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番外
南柯忽然暈厥,三日不醒。東方不敗開始尚能安慰自己,說南柯必不會有事。至第三日,已無法冷靜。
此時黑木崖下士兵已敗退,一衆人這才将目光轉至南柯身上。見他面色安寧,一動不動恍若死亡,俱是心下怪異。
三日了……南柯一直保持着睡着的姿勢,除了平一指針灸之時,随穴道出現應有現象反應。
平一指把脈良久,才斟酌着開口:“副教主這病……很怪異!脈象所示,他的身體并無任何病症,只是這幾日每日喂食稀粥,是以虛弱。然而他總是不醒,像是……”
——像是,失去了魂魄?
東方不敗瞳仁緊縮:“何意?”
平一指苦澀一笑,幹脆下跪道:“若副教主繼續這般昏睡不醒……不出三日,即便是屬下,也救不了!”
東方不敗拂袖起身:“不可能!你是殺人名醫!縱然救一人便殺一人,只要南柯好,黑木崖上任意一人随你殺!抑或你想殺十個,百個!”
平一指伏身顫聲道:“教……主,您……”
“南柯不會騙我,決計不會!”他說過只是失去某種能力,說過只是大病一場,說過不會有事!怎麽可能救不了?
怎麽可能救不了?!
“本座知道了。”東方不敗心念急轉,一陣頭暈目眩。他揮手,強迫自己冷靜。“倘若副教主出了事,你也陪他一起去罷……”
平一指悚然震驚。他擡眼,瞧見東方不敗臉上竟再無血色,心下惶然:“教主!……”
“下去罷。”
“教主……”
“本座讓你下去!”東方不敗豁然拂袖,一衆人尚未察覺什麽,平一指便被猛然擊飛。恍若風馳電掣一瞬,狠狠撞在牆上,吐血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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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房內恍若墓地再無任何聲響,只餘死一般寂靜。
良久,東方不敗面色變幻多次,終究吐了一口血,昏厥過去。
漫天壓力驟然消失。
四下依然死寂。
直到片刻,童百熊終于回神。見東方不敗軟軟癱倒在地,慌忙扯着大嗓門吼開,命人将之扶回房間雲雲。
幾人背影全然消失,向問天顫了顫指尖。直至此時他才發現自己已是冷汗淋漓。他與上官雲對視一眼,盡是忌憚餘悸。
東方不敗醒來之時,已回到自己院落。
青兒見他清醒,便端了藥,請東方不敗喝下。東方不敗卻緊抓了她的手,用力之大差點便将之捏碎:“副教主在哪裏?”
青兒吃痛,握不住的藥碗砰然碎裂。她不由紅了眼眶,跪地哀求道:“副教主一定會好起來的,請教主放寬心,不然您的內傷……”
東方不敗一窒。
他放開青兒,怔了良久。良久,才起身朝南柯院落走去。
未至院落,先聞得一陣琴音。琴音悠遠深長,出人意料可撫平人之煩躁,使人安定。
他面上浮上欣喜,卻在推門而入之時凝固。
彈琴之人,卻是青衫書生。
東方不敗面上一冷,正要開口斥責,卻被一旁阿七所發現。阿七趕忙豎起手指,示意他千萬莫要打斷獨孤影彈奏。
東方不敗壓下心中疑慮,坐至南柯床邊。恍惚間似乎瞧見南柯手指動了動,緩緩屈起,像是要握住什麽。他不可置信般伸了手,被南柯輕輕握住,收緊。
他心下顫動,貪婪将視線移至南柯面容。久無表情,此刻卻随琴音起落而皺眉不安。
琴音漸收,南柯漸歸于安寧。
一如死亡,一動不動。
獨孤影取了汗巾,擦拭指尖,溫和道:“此曲名曰鎮魂。”
“鎮……魂?”
“沒錯。人之精氣分為魂、魄。魂為陽氣,乃是思維才智;魄為陰氣,乃是感覺形體。以魂為依我之間,南柯兄如今這般,乃是命魂将散,而魄尤在。是以鎮壓其魂便可。”
東方不敗聞之,轉頭去看南柯,見他安然躺着,恍若只是睡着,眼中失望愈甚。“你能救他?”
獨孤影笑着搖頭:“我不能。但有一人,可以。”
“誰?”
“南少林主持,方證大師。”
東方不敗一窒,良久不語。
獨孤影像是沒有瞧見東方不敗面上微妙表情,淡笑道:“既是失了陽氣,那便以陽氣補充命魂。少林寺彙聚天地間浩然正氣,正是最佳之地。且少林方證大師所精通的易筋經,又是絕頂療傷聖經。”
東方不敗倒是聽懂了,他撫着南柯緊閉的雙眸,冷笑一聲:“你是說要本座求少林《易筋經》?”
獨孤影颔首:“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武林紛擾亦是相通。少林深謀遠慮,必是看清這一點,才獨立世外,不願與五岳劍派同流合污。東方教主為何不能抛開成見,請方證大師一看?”
東方不敗緩緩起身,負手。他緊緊凝視獨孤影,一字一頓逼迫道:“連平一指都無法醫治南柯,方證又怎麽可能救得了他!”
獨孤影為他的目光所攝,下意識摸了摸腰側,卻摸不到随身折扇。“坦白來說,南柯兄性命已至關鍵時刻。這般下去,他留在黑木崖也是坐以待斃,為何不試試在下所言?”
“哼!方證那老禿驢怎可能将《易筋經》交由南柯?!”
獨孤影搖頭:“不一定是學,只要方證大師願為南柯兄每日固本療傷。在下,自然是不夠的。方證大師如何才能醫治南柯兄,需看東方教主能付出什麽代價。”
東方不敗面色一變:“何意!”
“比如說……《葵花寶典》?”
此語一出,周遭氣息驟冷。獨孤影猝不及防慘白了面色,蹬蹬退後兩步。兩步之後,阿七一手托了他的背心,面色才好看些許。
東方不敗面色詭谲叵測,目光陰冷宛若毒蛇。
良久,才緩緩閉了眼。
獨孤影長出一口氣。他動了動已然僵硬的腳,淡道:“東方教主是要南柯兄活在安全之地,抑或死在您身邊?”
……活在他處,抑或死在身邊?
東方不敗怔怔靠着床欄失神。
他問了一遍又一遍。他瞧着窗外鬥轉星移,朝霞遍天,夕陽墜下,依然無解。終究是扯着嘴角,倉皇一笑。
唯一知曉的是,倘若你走了,我必不會獨活于世上。
南柯……若要你回家,便帶我一起走……
……可願?
第七日,南柯醒了片刻。
此時平一指重傷卧床,情況大抵也比南柯好不了多少。
視線一片模糊,良久才瞧得清楚。他見東方不敗靠着他,眼下青黑,憔悴不堪……
他動了動,東方不敗卻似有感覺般,緩緩睜眼。見那人一瞬不瞬得瞧着自己,還以為只是美夢。
東方不敗撲入南柯懷裏,緊緊抱着這人,好像一松手,人便會消失。他将臉埋入南柯肩窩,輕聲道:“……難受麽?”
沙啞微弱的聲音傳入耳中。“不……”
不難受……只是沒有力氣罷了。彌留抑或消散,魂魄又被強制留在身體之中。意識逐漸歸于混沌……如此下去,怕是再醒不來了。
南柯閉了閉眼,大抵是太久沒有睜開,這三月的陽光都差點刺得他落淚了。“……你瘦了。”
東方不敗一僵,豁然擡頭凝視南柯。他眼角還殘留着淚痕,滿眼委屈難受。
南柯艱難擡手,拭去他的淚水,喘息着道:“我這樣子,恐怕還要持續好些日子。你若是一直這樣,我如何能安心養病?如果你不能控制自己,好好照顧自己……抑或将我送走……你便在這黑木崖上,等着我歸來……”
我一日不回來,你便一日抱着希望等下去。
直至我安然歸來,抑或只留一盒骨灰……
而你便,假裝我還在,如此安然活下去。
——可好?
他的聲音愈來愈輕,像是失去了好不容易凝聚的氣力。
東方不敗死死拽着南柯衣袖:“為何要離開?本座不允許你離開,決計不允許你離開!南柯你且聽清楚——縱然是死,你也只能死在我的身邊,只能死在我的手中!我不允許你離開……你怎能離開?!”
“縱然是死,你也只能死在我的身邊!”
南柯輕笑一聲,笑聲之中唯有愉悅,并無苦痛。他将手放在懷中人發頂,撫着他的長發,一如陽光溫暖。昔日為你梳頭那場景尚歷歷在目,為何今時今日卻是如此下場?“好……縱然是死,我也死在你身邊……”
“……可我不會死的,東方不敗……”
你我還未攜手游遍天下,還未喝過長安美酒,怎甘心如此死去?
東方不敗頓了許久,才問道:“這便是……你要付出的代價?”他盡力克制了聲音,不使之聽起來顫抖無依。
發上的手漸漸滑落,卻是久不聞聲。
他擡起頭,見南柯沉睡過去,面色溫柔安寧,仿佛将永遠長眠。
東方不敗悚然閉眸,渾身顫栗。周身冰涼恍若陷入地獄之境,再無可救贖。
他終究只是緊握了南柯的手,一字一頓對着進入院落的人說:“本座随你們一起去!”
獨孤影一怔,繼而搖頭道:“東方教主去不得。”
“為何?!”
“東方教主去了,是以東方不敗名義求醫,抑或日月神教教主名義?”
以日月神教教主之名,瞞不住正道武林,少林迫于壓力斷然拒絕;而若以東方不敗名義,又何能打動少林方證?
東方不敗靜默良久,才一指一指松了手。仿佛心下被狠狠挖去一塊,痛徹全身。
——南柯……你要記得。
平平安安地,回到我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