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是我的麻煩。]

繼國嚴勝跟在源睦月後面,緩慢地行走在看不到盡頭的走廊裏。源睦月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從小就是被精心照料的大小姐。她的祖父祖母是十分老派的人,所以被祖母帶在身邊長大的她有着大和撫子的氣質以及精致得好似一碰就碎的狀态。

她本人也多年來承受着屬于從娘胎裏帶來的病痛的折磨。

在巨大的老宅子裏行走,不發出一丁點聲音的宛如幽靈一般的源睦月,手裏握着一支燭臺。她手中的瑩瑩火光勉強照亮了一方天地,以供人們的行走。

其實不需要火。

嚴勝本來是這麽想的。他已經是鬼了,不再是人類了,不需要外物來照亮對于他來說行動自如的黑夜。他花了整整七個白天與夜晚來轉化自己的軀體,讓人類的身體扭曲變形成鬼的身體,讓人類的靈魂“進化”成鬼的靈魂。

可他突然想起來,源睦月并沒有得到這份“恩典”。

她說她想以人類的身份呆在那個男人的身邊。

****

“調查源睦月,這是委托的內容。”國木田獨步翻閱着自己的記事本。他是個做任何事都會有計劃的男人,即使是去便利店買抽紙又或是倒垃圾這種小事。他的人生裏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的計劃,除了某些不可預料的阻攔事件,他是絕對會按照計劃表去做事情的無比“正直”的男人。

然後正直的男人有一個輕佻的夥伴。太宰治像條軟綿綿的沙發狗一樣甩着自己軟趴趴的手臂,他的動作太快了,嘴上說的也太過跳躍。每次國木田嚴肅地對對方說些什麽話的時候,他總有一種拳頭打在棉花上面的無力的感覺。

真是糟糕透頂。

國木田獨步沒想什麽,可就在那個空檔裏,他的同伴卻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如花蝴蝶般飛向一個個頭嬌小的女生。那個女生有着紫色的頭發,她像是因為什麽而苦惱地皺着眉頭。在太宰刻意地靠近的時候,她那原本紮在一起的眉心的褶皺變得更加多了起來。

她簡直變成了一個小老太太。

“太宰!”國木田用力地呵斥道。但正像前面所說的,對待太宰治的行為,總像是打在棉花上的無力的手一樣。

因為太宰是笑眯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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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個女生并沒有笑出來。

蝴蝶忍今天已經接待了夠多奇怪的人了,校園裏發生的這起與鬼有關(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的離奇失蹤案件,已經引來了許多從未見過的陌生人了。

“如果沒事的話,我就要離開了。”忍一向不愛笑,也不怎麽會笑。她板着臉孔的樣子比起像女孩子,更像是假小子。

在這個女孩離開之前,太宰治則是用言語喊住了對方的腳步。

“我想問一下,你認識源睦月這個人嗎?”

****

辻村跟在鴨舌帽男子身後,她有些迷茫今天的偵探為什麽不像平時一樣迅速解決案件。

也許是因為這個案件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暴露出足夠的信息,所以才叫绫辻老師犯了難。

作為一名優秀的女特工,如果在作為助手的情況下解決某些問題的話,那她還算是什麽優秀的人才啊?

辻村深月開動了自己的小腦筋。

但在他人眼裏看來,只不過是陷入了短暫的癡呆狀況之中罷了。

息見子希望緣一能夠告訴自己一點別的信息,但是這個寡言的男孩興許是被現實傷到了內心,已經什麽話都沒辦法說出來了。他之前勇武的形狀在息見子心中轟然崩塌,他又變成了一個什麽都做不了的小孩子。

息見子痛恨這種被現實所約束起來的“無力感”。

如果從這裏得不到信息的話,她就只好去尋找別的有關人士了。春日井冬夏的同學,白鳥櫻子的同學,又或者是白鳥櫻子的姐姐。

總有人會注意到事件發生之前的一些蛛絲馬跡,總有人會關注到一些不引人注目的痕跡。沒人能從世界上無緣無故地憑空消失。

息見子側耳傾聽風聲的時候,又聽見了一些呼嚕呼嚕、嘎吱嘎吱的聲音。

“是你在響嗎?”

沒想到被偵探發覺了自己身體裏所發出的的聲音的緣一愣住了。他那白得像融化了的雪一樣的手,寬大卻不難看的手,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腹部,還有胸腔。

胸腔裏跳動着心髒,腹部裏面則是存在着大量被膜保護起來的器官。腸與胃肝彙聚在一起,它們都好像要融化了,和生鏽了的骨頭卡在一起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來。

呼吸,還有骨頭運動的聲音。

息見子聽見緣一用好像不是在說自己的事情的那平淡無波的聲音說道:“醫生說我沒辦法活過十八歲了。”

他今年十六歲,之前過了十六歲的生日,他還能夠在世界上停留的時間不足兩年了。

息見子說:“現代的醫學很發達。去過幾個醫院了,是一個醫生給你的定論嗎?”

令辻村有些害怕的那雙透明的紅眼睛底部有一些金色的光芒。

“很多個。應該有二十五個。”

“善良一點的說我還有救,認真一點的說我活不過十八。我想,人們總是希望自己的善良的謊言能夠幫助他們,但是與其活在那樣的世界裏面,我覺得接受現實會比較好。”

“是嗎?”這是息見子的聲音。

然後緣一說:是的。

無比看低人類的生命的偵探冷漠地噢了一聲。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在意這個與他萍水相逢的男孩什麽時候會死,為什麽會死,有沒有可能有活下去長長久久的機會。

穿着打扮都相當保守的偵探從腰間系着的皮袋裏取出了他的人偶,他的“家人”——見崎鳴。戴着眼罩的黑發紅裙的小女孩是由精細的做法制造而成的美麗的人偶,那張白色的小臉上流淌着油的光亮,她那有些過于陰森的孩子氣的長相,無論見過多少次都讓辻村感到難以安心。

若非知曉偵探的異能并非是由人偶作為中轉站的話,她絕對會立馬将見崎鳴送上異類監察所的吧。

緣一倒也不是很在意這種事情。

三個人慢慢地走在道路上是時候,他們與兩名男子的視線在半空之中交彙。

太宰治在看到某個人的時候非常高興地打起了招呼。

“真是幸運啊!我居然能在這裏遇到大名鼎鼎的绫辻偵探。”他的語句聽起來像是粉絲追捧似的話語,可是言語之中卻不含多少真情實感。駝色風衣的青年看起來很自然熟地走近,馬上就要進入息見子的“安全範圍”內了。

好在,辻村并不是會眼睜睜看着這一切發生的女人。

“等等!你是誰!”對于一切試圖接近偵探的陌生人,她都要保持十二分的警惕。绫辻行人因為他的那份出衆的才能和不可抵抗的異能力,從過去開始就一直受到他人的忌憚。那些人們(包括他們異能特務科),既害怕着他擁有着的那份傲人的才能,同時又試圖掌握對方所擁有的能力并為自己所用。

“我嘛。”太宰治彎起眉眼,“我只是一個随處可見的小人物罷了啦。”那過分熱情的表現與假意謙虛的表情讓辻村有些不舒服。

她今天一整天都處在極度不舒服的狀态裏。因為各種人和各種事情。

啊啊,簡直是讓人苦惱的一天。難道是因為出門之前沒有看電視臺的占蔔嗎?

哭喪着的臉的女特工眨眼之間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她已經是個成年人了,母親在天之靈一定會為她這樣的女強人而感到驕傲的。

但是可憐的辻村不知道的事情是,她以為自己死亡了的母親,至今還藏身在橫濱的那片黑暗之中。

“倒也不用這麽貶低自己。”剛剛才将自己的愛女“見崎鳴”從皮袋裏拿出來的息見子讓這個備受绫辻行人寵愛的人偶坐在她的小臂之上,空心的人偶的重量就算是對身為女性的她來說也不值一提。她就那樣托着那個人偶,好像十字路口吃人的怪物。“武裝偵探社的先生。”

息見子本來想着直呼對方姓名的,但是這種行為恐怕也只會給辻村帶來恐慌吧。辻村深月一直害怕着一個擁有着異能無效化能力的異能者靠近绫辻(在調查後得知對方似乎是姓太宰來着)。

只不過,就算是息見子不說,也有人會說的。

在聽到武裝偵探社這個名字的時候,辻村就已經吓了一跳了。息見子想,她總是這麽一驚一乍地怎麽行呢。

面對太宰治這失禮的舉動,國木田無可奈何,他最終也只是從牙縫裏憋出了一個“太宰”來。

然後辻村深月就被吓得跳了起來。

倒也不是害怕對方的實力,辻村只是害怕绫辻行人會做出什麽來。

因為绫辻行人讨厭自己的異能。她想。

绫辻老師不想要再殺人了。她想。

由于同行人這過分失禮的舉動,國木田獨步不得不向眼前的兩男一女道歉道。他用力地按着太宰的後腦勺,自己也深深地鞠躬說道:“太宰這家夥讓你們苦惱了,抱歉。”

三人無動于衷。

最後還是最會搞交際的辻村出來打了客套話。

國木田獨步對眼前這名女子沒什麽印象,但是男子的身份與女子淩厲的身姿讓他有了某種猜測。

绫辻偵探在橫濱只有一個人,不會有第二個人。

那就是“绫辻行人”,殺人偵探。

武裝偵探社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和這種異能者打上過交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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