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五岳內部矛盾愈發激烈,而令狐沖則處于人生低谷。一衆人決定尋找辟邪劍譜,欲橫穿洛陽。南柯猶記得,似乎這之後,令狐沖便愛上了任盈盈。
馬車距離洛陽極近了,東方不敗便想到了任盈盈。他是去年五月出黑木崖的,錯過生辰宴會,錯過大年聚會,之于任盈盈已有近兩年未見了。東方不敗并無子嗣,大抵是存了幾分将任盈盈當作女兒的心。
算起來任盈盈也有十八歲了。
——該嫁人了!
當年任盈盈隐約感覺黑木崖風向不妥,便采取明哲保身态度。遠離權利中心,寄情山水,更在洛陽采取半隐居的形式居住,少與賓朋往來。
以至于教中之人雖知曉任盈盈是東方不敗面前紅人,卻無法巴結。
任盈盈心性善良,加之東方不敗也有意培養,每逢端午任盈盈便要為一部分人讨取三屍腦神丹解藥。是以而今她雖與綠竹翁在洛陽閑居,洛陽周邊卻潛伏着三山五岳之人,随時聽她調遣。
任盈盈自是極美的,無論五官抑或氣質,只消一眼便難以忘卻。甚至她只要靜靜立着,便如暗香浮動,叫人恍然沉迷。
是以羅啓文愛戀她,并非無理。
南柯與東方不敗一腳踏入綠竹巷,便聽的人聲飄蕩于林中:“此地乃是我家小姐隐居之地,來者勿擾。”
南柯瞧了東方不敗一眼,見他并無不悅,便回道:“南柯。”
回音尚未散去,便見面前出現一老翁,恭敬伏身一拜:“屬下綠竹翁,參見教主,教主聖安!參見長老。”
東方不敗淡道:“起罷。本座來見見盈盈。”
這時的東方不敗便又恢複成德殿不怒自威模樣,綠竹翁在前方引路,模樣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惹怒了東方不敗,被一針穿腦。
此時的任盈盈尚在撫琴。聽着是随心所欲,并無拘泥曲調,卻是明朗歡樂。大抵任盈盈心中也是這般惬意舒适。
綠竹翁正要開口,東方不敗便擺手示意不必通報。曲終,他才喚了聲:“盈盈。”
任盈盈聽得東方不敗聲音,先是一驚,回頭之時,眼中盈滿歡喜。她快步走至東方不敗面前,身姿婀娜。她正要一拜,便被東方不敗托住:“盈盈見過東方叔叔。”
東方不敗上下打量她良久,面上終于是有了一絲笑容:“一年半不見,盈盈已是标志美人了!”
任盈盈聞之,羞得滿臉通紅。她跺了跺腳,嬌嗔道:“東方叔叔一來就打趣盈盈!”
東方不敗朗聲大笑。
洛陽氣候宜人,綠竹巷風景秀美,确實舒适。東方不敗環顧四周之際,任盈盈已命人端了茶具,準備替東方不敗與南柯煮茶。
任盈盈說了些湊趣的話,将南柯與東方不敗皆逗笑,東方不敗才道:“我們盈盈這般賢惠,不知将來便宜哪家小子。本座看着那羅啓文,似乎不錯。”
任盈盈幾不可見般一頓。她擡眸瞥了眼東方不敗,見他眼中清明,便知是他有意試探。她垂眸,也便順水推舟。
“羅總管于我教位高權重,又溫文爾雅……任何女子嫁與他,不說是天下最幸福的,卻也不會有任何不幸。”任盈盈一笑,恍若那青竹一般隽雅。“可羅總管再好,卻非盈盈所想。盈盈在這綠竹巷住久了,心也随着這竹影淡了。”
東方不敗聞之點頭,聽得任盈盈道:“将來種種,盈盈不求大富大貴。只想要一個能與盈盈合奏琴曲之人……他不需要位高權重,不需要英俊高貴。只要,他懂盈盈的心。”
東方不敗輕點指尖,微笑道:“你既不願,叔叔也決計不會逼你,且放寬心。”
任盈盈大喜,再替東方不敗沏了杯茶道:“多謝叔叔!”
東方不敗微笑愈深,下意識轉頭去看南柯。見他也是凝視着自己,兩人便相視而笑。
任盈盈見之斂眸。
她于周遭情勢向來十分敏感,無論當年日月神教殺伐果決,抑或如今南柯與東方不敗毫不掩飾的暧昧。恍恍然間想到當年,不由低嘆。
當年她不明所以,請南柯莫要惹她的東方叔叔生氣。想來彼時,東方叔叔便已存了這份心思……且依照當時狀況,南柯長老應是拒絕的。也許是因她的勸解,抑或還有其他原因,他們終究在了一起。
是以晚飯之後,任盈盈避開東方不敗,與南柯說了會話。
任盈盈并不明說,而是說了一個故事。故事之中帝王愛上了他的大臣,不顧天下反對納為男寵。終究衆叛親離,國破家亡。
南柯轉頭。
他瞧着聖姑滿眼,心下了然,遂而淡道:“聖姑不必擔憂,我與教主決計不會走到那一步。”
任盈盈欲言又止。
南柯繼續道:“故事終究只是故事,那國家早已垂危,縱然沒有那名大臣,也是滅亡之命。且只要那兩人一直不悔,天下人如何,又與他們何幹。”
任盈盈眨眨眼,心下恍然,腦海之中便唯有了這一句話。
——只要他們開心,又與她何幹?
南柯與東方不敗只住了三日,便離去了。
離去之前,将《笑傲江湖曲》交與了她,且告訴她是曲洋遺願。離去之時依稀瞧見令狐沖只身一人于竹林之外飲酒,而後為任盈盈發現。
想不到這兩人終究還是相遇了。
大抵這一爐沉香一曲琴聲,滿目竹影婆娑與那亭亭玉立的身影。皆是在冥冥之中,靜候着洛陽城外的那位瀕臨死亡的落魄男子,任由他此前寂寞如雪。
東方不敗也瞧見此番情景,略一思量便淡道:“盈盈莫不是看上了這小子?”
南柯一笑,伸手将人攬入懷裏:“怎麽不多住幾日,便要走了?”任盈盈結識令狐沖一段,在原著之中極為缱绻精彩。他原先還想着停下來,
東方不敗把玩他的指尖,淡道:“沒什麽。只是瞧着盈盈,老是會生出原來我已經這麽老的感覺……很是微妙。”
南柯輕笑一聲:“嗯,你我都在慢慢變老。”
東方不敗原先只是故作鎮定,然而聽得南柯此言,心下卻是安定不少。
——至少啊,他與南柯,是一起變老。
一月之後,傳來平一指命喪五霸崗消息。
是第一樓傳來的紙條。上面詳盡記敘了任盈盈帶着令狐沖求醫,而平一指無可醫治,導致急火攻心,吐血身亡。南柯将手中紙條毀去,嘆息一聲也便罷了。
醫者與屠夫本來一念之間。
殺一人,救一人。大抵當年平一指立下這一規矩時,并未想過自己終有一日會死在疑難雜症手中。誠如他自己所言,倘若他醫不好人,又該殺了誰呢?
他終究救不了平一指。
這大約是與當日東方不敗那一掌有關,導致平一指無法信任南柯未有将他妻子扣押作為人質的想法。佛家講求因果循環,大抵也是如此。
東方不敗見他倚窗嘆息,面上惆悵無比,便走上前與他并肩而立。“你當時所說的一劫,是否便是這個?”
南柯漫不經心點頭:“是啊,可惜……只是那平一指死後,平夫人拂袖離去,竟是不顧自家夫君尚曝屍荒野。我已命人替他斂屍,至少替他立一方牌位。”
東方不敗微颔首,也是悵然。
平一指與其夫人感情并不太好。他還曾說“其實天下女子言語無味,面目可憎,最好是遠而避之,真正無法躲避,才只有極力容忍,虛與委蛇”。然當年東方不敗嬌妻七人,溫柔快活,不懂平一指所言;後來東方不敗自宮,不愛紅顏,同樣不懂平一指所言。
而今瞧見平夫人如此令人膽寒之做法,唯有感嘆。
——名震江湖的殺人名醫,在其夫人眼中,也不過只是殺人工具罷了!
東方不敗靠着南柯肩膀,心情有些低沉:“曲洋有一劫,平一指亦有一劫……每人皆有一劫,不知我是否也是如此。”
南柯不語,良久緩緩道:“我不會讓你出事的,東方不敗。”
東方不敗輕笑,也不糾結于他的原本結局,只擡眸凝視着他,失笑道:“那你說,你我将來是否也會這樣,落得無人斂屍這一下場?”
南柯摸摸他的長發,攬住他的肩膀:“若你怕了,我們便去收養個孩子。将來,讓他将你我葬一起。”
東方不敗搖頭:“我不養他人的孩子。”
“那便罷了。
那四字,南柯說得淡然,東方不敗卻是沒有把握。畢竟他已害的南柯不孝,如今卻連孩子都要剝奪麽……他想到這裏,忽略心中鈍痛,一字一頓道:“我不介意你有孩子……”
話音一落,卻是死寂。
“我想過,東方不敗。”良久,南柯才攬了他的肩膀,側頭抵了他的額頭。“我曾經想過在這裏成親生子,但後來到你身邊,便打消這一念頭了。”
“為何?”
“開始是為歸去,後來是為留下。”他凝視着東方不敗面容,溫和如水。“開始我以為可以歸去,便無法不負責任在這邊娶妻生子;後來與你在一起,便不需要任何人橫亘在你我之間。”
“我個人沒什麽愛心,不喜歡小孩子。倘若為傳宗接代而去找女人,對你我也好,那女子也罷,皆不公平。且我從未有過孩子,既然從未體會過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自然不期許體驗。退一步來說,縱然我有了孩子,倘若将來他想他的母親,你我又該如何做?”
東方不敗沉默。
半晌,緩緩揚起一絲微笑。
端的是藍顏傾城,比之那年牡丹,愈發國色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