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懲治 拖出去!

容翡的面孔在晨曦中顯得平靜而蒼白,因嘔過血,嘴唇卻十分紅潤,仿佛常人般鮮活。血般的唇,雪般的臉,形成鮮明對比,有種異樣的美感。

“喂……”

明朗揮揮手,小聲的試探出聲。

容翡毫無動靜。

明朗靜靜站在床前,凝視着容翡面容。高鼻,薄唇,額頭,樣樣都如巧奪天工般精雕細琢而出,明朗曾想那雙眼睛睜開會是何等模樣,果真亦是光華動人,卻太過冷清,又含着銳利,仿佛未出鞘的劍,讓人望之生畏。

“你還是睡着時乖一點。醒着的你好兇。”

明朗輕聲道。

容翡醒來後其實未曾說幾句話,更不曾對她說甚做甚,卻依舊叫她心生懼意,留下嚴正,不可接近的印象。

“不過,還是希望你能醒來。容夫人好傷心好……”

明朗說着話,緩緩傾身,伸出食指,探到容翡鼻前,小心翼翼感受他的呼吸,但就在這一瞬間,容翡陡然睜眼,接着如閃電般,一手扣住她手腕,狠狠一推,下一瞬,單手扼住了明朗脖子。

明朗:……

一切發生的太快,明朗甚至都來不及發出驚呼聲,容翡五指修長,宛若鷹爪,明朗死命抓住他手腕,拼命怕打,竭力呼吸,兩眼突出,盛滿恐懼,倒映出容翡冷酷的面容。

容翡瞳孔微縮,眼中充滿戒備與冷酷,片刻後,眼神漸清,認出是誰,終松了手。

明朗軟到在地,劇烈咳嗽,捂着脖子,驚懼的瞪着容翡,比上回雷雨天時還要驚悚。

容翡微微喘息,已完全清醒,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眼中殺氣悄然而隐,看向明朗。

又哭了?

容翡微微揚眉。

明朗并未意識到自己哭了,已經吓傻了,邊咳邊往外跑,卻腿腳發軟,站都站不起來,人便趴在地上,手腳并用,朝門口爬去。

容翡一動不動,冷眼看了一會兒,掀開被子,起身,赤腳走過去,将明朗一把抱起,夾在腋下,幾步走到門口,往地上一放,面無表情道:“拉。”

明朗已吓傻,此時卻立刻反應過來,戰戰兢兢爬起,死命拽那紅繩。

叮叮當,叮叮當。

救命之音響徹院落。

昨晚的一幕重現,衆人又紛紛趕來,站了一地。明朗這次再忍不住,抱着嬷嬷,便埋在她衣襟裏低聲抽泣。林嬷嬷過來一瞧,見了她情形,暗呼一聲,忙騰出其中一大夫過來給明朗看治。

那頭,所有人屏息靜氣,目光灼灼,注視着胡醫正。

“容大人脈象平順,是康複之兆。”胡醫正道。

“昨夜醫正也如此說。”容夫人盯着胡醫正,神态依舊彬彬有禮,話語卻不那麽客氣:“這次可斷準了?可會再嘔血,再出問題?”

“這個……這個……”胡醫正身為禦醫,朝中一般大臣見了他,莫不禮讓三分,奈何這容國公府開國功勳,幾朝重臣,便是當今聖上與皇子們俱都以禮相待,他自不敢回駁,只得小心道:“新配之藥方,本有化血之效,嘔血也乃情理之中,只是容大人卧床日久,心身虧損甚巨,一時不能承受藥效,是以才會再度昏睡,這次醒來,應是無礙了。”

其實此番容翡嘔血昏睡,胡醫正等人比容夫人更為焦急。他們奉命來為容翡看病,醫好了不見得有賞,醫不好,為了安撫容府,說不定就此陪葬了去。當真是一顆腦袋在脖子上晃晃悠悠。

容翡再度昏迷,他們一身冷汗,不約而同亦想到回光返照之兆,只不敢說。好在蒼天有眼,容翡又醒過來了,當下放下心頭大石,這回光返照總不可能回兩次。反複确診後,雖話不敢說滿,卻總算有幾分把握了。

容夫人猶不放心,道:“可是……”

容翡卻開口道,“如此便有勞胡醫正。”

胡醫正忙道哪裏哪裏,便到一旁與其他人研究藥方,斟酌再斟酌,萬萬不可再出一點差錯。

容夫人望向容翡,眼眶發紅,道:“可吓死我了。”

容翡輕輕一拍容夫人手背,眼中含着一抹歉疚,道:“翡不孝。”頓一頓,又道:“日後翡再向母親請罪,眼下有些事須處理。”

容夫人不滿道:“你剛醒來,不管何事,都先暫……”

容翡:“母親。”

這一聲輕緩平和,卻不容置喙,容夫人霎時便止住話頭,亦知那是正事,倒不覺得被落了顏面,只得道:“罷了罷了,但切莫勞神太久。”

容翡微颔首。

容夫人目光微閃,示意是否要遣走旁人。

容翡卻道不必,甚至都不避諱胡醫正等人,幾位姨娘,連帶一衆仆從,俱都留下了。容翡說了幾個名字,便有小厮跑去傳喚。

這時間,侍女幫容翡绾了發,披上外衣,喝過一盅熱水,取來兩只臂枕,容翡手臂枕其上,斜斜卧靠。

衆人俱往旁邊站了一站,留出床前空地。

人來了。

先進來一中年男子,着雜役布衣,卑躬屈膝,眼珠亂轉,面上已然十分心虛,一進來,便噗通跪下,口中道:“公子可算醒了,天佑……”

容翡卻不容他啰嗦,直入正題:“可知傳你何事?”

中年男子仿佛已經過深思熟慮,略一猶豫,便咬牙道:“小的知道。小的……”

“甚好。”容翡道:“拖出去。”

中年男子本存了事情敗露,索性承認,坦白從寬,再行洗脫罪名将功贖過的僥幸心思,誰知容翡卻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叉出去了。

中年男子大驚,叫道:“公子饒命,請聽小的……”

容翡冷冷注視他,道:“背叛是實,無須狡辯。拖出去,打。”

即刻有兩個身強力壯的侍從,架住中年男子,拖至院內,院中百年長青松柏下,支起一長凳,旁立兩壯實小厮,各持一長五尺,寬五分的青竹杖板。

須臾,杖聲起。

啪,啪,啪。此起彼伏。

房內,又有人被傳進,這次是兩個青年,看樣貌,是兩兄弟。在門外聽與見過那中年男子情形,已知所為何事。兩人跪在地上,面如菜色,身體輕微發抖。

“可知傳你們何事?”容翡依舊這麽一句。

小一點的青年看看兄長,那兄長咬牙道:“小的不知,還請公子明示。”

“哦?”容翡似并不意外,卻也不明示,靜默不語,只淡淡看着他們。

院外啪啪聲不絕于耳,那中年男子起先不斷嘶叫求饒,慢慢變成慘叫嚎啕,片刻後,已轉為虛弱□□,再一會兒,□□亦消,不聞動靜,不知是暈過去了還是……

容翡沒說杖多少,便不能停,一直打下去。

房中鴉雀無聲,落針可聞,那杖板擊打在人肉上,發出鈍鈍之聲,只叫人聽的心頭發麻。

容翡不置一言,面色依舊蒼白,眉目間幾許疲倦,他靠卧床榻,姿态松散,虛弱無力,然則那目光卻甚為銳利冷厲,隐含萬鈞之勢,予人一種實質性的壓迫,合着那不斷傳來的擊打聲,簡直猶如一柄利劍,懸在頭頂。

小一點的那青年已然承受不住,身體篩糠般抖起來,他兄長勉力撐了一會兒,終也潰敗,咚咚磕頭,道:“小的一時豬油蒙了心,罪該萬死。還請公子看在小的兄弟兩個伺候公子幾年,饒小的弟弟一命……小的全說。”

容翡擡擡下巴,示意給他紙筆:“寫。”

那青年趴在地上,抖抖索索書寫,寫完,小厮收上來,呈予容翡,容翡瞟了一眼,揮揮手,讓人收下去,接着道:“拖出去。”

那青年瞬間大叫起來:“公子答應了,饒我弟弟一命。”

容翡冷冷道:“便是養一條狗,養了幾年,也該熟了。既咬了人,留着何用。”

即刻有小厮上來,架住兄弟二人,往口中塞了布巾,強硬拖了出去。

那中年男子臀部血肉模糊,口鼻流血,長凳下洇出一團鮮血和涎水,已然沒了氣息。行杖之人皆是容翡平日裏的侍從,這等情形見怪不怪,當即将中年男子架起,扔到一旁濕地上,換上那兄長。

兩兄弟口中被堵,悶着打,只能發出嗚嗚嗚嗚的悶叫,聞之更為慘烈。

明朗立在門側,她脖上已被看治過,包上薄紗,此刻卻完全感覺不到疼痛。她全程目睹了杖刑之過程,心靈受到巨大沖擊。

她從小未曾挨過什麽打,偶爾惹祖母生氣,最嚴重時,也不過被戒尺敲兩下。到了伯爵府,雖過的不盡如人意,倒也未曾受甚皮肉之苦。伯爵府也懲罰下人,抽板子,耳刮子,鞭笞,罰站,有時亦拳打腳踢,但這些跟眼前一比,完全是,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竟真有人活活被打死。

就在她眼前,眼看着一點點斷了氣。

饒是安嬷嬷見了此等情形,亦是心驚肉跳。她緊緊摟着明朗,生怕她發出驚叫。

殊不知,明朗根本叫不出,她如一只小鹌鹑,伏在安嬷嬷面前,瑟瑟發抖,只恨不得自己能完全躲起來,消失掉。

這些天,她究竟是跟一個什麽樣的人共處一室?

杖刑還遠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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