沒有說完。
那時林姜姜一直在上空飄着，聽了一哭，也哭了一路。
她和父親死後，也是徐少彥幫着料理後事。
明明看起來那麽不靠譜的一個人，卻是最重情誼的。
馬背上的徐少彥見她一直呆呆看着自己的，便跳下馬來，揉了揉她的頭：“幾天沒見你，怎麽變傻了似的……”
此時的徐少彥雖然還只是個十三歲的少年，但也比她這個黃毛丫頭高了許多。
“哥！”林姜姜想到他前世的恩情，脆生生地喊了一句，“我給你磕個頭吧……”
徐少彥被吓了一跳，趕忙扶住她：“作甚要行此大禮？是不是想借錢？”說着手便往袖袋裏掏，“借錢就借錢呗，別吓唬哥，喏，給你！不用還……”
林姜姜看他痛快摸出的幾顆碎銀子，哭笑不得之際，又有些感概：在他手中這不起眼的幾兩碎銀，是她上一世賠上了性命也沒能借來的錢。
“我不借錢，”林姜姜将他的手推了回去，“不過我想賺錢，你有什麽活可以介紹給我做嗎？”
“瞎胡鬧，你小小年紀能幹什麽？”徐少彥以為她遇到了什麽難處，“是不是你繼母又難為你了？”
“倒也沒有，”林姜姜氣餒道，“算了，我這年紀确實也做不了什麽，先挖着草藥吧。”
“幾棵破草藥能賣幾個錢？”徐少彥見她似乎是真的想賺錢，便替她出主意，“你要是實在想憑自己本事賺錢，除非去給大戶人家當丫鬟。可你去別家我不放心，不若你來我家，給我當丫鬟，我給你發月俸……”
“這跟你直接給我錢有什麽區別？你若是缺丫鬟倒罷了，可你又不缺丫鬟伺候，”林姜姜拒絕了他的好意，“我不能白白要你的錢……”
上一世徐少彥可憐她，偶爾也會塞些錢給她，後來被柳氏知道了，柳氏便總逼着她向徐少彥多要一些，林姜姜看不得柳氏貪財，一氣之下再也不肯要徐少彥一個銅板。
徐少彥想了想，又道：“其實我現在缺個書童，我爹給我找了三個了，可總不合我心意。只可惜你是女孩子，又不識字，”随即搖搖頭，“難辦喲。”
林姜姜眼睛卻是一亮：“我識字啊。”
徐少彥奇怪道：“你什麽時候會識字了？”
林姜姜蹲下來，随手撿了顆石子，在地上寫下了徐少彥的名字：“你看，我不光識字，我還會寫呢。”
“真是奇事，”徐少彥盯着地上那三個工工整整的大字，竟比他那一手雞刨的字都好看，“誰教你的？”
“我自學的。”而後林姜姜又默寫了一首簡單的詩詞，問徐少彥，“我夠不夠資格給你當書童？”
徐少彥滿意地點點頭：“夠了夠了，以後可以幫我做功課了。”
林姜姜想到自己終于可以憑本事賺錢，心裏很是開心。
可看到地上的字，又忽然覺得有些可悲。
她寫的字、背的詩，其實都是上一世小乞丐教她的。
當初小乞丐憑借過人的聰慧贏得教書先生的喜愛，先生願意免費教他讀書，可林姜姜卻是個不開竅的，沒辦法像小乞丐一樣免費讀書。
小乞丐安慰她，說她不笨，每天從夫子那裏學到的知識，他都會講給她聽。
慢慢的，她也學會了寫字，看書，背詩詞歌賦……
林姜姜回家之後，将她要給徐少彥做書童的事情告訴了父親。
父親不同意：“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怎麽能去做書童？”
“我和徐少爺商量過了，扮成男孩子就好了。”
“那也不行，”林父還是不同意，“女孩子不能總是在外面抛頭露面的，你有時間去找你堂姐學學女工，以後也好嫁人，別總跟在徐少爺後面玩，人家是富家少爺，你是窮丫頭，以後終究玩不到一處的……”
“我沒有在玩，我只是想賺些錢……”
“家裏不用你賺錢，不是有你爹我嗎？”
“萬一你以後生病了，不能賺錢了，怎麽辦？賣女兒嗎？”林姜姜說出這話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對上一世始終不能釋懷。
上一世父親久病不愈，家中債臺高築，李員外家趁機來求親，承諾以豐厚的彩禮，讓她嫁給李家那個雙腿有疾的二公子。
父親在柳氏的勸說下動了心，可這跟賣女兒又有什麽區別？
這一世的父親顯然不明白她為何忽然說出這樣的話來，愣了片刻，道：“你這孩子，說什麽胡話呢？”
林姜姜癟着嘴不說話，生怕再多說一句話，眼淚就掉下來了。
林父一看她要哭了，這才勉強答應：“你要是真想去當書童就去吧，你也是大孩子了，有自己的主意了，爹想攔也攔不住……”
林姜姜“嗯”了一聲，便回自己屋裏了。
柳氏聽到兩人的争吵，從卧室走出來，小聲對林父說：“孩子想掙錢是好事，你說她做什麽？”
林父也不知平日裏皮實的大女兒忽然這麽不禁說：“我也沒說她幾句啊……”
“那你就讓她去吧……”對于林姜姜要去給徐少彥當書童這件事，柳氏是極為同意的：一來林姜姜可以賺錢補貼家裏，二來徐家是鎮上最富有的人家，林姜姜若是能一直跟着徐少彥，以後說不定還能做個妾室，家裏也能跟着沾些福分……
過了兩天，林姜姜一大早收拾好了東西，準備去橋頭那邊等徐少彥。
林父見她主意已定，便也不好再說什麽，在送她去橋頭的路上，不斷地囑咐她以後去徐少爺身邊做事，要機靈些，畢竟是主仆的關系，什麽活都要搶着做。
林姜姜滿口答應。
她在橋頭等了一會兒，徐少彥的馬車就過來了。
車上的徐少彥同林父打了個招呼，便把林姜姜接走了。
林姜姜依着主仆關系，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少爺好”。
徐少彥撲哧一聲樂了：“我還是比較喜歡你喊我‘哥’……”
“以後得背着人喊你‘哥’了，人前還是要喊你‘少爺’的，”林姜姜一本正經道，“少爺，以後有什麽事情盡管使喚我！”
徐少彥捏了捏她的臉：“小傻樣兒……”
徐少彥帶她去了書院附近的一座小宅院，那是徐老爺為了方便自家兒子中午休息和吃飯專門租下來的。有時候徐少彥讀書累了，晚上也會睡在這裏，所以這裏養了一個管家和一個做飯的廚娘。
馬車裏有徐少彥從家裏帶的幾件小時候的舊衣服，那是他給林姜姜準備的。
林姜姜換好了男裝，束好了頭發出來，徐少彥打量了兩眼：“還挺像那麽回事兒。”
旁邊的管家将徐少彥今天要用到的書交給林姜姜，林姜姜抱着書，興沖沖地和徐少彥一起去了書院。
徐少彥因為今天早上去接林姜姜，所以遲到了，又被夫子咄咄三連問：前兩天布置的課業寫完了沒？詩詞背誦了沒？善事父母為孝，這兩天在家休息給父母洗腳了沒？
徐少彥連連點頭：“夫子，我懂了……”
然後拉着林姜姜去門口罰站了。
林姜姜陪他在門口剛站了一會兒，便瞧見一位坐着輪椅的公子，由書童推着走了過來。
那公子面容冷淡，徐少彥同他打了個招呼，對方也只是淡淡地回應了一句。
林姜姜小聲地問徐少彥：“這是誰呀？”
徐少彥答：“哦，李員外家的二公子李硯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