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阿宣不做皇帝

一時間, 武不催愣住了。

擺在他面前的消息,推翻了之前篤定的事實。

如果是水土不服,為什麽返程的士兵也在死?他們的症狀應該減輕才對。

這根本不是水土不服!

而如果排除水土不服, 那就只有一個理由:下毒。

可是,誰要下毒,為什麽下毒, 又是怎麽下毒才能避開皇帝和他身邊貼身伺候的奴才, 給近二十萬的人都下了毒?且軍醫完全查不出來!

武不催剛從訓練營出來,尚且只有理論經驗,心性不夠很辣,一時間竟然沒有想到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

眼睜睜看着兄弟不明不白的病死, 武不催急得走圈圈,突然, 他想到了宣似說的話。

——朕催促你們本是為了救你們。

——呵, 別怪朕沒有提醒他們。

那時宣似離他近在咫尺, 他清楚看到小皇帝臉色漆黑, 胸膛起伏, 是一副怒發沖冠的模樣。

這時吐出的話,想必是情緒上頭的失言,但眼前出現的狀況, 真的只是氣話?

什麽叫催促行軍是為了救人?

宣似行軍不是為了救那個女人嗎?怎麽撐了救軍隊的性命?

況且, 宣似沒有中毒。

仔細把前後的事串聯起來, 武不催心髒都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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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到了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答案。

傳言中的宣似, 沉迷美色,不學無術,脾氣暴躁,喜愛抶打奴才, 是個實打實的昏君暴君。

但真的是這樣嗎?

即使攝政王是出名的端方如玉,德行高尚,但對多疑又無權無勢的帝王來說,仍然是一個大威脅。

假如,迫于某種原因,宣似不得已裝作昏君,但其實這是一位合格的帝王。

然後這位帝王,一早就發現這二十萬大軍中了毒。

為了引人耳目,又為了救軍隊,于是宣似假借救花小棠的名義,實際上是為了給他們解毒。

是啊,行軍途中确實沒有下毒的機會,但行軍前要下毒不是很簡單?

要說一個宣國,他們這次行軍全軍覆沒能得到利益的,雖然不可能,但确實是攝政王。

——那位清心寡欲的仙君。

而且這次荒唐的行程,如果不是得了這位的許可,差不多被架空了的宣似真的能組織起來?

細細想來,武不催驚出一身冷汗。

說到打仗用兵他還能說幾句道理,可政治上的勾心鬥角,他們武家大抵是沒有辨認的天賦。

武不催一番推理,自己信了七八分,但他自己多少有點腦子,沒有熱血上頭,直接跑到小皇帝那裏求證。

他猛喝幾大碗水,待心情平複起來,偷摸摸溜出了帳篷。

現在是晚上,本來是軍隊最活躍的時候,可苦于這次的“水土不服”,士兵們早就收拾着睡覺了。

武不催偷摸摸的行為也沒有被發現。

他用了點內力跑到皇帳頂棚,兩手輕輕撕開帳布,眼睛探了進去。

裏面燈火通明,一身華貴衣裳的小皇帝正卧在小榻上,手裏捏着支筆在畫紙上作畫。

他應該是剛沐浴完,頭發和衣裳兜帶着濕意。

只有一個人的小皇帝看上去安靜極了,面容寧和,眉眼舒展,不像是暴君,當然這幅柔和的模樣,也不像皇帝。

武不催心裏想,這宣似城府真夠深的,要不是他留了個心眼,也法線不了他有兩幅面孔。

足智多謀的皇帝當然比昏君好,武不催心中狂跳,正想着要不要下去表一下忠心,突然,目光一頓

——他看到了宣似畫紙上的人。

一頭鴉黑色的發,彎彎柳葉眉,細長的眼睛,小巧玲珑的鼻子和嘴唇,撲面而來的女子娴靜溫雅的氣質。

呵,可不就是宣似朝思暮想的花小棠嗎?

武不催當即黑下了臉,正欲離開,突然見宣似像是沒了力氣一般,趴伏在畫上。

畫上名貴的礦石顏料還沒有幹,粘在他雪白的衣襟,他的頭發,他的皮膚上。

這澡算是白洗了,然而宣似不在意。他的眼睛是帶着琥珀色的,此時婉轉着水光。他面露癡态,目光也是癡狂的望着畫,手指輕輕點在畫中花小棠的眉毛,鼻子,嘴唇。

“棠棠,不要怕啊,阿宣來救你了。”

說着他把畫揉進懷裏,臉湊了過去,猛的吸氣。

“抱歉,棠棠,你再等一下,再等阿宣一下,這是最後一次了,真的是最後一次了,原諒阿宣吧……”

他說着,竟是留下淚來,眼睫毛濕濕得,下巴上挂着淚珠,呆次的眸光偏偏又像是永遠跳動的火花。

“棠棠,等阿宣不是皇帝了,阿宣全身心得愛你。”

武不催心頭一跳,差點從帳篷頂掉了下來。

他捂着幾乎跳出胸腔的心髒,反複問自己:

什麽叫等阿宣不是皇帝。

宣似到底想做什麽。

武不催落荒而逃,卻沒看到,伏在畫上哭泣的少年,這時已經挺起身,面無表情的擦掉眼角的淚水。

系統在一旁瑟瑟發抖。

不是,如今的宿主每一步都符合劇情,為什麽這麽讓人害怕。

武不催回來後冥思苦想,最後困意襲來,做了個小時候的夢。

說起來,武不催和宣似差不多同歲。他見到宣似的時候才七八歲。

那時的宣似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太子,一雙圓鈍的杏眼,白白嫩嫩的皮膚,比女孩子還好看。

那時的宣似就已經跟在花小棠身後跑了。

那時的花小棠十二歲,已經被譽為宣國第一美人。她和太子走的近,很多長輩都說她是太子的童養媳,在宴會上可把人羞紅了臉。

可有一次宴會,武不催吃壞了肚子,剛從茅房出來,恰巧碰到離席的宣似和花小棠。

太子臉髒兮兮的,涼只小胖手也髒兮兮的,捧着一朵又大又豔的粉色海棠花。

“棠棠,這個……這個給你。”

花小棠接過花,發現裏面一只蟲子,吓得扔掉了花,她摸着胸膛順着氣,臉上是溫柔美好的神情,“太子殿下,我不會收的。”

“為什麽。”宣誓不懂,從地上撿起海棠花,可憐巴巴地說:“這這花很好看。”

“很,很适合棠棠。”小時候的太子有點小結巴。

花小棠笑着說:“因為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殿下身份太尊貴了,如果不是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你送我花我必須要接受,即使我不喜歡。”

“我不會逼棠棠。”太子認真地說。

“可你的身份不允許。”花小棠笑了,“你是太子,你以後會是一國之君,你有你的百姓,大臣,江山社稷,你肩負的太多了,容不下我的。而我……”

花小棠臉上露出向往的表情,“我想要一個人全身心的喜歡我。”

宣似聽完楞楞地看着花小棠,“我會做到到的,你等我。”

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花小棠後來妥協了,無論是在宣國默認和太子一對,還是愛上了葉傲。

至于宣似,誰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

只是後來越來越平庸,母後身亡,又成了赫赫有名的暴君。

——棠棠,等阿宣不是皇帝了,阿宣全身心的愛你。

武不催睜開眼,揉着隐隐作痛的頭,穿上許久沒有更換的衣服。

他剛出帳篷,就撞見了迎面而來黑着臉的宣似和他身後的小荏子。

武不催愣了一下,一時竟忘了行禮。

宣似表情兇惡,踮起腳一只手拿着虎符,另一只手一巴掌扇了過來,“還不跪下!”

武不催半張臉火辣辣的疼,當即跪了下來。

不過由于昨晚看到的場景,他對小皇帝的好奇蓋過了怒火,低着頭,小心翼翼用餘光看着宣似。

他發現人前的宣似永遠一副發怒的模樣,兇神惡煞。

不着痕跡的收回目光,宣似鞠手,“拜見陛下。”

宣似提了武不催一腳,“你這蠢貨還知道什麽叫忠君愛主嗎?!”

“你沒這些混賬東西,朕叫你們來是救人的,你們在這混吃等死,是想等着朕挨個挨個削了你們的頭嗎?!”

宣似嘴毒,罵人的話讓人聽着像被扒光了衣服。

武不催心裏隐隐有些不适,當他還是壓在心裏,問道:“陛下想怎麽做?”

“即刻啓程!即刻啓程!即刻啓程!”

武不催愣了一下,“臣遵旨。”

現在出了這麽嚴重的狀況,要啓程有麻煩。

武不催把命令傳下去,下層将領就過來反應了。

反對的人很多。

不得已,武不催一拍桌子,“誰他娘的再給老子說一句,老子軍紀處理,執行命令!”

于是軍隊開始啓程。

葉傲這時正在全力攻打安國,分不開心,即使跨過了葉國的邊境,也沒有人阻攔。

武不催驀然發現,今天确實是個行軍的好日子。

這是運氣呢,還是宣似預料到的?

一天行程後,大軍在郊野安營紮寨。

大軍們的士氣看起來有些低迷。

偏偏這時宣似又作妖了,他穿着一身嶄新的衣服,走到士兵們面前,擡着下巴,皺起眉說道:“你們實在是太髒了,三天後讓棠棠看到怎麽行,傳朕的命令,找幾個人去給大軍買件新衣,每一個人都必須有新衣!”

“在此之前,都給朕洗澡,熱水冷水都行,不給朕洗的退層皮沒有一點味道,朕就把你們殺了!”

這話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即竟然不顧宣似在面前,哈哈大笑。

“陛下,我們這是打仗,可不是過家家哈哈哈。”

“陛下,且不說買不買的到,就是這錢誰出,你當二十萬和二十是一個概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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