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從公司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八點了,地下停車場又大又空曠,走在裏面幾乎還能聽見回聲。沈斯缪按了一下車鑰匙,寂靜的環境立即發出了刺耳的鳴笛聲。

沈斯缪坐上去把車門摔上,一臉陰沉地暗自出神。他是萬萬也沒有想到紀浔會提交辭職報告,整件事情都脫離了他的掌控。本想以這種溫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套牢他,結果紀浔比他想象的還要琢磨不透,看來這種方法行不通。

他從口袋裏面掏出煙盒,抽了一根叼在嘴裏,車裏立刻彌漫起了濃郁的煙草味,這個味道辛辣又帶着點苦味,是紀浔抽過的那款利群。

煙不是什麽好煙,味道卻讓人上瘾,總讓他想起紀浔湊過來幫他點煙的樣子。然而至始至終上瘾的只有他一個,就像中毒了一樣。

他接連抽了幾根煙,才把車子開出去。

沿着市區逛了好幾圈都開到家樓下了,沈斯缪在車裏坐了一會,又拿出了煙點燃送進嘴裏。他把手搭在放向盤上,夾煙的手垂在窗戶上,待那根煙燃完。他把煙頭擲了出去,靜坐了幾秒,然後猛的在方向盤上砸了一拳,車子立即發出難聽的嗡鳴聲。他側着頭臉色陰郁地看着後視鏡,單手打着方向盤把車子倒了出去,幾乎超過規定時速朝着一個方向開。

開到紀浔小區門口,他才反映過來他在做什麽,車停在小區門口他反而不敢進去了,坐了将近二十分鐘才把車子開進去。他把車停在另一棟單元樓的樹下,隔着一棟樓遠遠地看着那扇亮着的窗口。他看着那窗口有些出神,紀浔現在在幹什麽,洗澡或者是看書,又或者和他那個妹妹坐在餐桌上說笑,不可否認他連紀浔的妹妹都嫉妒,他嫉妒所有能和紀浔走近的人。假如,假如只有他就好了,誰都不能靠近,只屬于他一人就好了。

沈斯缪看見窗戶上出現了一個人影,他心猛的一跳,眼睛幾乎牢牢地盯着那個身影,紀浔靠在窗旁抽煙。他幾乎能想象出紀浔抽煙的樣子,叼着煙抽,會習慣性地眯一下眼睛,然後把煙夾在手上任它燃燒。

他就是這樣一瞬不眨地看着紀浔抽完了那根煙,然後走進了屋裏。

沈斯缪有些頹廢地趴在方向盤上,他太不正常,或者說他已經陷入一種極端化的情緒裏,他怕他控制不住。

他想把紀浔關起來,讓那雙眼睛只能注視着自己。

傳來了一陣鐵門的哐當聲,這個聲音在安靜的小區尤為響亮,沈斯缪擡起頭看着發出聲音的那棟樓。

紀浔從樓梯道裏走了出來,手裏提着一些東西。他朝前面走了一些,然後坐在了花壇上,雙手抱在胸前,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的。

沈斯缪有些不解,這麽晚了下來幹什麽?

過了幾分鐘,一只貓慢慢地跑到了紀浔腳旁,揚着頭看着他。紀浔從袋子裏面拿出了一些食物放到了它面前,貓蹭了一下他的手,低頭開始吃起來。

紀浔蹲在了它旁邊,用食指輕輕地點了一下它的腦袋,看着貓擡頭看他。他眯了一下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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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斯缪在車裏默默地注視着喂貓的紀浔,那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紀浔。他幾乎貪婪地看着他,頭皮都在發麻,心裏産生一種奇異的扭曲感,讓他興奮地無以複加。

如果他不能套牢紀浔,那麽就把獵物綁起來,丢進他的設置的枷鎖裏。

沈斯缪舉着手機,把紀浔的一舉一動都拍了下來,手指都在微微顫抖,呼出來的鼻息都是灼熱的,他五髒六腑都燒了起來,幾乎不敢喘息。他是一個陰暗的窺視者,以最無恥的方式偷窺着他,他離瘋快要不遠了。

他把手機收了起來,握住方向盤的雙手緊張的出了汗。

沈斯缪把頭轉了過去,心陡然漏了一拍。

紀浔擡起了頭,在看他。

他的手還在撫摸着那只貓,漆黑的眼睛卻直視着這邊,眼神很深,很冷,如同化不開的濃霧。

沈斯缪手指都在泛白,在不正常的發抖,喉頭發緊,呼吸困難,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感。

隔着一棟單元樓,隔着濃黑的玻璃,兩道目光對在了一起。

沈斯缪回到家的時候心還在砰砰亂跳,他敢肯定,紀浔在看他。

他進了浴室,把浴缸放滿了水然後躺了進去,溫熱的水包裹住了他的身體。他把頭靠在浴缸壁上看着暖光燈出神,紅色的裙子挂在置衣架上,顏色如血一樣。

沈斯缪慢慢地沉入了水中,讓窒息感包圍着他,他的五感失去了知覺,貪婪的享受着快要溺死的快感。

在快要窒息的時候,他猛的從水裏出來了,趴在浴缸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然後笑了起來,笑得滲人又恐怖。

他穿上了那件紅色的裙子,哼着不知名的曲子進了卧室,打開衣櫃,把一件工裝外套拿了出來。

沈斯缪躺在床上,把衣服緊緊地摟在懷裏,開始翻看手機,看着他偷拍的紀浔。他撫摸着照片裏紀浔的眼睛和嘴巴,眼睛透出了不正常的癡迷。他慢慢湊上去,直到鼻尖碰到手機屏幕,才陡然情醒過來。

他把手機扔了出去,發出了一聲巨響,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沈斯缪把衣服罩在臉上,嘴裏喃喃念道:“紀浔,紀浔……”

第二天紀浔沒有來公司,幾乎在沈斯缪的預料之中。

下午連開了兩場會,他臉色都差到了極致,為了九眼橋那個項目投了太多的資金,董事會這邊開始提出了不滿的意見。

沈斯缪把西裝搭在手臂上,站在門口看着陰沉的天,離下午結束只有一個小時了,現在是五點鐘。

他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又面無表情地放了下去。一輛邁巴赫駛了過來停在了他身前面。

司機下車為他拉開車門:“沈先生久等了。”

沈斯缪坐上車把領結扯松了一下,腳搭在膝蓋上,微阖着眼揉了揉額角。

“沈先生,是馬上回老宅嗎?”

沈斯缪睜開眼,沉聲道:“不,先去一個地方。”

車子向前緩慢地行駛着,他側過頭看了一眼外面,陰沉的天開始回亮了,紅雲密布在天上,赤紅的餘晖打在了車窗上,落下了朦胧的光暈。

沈斯缪出神地看着外面,連手機震動都沒有察覺到。

待車子開入了一個路口,沈斯缪突然打破了安靜:“停下來。”

司機停下來,看着街角的花店有些不解。

沈斯缪直勾勾地看着花店裏的身影,手機又震動了起來,他移開了目光,皺着眉頭看着這個陌生的來電,然後響了幾聲後又滅了。

紀浔走出了花店,朝着前面慢慢地走着。沈斯缪看着那道身影,冷聲說:“跟着他走。”

電話又響了起來,是藤原澤杉的電話。他有些不耐地皺着眉,把電話湊到了耳邊:“有什麽事。”他的語氣不算好,臉色陰沉地看着外面紀浔的身影。

藤原澤杉的聲音透着一絲癫狂:“缪裏,她是不是去中國找你了,你是不是把她藏起來了。”

沈斯缪隔着車窗用手指臨摹着紀浔的樣子,眼神炙熱的看着紀浔,他語氣冷淡地朝藤原澤杉說:“和子夫人不見了,你找我幹嘛?”

藤原澤杉笑了起來,聲音陰冷又神經質:“她不見了,逃跑了。你們所有人都瞞着我,阻止我找她。”他的聲音突然拔高了起來:“藤原缪裏,你如果敢藏她,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沈斯缪看着紀浔加快的腳步,眉頭皺了起來,嘴角抿成了一條直線。他的聲音驟然變冷:“蠢貨,早就讓你不要玩的太過了,這是你咎由自取,還帶着槍硬闖了绫濑議員的宅邸……”

他停住笑了一聲:“會長,你可不要讓藤原穗子太過于生氣,她可比你死了父親不好應付多了。”他一臉陰沉地挂了電話,看着紀浔掏出了一根煙咬在了嘴裏,然後偏着頭湊到打火機前點燃了。

沈斯缪朝司機說:“開到他身前去。”

紀浔不急不慢地朝着前面走,一輛車停在他身旁,他夾着煙抖了抖煙灰,眯了眯眼睛注視着這輛車。

車窗慢慢降了下來,沈斯缪的臉露了出來,他穿着考究的白襯衫,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矜貴又冷淡,帶着上位者的居高臨下。

紀浔把夾在手裏的煙送入了嘴裏,手背露出了凸起的骨節,他眯了一下眼睛,嘴角露出了一抹很輕的笑:“沈總跑這麽遠來買花。”

“為什麽不去公司。”沈斯缪注視着他,帶着咄咄逼人的意味。

紀浔吐了一口煙,薄薄的眼皮撩了一下,看不出什麽情緒:“交了辭職報告了。”

“我還沒有批準。”

紀浔不冷不熱的“嗯。”了一下,朝着前面慢慢走,好像絲毫不在乎一般。

沈斯缪最讨厭他這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偏偏他又喜歡的緊,心裏像是堵了一口氣一樣:“是因為我嗎?”

紀浔沒有說話,朝着前面走。

沈斯聲音變冷:“那你為什麽辭職。”

紀浔轉過了身,噙着笑的嘴角變成了一條直線,他看着沈斯缪說:“麻煩。”

“因為我纏着你,所以覺得麻煩。”

“對。”他過了一會又補充道:“沈總,我不覺得我們的關系正常,換句話說,我不怎麽喜歡太過于複雜的感情糾紛,我們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沒必要纏在一起。“

沈斯缪額角突突直跳,盯着他幾乎能冒出火來。這就是答案嗎?沒必要纏在一起,什麽叫做沒有必要。

紀浔咬着煙向前面走。

沈斯缪看着他越走越遠的身影,一臉陰鸷,他陰冷地說:“撞上去。”

司機一臉有些踹踹不安地說:“沈總。”

“撞。”他硬聲道。

邁巴赫發出轟鳴聲,朝着前面的人快速駛過去。外面的火燒雲幾乎燒破了蒼穹,雲綿延成赤紅的火海,餘晖的将人也籠罩在這令人眩暈的紅光裏。沈斯缪幾乎失去了理智,如果得不到,那麽就毀了吧!

紀浔像是沒有聽到這轟鳴一般,依舊不緊不慢地朝着前面走,他籠罩在餘晖裏,背挺得很直,挺立如竹一般,帶着近乎冷漠的淡然感。

沈斯缪盯着他眼睛猩紅,透着不正常的神經質,巨大的轟鳴聲離紀浔越來越近的時候,沈斯缪喊到:“停下來。”

邁巴赫的車輪絲毫沒有打滑,車身還是向前移動,沈斯缪陰沉地喊:“停住。”

車子停了下來,離紀浔只有一寸。

沈斯缪靠在椅背上大口的呼吸,幾乎心髒劇痛,全身都在不正常的顫抖。他看着紀浔毫發無傷,懸着的一顆心落了下來。

他盯着紀浔越走越遠的身影,幾乎靈魂被抽空,大腦一片空白。

餘晖落在道路上,把這條街道籠罩在一種不真切的紅暈裏,紀浔的身影也溺陷在赤紅的光裏,朦胧又不真切。

紀浔回望了他一眼,臉被赤紅的黃昏籠罩,肩上還搭着件黑色的皮夾克,薄薄的眼皮微垂下來,眼角和眉梢都透着冷意,嘴裏咬着煙,紅光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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