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風清揚一人,後世有讀者好奇追根究底,發現此時的他大抵已在九十上下。他身着一襲普通青衫長袍,看起來便如普通老者,只是精神抖擻,十分不錯。

“原來魔教教主換了人麽……任我行死了?”

風清揚已隐居華山之下二十餘年,真正避世二十多年,自是不知黑木崖上風起雲湧。他瞧着眼前三人,老眼昏花般微微眯起,看起來毫無縛雞之力。

東方不敗淡道:“任我行?哼,自是被本座囚了殺了。”

風清揚點點頭:“那你前來,又為何事?”

東方不敗上前一步,負手而笑:“以你我如今地位,又有什麽比遇見對手,更來得叫人欣喜?”

風清揚點頭,卻又一嘆:“六十年前華山氣劍之争,老夫便發誓再不同人過招。你既是魔教教主,便是翻手為雲覆手雨——又何必咄咄相逼。”

東方不敗微眯了眼,而風清揚不動。

他僅是随意傾身而立,消瘦蒼老的身軀便有巍然如山之感!東方不敗眸中冷光湛然愈發,而風清揚依然不動。

風拂過,周遭樹葉“莎莎”顫動。

殺意若有似無,緩緩蔓延。

東方不敗緩緩擡手,指尖寸芒乍然。他驟然揚手,銀芒覆着悚然寒意,瞬間卷席至風清揚眼前。

風清揚瞳人緊縮。

——快!太快了!

銀芒劃破天幕,耳旁破空之聲尖銳刺耳……

無可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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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唯有出手,亦只能出手!

高手之間過招,本是風馳電掣一瞬。且《葵花寶典》特點本便是快,卻依然有招。獨孤九劍可破,卻不知風清揚是否能破。

針芒已至眼前,風清揚陡然舉劍。只是一招,只聞叮一聲響,劍芒原路返回。

東方不敗一驚,揮舞紅線,散去來勢。他彈指,又是一針飛向風清揚。

風清揚腳尖輕點,一劍出手。

恍若龍蛇游鬥。

一人破勢極強,無可違抗;一人游走輕盈,一如鬼魅。

不過瞬息,便聽得針劍碰撞之時,不絕于耳。然纏鬥十幾招,獨孤九劍劍勢愈猛,東方不敗不得不暫避鋒芒。

風清揚直直遞劍。

——只是簡簡單單一招,卻是極猛,而東方不敗退無可退。銀芒強制出手,堪堪抵擋劍勢。內力瘋狂上湧,銀劍“咔嚓”折斷——卻抵不住随之而來的一掌。

嘴角溢出鮮血,東方不敗依然不退。

有過十招,東方不敗敗勢愈顯。

風清揚眼中精光愈甚,像是要将東方不敗置于死地。南柯驟然回眸,不顧額前冷汗,陡然上前一步。他尋得冷僻角度,以太極之勢,借力反推。

風清揚借勢後退一步,穩穩落地。

而東方不敗退後五步,直至靠上樹幹,猛然吐出一口血。

南柯急忙将人小心攏入懷中,從袖中掏出那瓶療傷之藥,讓他吞下。他将東方不敗為冷汗浸透的鬓發拂至而後,目中憐惜愈發。

他見東方不敗面色稍稍好了些,才對風清揚拱手一笑:“這場比武,是前輩贏了。”

比武麽……

風清揚不語,只是緩緩閉眸。

風清揚淡淡看兩人療傷,緩緩邁了一步。他揚劍,斷劍直指東方不敗:“魔教之主既敢踏入此地,想來已做好失敗準備。既然如此,那便留下你的命罷……也算是這些年來,老夫為正道同盟所做,唯一貢獻!”

語罷,他陡然睜開眼。

——眼中冷光閃動,殺意無邊!周遭陡如森冷陰寒,飛鳥撲棱翅膀恐慌離去,而田伯光陡覺狂壓撲面而來!他不可抑止般後撤一步,駭然凝視眼前老人。青袍微揚,他脊柱卻筆直,宛若一把利劍,而劍勢鋒銳,一往無前!

東方不敗一窒。略有平息的氣血再度沸騰,又吐出一口血。

南柯踏前一步。

——只此一步,堪堪抵住劍勢!

他深吸一口氣,面色白了些許,又小小邁前一步。“世人時常謂之曰魔,”四下如死亡寂寥,除心跳之外,便聽的他這般說。“卻不知風前輩認為,什麽是魔?”

風清揚不語。

壓力依然!

東方不敗拭去唇角血跡,扶着樹幹緩緩站起,頂下浩瀚殺氣,與南柯并肩而立。寬袖之下,兩手緊扣。

風清揚依然不語。

漫天殺氣稠密無隙,将兩人俱網入其中,無可逃脫。

南柯恍若未覺,笑容一如既往,從容不迫。

東方不敗腳下一軟,差點便癱倒在地。南柯放了手,轉而扶了他的腰,讓他靠着自己肩膀,這才緩緩道:“昔日晚輩于少林向方證大師求證,方證大師曰:魔者所謂魔羅,便是奪命。因奪去一切衆生之法身慧命,使其永世無法成就佛之期許,無法渡苦海彼岸,立地成佛。”

風清揚一頓,将目光放到南柯身上。

淡漠,清明,覆着一分看透世事的滄桑。

“魔又名惡者,因為多情多欲好生惡死,并殺害一切出世之善根;又名惡極,因依靠佛法,而得到善利,非但沒有飲水思源的報恩,反而忘恩負義的加毀;又名華箭,因為好像一朵鮮花飛來,眼看是花,其實中了一箭……”

他不看風清揚,只是替東方不敗擦去額上汗水。

“佛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這世上無處不在是魔,心魔也好病魔也罷。是以他要渡人苦海,到達西方極樂……既是如此,又何謂之曰魔教?”

風清揚聞之沉思。

而東方不敗凝眸,緩緩浮出一絲笑意。

他的南柯,似乎比以往愈發會說話了。

圈在腰際的手又緊了一些,便聽到身旁之人繼續道:“自古正邪不兩立。然而正難道便是毫無偏倚的正,而邪又是毫無正确的邪麽?便拿六十年前華山氣劍之争來說,劍宗除了前輩您幾乎全部覆滅。那麽氣宗,難道便是所謂的正?正邪之分,其實也不過奪江湖天下之分!自古勝者為王敗者寇,所謂的正道邪教,亦不過只是勝利者自編自排而已。”

風清揚指尖一顫。

南柯繼續道:“除了佛陀,誰又能說自己沒有任何惡念?這般一來,你五岳與我魔教,又有什麽區別?”說着,又冷笑一聲,“以晚輩之見,正道之所以為正道,便是習慣、并懂得掩飾罷了!”

南柯說罷,便閉口不再言。

風清揚依舊不語。

良久,緩緩放下了長劍。

漫天殺氣如潮水般悄然褪卻,山林又恢複平和清幽。田伯光豁然回神,已是冷汗淋漓。

風清揚深吸一口氣:“為何要告訴老夫這些。”

南柯挑眉:“大抵是因敬仰,抑或這世界唯一清醒之人唯有前輩你。晚輩已入這一句局。除非棋局完結,無可脫身。”

風清揚嘆息一聲:“可惜老夫已老了!”

“是。”南柯漫不經心輕笑。“是以我家教主大人此番前來,只為比武。”

風清揚目光略有柔和:“年輕人,你太狂傲了!……可惜,卻不适合學老夫的武功。可惜,可惜!”

東方不敗皺了眉,正要反駁,聽得耳畔之人失笑:“既是不适合,又何來可惜。與其人明知不可而為,又有何區別。”

風清揚聞之,緊盯南柯。而南柯亦不甘示弱,淡漠與之對視。

半晌,不約而同哈哈大笑。

風清揚瞧着他與東方不敗,大笑道:“好多年了,不見小子你這樣不尊禮數之人!甚得老夫心意!小子,将來若你我皆還活着——何時想到了,便帶上酒,來看看老夫!”

南柯聞之微笑。

他恭敬行了個晚輩禮,扶了東方不敗告辭而去。

直至三人背影再看不見,風清揚才陡然變了臉色,無可抑制般吐了一口血。

而他後背,青袍已為血色染紅。

他拂去嘴角血跡,苦澀一笑:“江湖果真是能人輩出……令狐小子……希望你将來運氣夠好啊!”

秋風拂過,其挺拔的軀幹亦顯佝偻。

東方不敗受傷頗重,若非南柯扶着,大抵已跌跌撞撞。南柯幹脆将人橫抱起來。東方不敗環着他的頸子,半晌才悶聲道:“你敬佩他?”

南柯一笑:“嗯。”

金庸大人此書代表其政治觀,大多人皆言風清揚便是金庸精神之典型代表,他南柯怎能不佩服?

東方不敗将臉埋在他的肩窩裏,悶悶不樂:“你早知我會輸?”

南柯不答反問:“若我說實話,今晚依然可以抱着你睡?”

東方不敗哼了聲,良久不說話。片刻後,又擡眸道:“既然早知我會輸,為何還要讓我比武?”

“因為你是天下第一。”

因為天下公認東方不敗為第一,東方不敗自然也是這般認為。是以東方不敗潛意識裏總覺這世界無人可傷害到他,譬如原著之中,他出場那一段繡花。

——何等自信!卻終究敗在那幾人手中。

是以南柯寧願他不是天下第一。

東方不敗懂了。他沉默片刻,又道:“如果我死了怎麽辦?”

南柯挑了挑眉:“事實上,我基本不會讓這狀況發生。”

“……哼!”

“如果我沒看錯,方才風清揚已受了重傷。”

東方不敗思索片刻,嘆息道:“确實。比武時他中了三針,理應重傷……呵。我卻差點被他蒙混過去了。”

“是啊。他不殺你我,便說明他沒有把握。”南柯笑了笑。“他沒有把握,是以你決計不會死。”

“嗯……”東方不敗将臉埋回南柯肩窩,輕哼一聲:“我是說倘若。”

“嗯?”

“倘若我死了,你會怎麽辦?”

“額……”南柯頓了頓,艱難想了個答案:“陪你一起死?”

“不好。”

“額……那我先替你報仇,再和你一起去死?”

“不好!”

“……好吧,那只能先替你報仇,然後再給你刻個墓碑,再陪你一起死了。”

東方不敗眨眨眼:“什麽墓碑?”

“南柯愛妻東方不敗?”

“本座何時說嫁你了!”

“哦,”南柯淡定道。“快了。”

“……哼……”

“哼?最近怎麽老哼哼,莫不是成小豬了?”

“你才是豬!”

“……”

身後被遺忘、暫且充當背景的田某人,滿頭黑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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