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芥川覺得這是近乎跟蹤般的變态行徑, 他根本無法忍受這一點。他簡直就想要和眼前這個男人大吵一架,但是堕落在他心底的那副沉重感卻讓他一句話也無法說出來。
他決定與這個男人分道揚镳。
“不用擔心我們哦~”息見子用輕飄飄的語氣朝對方說再見,黑衣的男子很快就離開了。而芥川這樣做的底氣在于他知曉眼前這兩個人不會逃跑。他們臉上沒有逃跑的想法。
就算是想要逃跑,芥川龍之介也敢保證自己能将逃跑中的二人殺死于黑暗之中。
雖說之前他與中島敦打了個兩敗俱傷, 但是他相信, 拼盡全力、壓榨盡自己的生命的話, 他一定能夠做到令人稱贊的“奇跡”。
“奇跡”是突破極限的行為。
息見子望着對方遠去, 身影飄渺在夏風之中。
她的心情變得愉悅了一點。
“敦,我們接下去去——”
息見子察覺到了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敦并不在她的身旁。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 那個一向以膽怯卑微這個形象出現在大家面前的孩子突然之間消失不見了。
明明遇到太宰治之前還在的。
息見子捏着手上的那張塗鴉紙, 心中感嘆萬分。
有得必有失難道講的就是這種事情嗎?
她可不太相信哦。
這樣子一來,不就只有她一個人了嗎?
息見子有點感受到了孤苦男人的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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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 如果愛麗絲在她身邊什麽的就好了。
可惜這是無法實現的。
除非雪華绮晶願意擔任這個指責。
只是……那也還是個別扭的孩子。
大家都是別扭的孩子。
真是讓人苦惱的事件啊。
老父親一樣的息見子先是啧啧了兩聲, 随後便将那張塗鴉紙一樣的求助書卷了起來,朝着上面所述的歪歪扭扭的地址走去了。
赤島家……
這注定是偵探與“偵探”的場合。
雖說森鷗外的本質是醫生, 但息見子覺得, 對方就算是做個“偵探”也是可以實現的。
****
赤島香魚, 十二歲。這個國中生看着媽媽請過來調查那些事情的男人和女人, 臉上露出了極為不悅的表情來。小孩子的情緒十分外露,所以只要遠遠地瞧上一眼,太宰治就發現了這個孩子臉上久積未散的陰郁氣質。
明明還是個初中生。
太宰治彎着眼睛,朝對方揮動那軟綿綿的手臂。
“下午好呀,香魚妹妹——”
赤島香魚眉頭皺得緊緊的,她一點都不歡迎這對陌生的男女。她小女孩一樣地生氣了一會兒,噠噠噠跑到自己房間裏,房門一鎖, 什麽也不管了。
與謝野口中發出了無奈的栖息來,“太宰,也不是所有人都吃你這一套的啊。”
太宰治擺了擺自己的手。
“嘛。”
赤島雀邀請他們兩位在客廳裏面坐下。
“請問要茶還是咖啡?茶只有紅茶。”
太宰治要了紅茶,與謝野晶子則是咖啡。
等到紅茶與咖啡端上來的時候,太宰治已經将客廳裏的擺件都掃視了一遍了。
十分普通的家庭擺設。
書架上面還擺着一張家庭合照。
“我能看看這個嗎?”與謝野晶子本以為太宰會直接拿來看的——他平時是個不拘小節的人,但此時卻在征求赤島女士的同意。
赤島雀怔了一息,“請便。”
于是那副相冊到了太宰治手裏,相片上是赤島夫婦以及他們的一對兒女。但是将相片翻了一面,背後卻出現着五個名字。
“真治”
“雀”
“香魚”
“月島”
“蓮”
毫無疑問真治指的家裏的男主人赤島真治,只有男主人的名字才會放在最上面。
女兒是香魚,兒子是月島。
“這個蓮,是?”
赤島雀的眼裏湧現出一股哀傷。
“那本來是我們家裏的第二個孩子,因為意外沒能生下來……”
“節哀。”太宰治收回了自己那副輕佻的面孔。
但無論是哪張臉,都不是他真正的臉。
與謝野晶子從皮夾裏拿出一本用于記錄的小本子,以及一支價格高昂的鋼筆。
“請跟我們講講月島的事情吧。”
母親對死去孩子的記憶,無非就是“很調皮”“是個好孩子”。
對于死去的孩子,(與謝野堅信)母親都對其過去的經歷進行了美化。
赤島香魚躺在床上,她用被子蒙住臉。只要這樣,她就不會看見外面的世界。
她房間外面傳來了敲打玻璃的聲音。
香魚一開始還以為是麻雀啊什麽的在跳,但是那陣敲打聲持續了好一會兒。她疑惑着從被子裏探出頭,卻看見一個男人正爬在她房間的窗戶上。
香魚驚到想要叫人,但是阻止她尖叫的,是一張被男人按在玻璃上的紙。
那是由她親自寫就然後貼出去的“委托書”。
等到香魚把那個男人放進來,對方跳腳似地開始往自己手上吹氣。
“痛死了痛死了,我還以為剛才會從窗子上掉下去呢。”男人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但是表情卻無比懶散,根本就不像剛剛差點遭遇死亡危機。
香魚有些不安地看向眼前這個比自己高大上不少的男人,“那、那個!”她鼓起勇氣要問對方是不是來幫自己找回【弟弟】的,但是男子卻率先說了話。
“你是叫香魚,對吧?”息見子确認道。
香魚點了點頭,“我是赤島香魚。”大概是很想要得到幫助吧,她很努力地大聲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息見子覺得對方很可愛。
“那麽,來跟我講講你弟弟的事情吧。”
……
太宰治有些無聊。
眼前的婦女已經講述了很久自己與丈夫有多麽多麽恩愛,他們曾經是多麽多麽美滿的一家四口。假使童磨在這裏的話,他一定會用哀傷的語氣說:大家的幸福都是獨自拼湊出來的自以為是的假象的。只是童磨不在這裏,太宰治也不認識童磨,所以無法了解這樣精妙的話語。t
他靈敏的內心很快地就從赤島雀的言語裏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他用虛僞的面目迎接着對方投來的一切話語。
“嗯嗯……”在聽完赤島雀的話語後,太宰治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按照赤島女士所說,您的女兒香魚說自己一直有看見弟弟月島,然後你們家裏又怪事頻發。您覺得這是您過世的小兒子做的,是麽?”
這和之前的說辭基本上一致。
可赤島雀卻嗫嚅道:“……我,我。”
她說不出話來。
“我呢,以我個人的角度來考慮的話,還是請驅魔師比較劃算吧?”與謝野晶子手中的本子翻過一頁,做事大開大合的女人擡起眼睛,禮貌地詢問道。
赤島雀沒有接受。
“請幫我調查一下吧!”
她朝着二人深深地鞠了鞠躬。
……
息見子十分榮幸地從香魚這裏獲得了一張小小的椅子。她甚至相信,如果是真正的森鷗外得到了這份待遇的話,一定會當場高興到恨不得把小女孩揉進眼睛裏的程度吧。
這當然是個誇張的形容詞來。
畢竟把這麽大的女孩揉進眼睛裏……巨人的眼睛才能做到這種程度吧。
想到這個比喻,息見子有些放肆地嘎嘎笑了兩聲。
香魚歪着腦袋看着這個接受了她委托的男人,她問:“您能幫助我嗎?”
在之前,她已經向息見子講述了自己的弟弟。
“也就是說,這些怪事不是月島弟弟幹的喽?”
香魚肯定以及堅決地說:“絕對不是!月島雖然很愛幹惡作劇,但是自從那件事情發生以後,月島就再也不敢惡作劇了。”香魚似乎是忍耐不住自己的悲傷,她的哭聲從無到有,然後逐漸開始用袖子擦拭自己的眼睛。
息見子将桌子上的餐巾紙遞給她。
“衣服會濕掉的噢,香魚妹妹。”
香魚改用紙巾擦眼睛鼻子。
在對方的情緒平靜下來以後,息見子便問:“那件事情,是什麽事情呢?”
在她看來,這種以“那件事情”來替代的事件,往往都是關鍵點。
香魚緊緊地抿着嘴巴。
“那是,三年之前……”
……
“這樣子真的有用嗎?”赤島雀擔憂地看着這兩位調查員正在她家客廳裏裝備攝像機。這臺攝像機還是她丈夫當年逛二手市場的時候買來的,已經有些使用年頭了。
太宰治擺弄着那個攝像頭,“當然——我是說,也許。”他暧昧不明的态度總是讓人感到很心焦,赤島雀便是被這種心焦感所折磨的一人。但是太宰卻對赤島雀說:“請繼續講月島弟弟的事情。不要停。”他這命令似的口氣讓這個女人稍顯不悅,但是被“惡靈”所騷擾到身心疲憊的女人,只希望調查員真的能夠幫助她們母女解決事件。
“月島是我早産生下來的孩子,我生他生的很苦,在分娩室躺了足足十個小時……”在女人用憂郁的口吻講述月島這個孩子的出生以及過去的時候,太宰治和與謝野交換了眼神。他們本來想使用紅外線設備,可是目前的條件卻不允許。
“他以前很調皮,但是後來就變得不愛和別人說話,也不願意出門玩了。月島他生了很多病,不是大病,都是零零碎碎的小病。”
“身體素質很差勁吧。”與謝野接了一句。雖然是女性,但是力氣反而比太宰治要大的它,承擔起了将錄像機從倉庫扛到客廳的重任。誰看了不說一句厲害呢?
赤島雀卻固執地說:“不,月島是個健康的孩子。”
“醫生總是讓月島出門去鍛煉啊什麽的,但那孩子卻成天窩在家裏。有一次我問他到底在家裏想幹什麽呢,月島就告訴我,想要讓媽媽高興。”
“當時我可開心了……月島他是個好孩子啊,怎麽就會離開我和他姐姐呢?”
錄像機已經擺好了。太宰治望向窗外,天色變黑了。
“嗯。我了解了。”
“在那之前,就容我們先出門吃個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