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讓我試試

天梯越往上升,就越慢。

顯然是蒸汽的動力跟不上了。

但反而讓來客将這個山洞的上層看得更清楚明白。

層級越往上,建築物就越發精致了,亭臺樓閣,雕梁畫棟,甚至還有月門庭院,在蒸騰的煙霧中時隐時現,宛如仙境。

氣溫也越發宜人,這兒來往的人穿着上都高級了不少,至少有了點外面的人的樣子,但是大多窄袖內襯披半袖外袍,看起來便于行走,頗為幹練,與外面流行的寬袍大袖截然不同。

而越到了上面,甁九等人的神色也越發恭謹,皆微微低頭,神情肅穆。

終于,升降梯停在了一個平臺前。

那平臺不是最高的,但卻已經足夠讓下面的人仰望。沿着平臺有一圈白牆,赫然已經是個獨門獨院。平臺背後有一束天光自鑿穿的山體穿過來,直直的打在平臺中的庭院裏,在這個純靠火光照亮的黑暗山洞裏,可見其地位。

門口有兩個灰衣侍衛守着,看見他們,似乎已經得了消息,直接打開了門,裏面是一條青石小徑,直通向中間的宅子。

就在庭院上空,方才圍牆遮住的地方,竟然有一個巨大的雕花燈籠豎立着,天光直射進燈籠頂部,又從四面鋪灑了出來,陽光普照了整個庭院。

庭院裏亮如白晝。

這并不是什麽前無古人的設計,但因為與外面有了強烈的對比,顯得格外震撼,至少就在山洞中呆了這麽一會兒,所有人都有些扛不住這強光而眯了眯眼。

一個白衣童子從庭院裏走了過來,遠遠朝他們松松一禮,道:“這邊請。”

童子長得很讨喜,笑起來也可可愛愛的,可面前每一個人覺得放松,甚至還有些緊張。

……52741大概是唯一一個高興的。

她見過這個童子,一直伴随在工醫身旁,看來她終于能和工醫面對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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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尚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隐族的核心,可就當他們是一個科技公司好了,掌握了首席科學家,那也等于是握住了他們的命根,她有這個信心。

此時的甁九已經有些激動了,更別提他帶來的手下,他們剛要邁步進去,童子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垂眸道:“你們下去吧。”

甁九腳步一僵,半句多的話也不敢說,低頭後退了兩步,應道:“是,小的遵命。”

童子又看了看52741他們,二話不說,轉身帶路。

“我們還有兩個同伴。”52741倒還講義氣,提了一嘴。

“先生說你們着急的話便先進來。”童子頭也不回。

52741轉頭看了看聖子燎,擡起擔架帶着季佐一起跟了進去。

绛紅色的大門轟然關上,入目便只剩下假山竹林,花欄長廊,此處與外界的宅子便毫無二致了,仿佛能讓人忘了他們此時正在五岳之一的山體中,置身一項當今人類尚無法做到的逆天工程裏。

一行人穿過宅子,進了後院,這才發現這個平臺竟然是固定在洞壁上,靠近山壁的地方還挖了個小池子,池子後面的山壁上雕出了一座突出的假山,假山上居然還立着一個亭子,一眼望去仿佛波光粼粼一水岸,這米粒大點的地方竟然平白給人一種寬闊敞亮的感覺。

人為了享受還真是什麽驚天設計都會有啊。

工醫就坐在池子邊“山腳”下的一個小竹樓中,他依然坐着他的輪椅,墨發如瀑,相貌清俊柔雅,皮膚瑩潤如玉,看起來翩翩如仙……只可惜是個地仙。

他身邊還有一個白衣童子蹲着,正往池子裏扔魚食,看起來很是随性,兩人這一坐一蹲的看着景,硬是透出股歲月靜好的味道來,若不是背景音是回蕩在整個山洞中的機器轟鳴,說這兒是某個修身養性的山莊也行。

聽到動靜,工醫轉過頭來,朝他們露出從容到近乎溫和的微笑:“來了。”

領路的童子恭敬的一禮:“先生……”

工醫招招手:“帶過來看看。”

于是童子又領着他們往前,走到工醫旁邊,喂魚的童子很是不樂意的讓了讓位子,但依舊蹲在工醫的腳邊。

季佐幾乎已經要進入彌留之際了,他的小腿早已發黑,膝蓋處腫得老高,看着極為駭人。

工醫僅看了一眼,便擺擺手,微微嘆了口氣:“才這麽幾日,以季公子的身份,怎會傷至如此。”

“遭了埋伏。”聖子燎回答道,“工醫先生可否救救他?”

“你是誰?”工醫看向他。

“友人罷了。”

“那姑娘你呢?”工醫又轉向52741.

52741:“……”這問題有點複雜,“俘虜?”

工醫:“哦?哪裏的俘虜?”

52741琢磨着季佐可能的說辭,老實道:“一個妃子,罷了。”

這是她目前最無足輕重的身份,可就算是這個身份,到了工醫這,還是讓他挑了挑眉,面色不變,卻已經有了一絲冷意:“元以臻的妃子?”

“嗯……好像是的。”

他居然直呼元以臻?都說隐族中立,看起來并非如此呀。

“一個妃子……有這等寶貝,倒也不奇怪了。”工醫說着,掏出了工兵球,把玩着。

東西果然到他這了,看來她沒猜錯,私藏天物和技術在隐族中的懲罰說不定比死還難受,連甁九那般賊樣都不敢犯。

“敢問姑娘,這是何物?”工醫問。

52741遲疑了一下,問:“能不能先幫季公子看看傷?”

碰到了工醫,至少這一環節,季佐的“任務”算是完成了,她還真沒打算讓他死在這,那确實有點過于兇殘。

被阿部獵芒訓過後,她甚至都考慮如果實在不行,直接自暴身份讓申屠他們快馬加鞭去聖所本所運了生物倉來了。雖然那是用來制造聖女身體的機器,但是既然有了人類基因的數據,那肯定能給他做出條腿來。

虱子多了不癢,她只能憑心行事了。

“不急,等人齊了再看。”工醫居然這麽說。

來的又不是醫生,為什麽還要等人齊?52741看了一眼聖子燎,他點了點頭,道:“先生,事不宜遲,此事我們能做主。”

“你們願意把腿給他嗎?”工醫問。

兩人都一愣。

工醫微笑,眼中平靜無波:“我知你們為何找來,但江湖傳聞也不可盡信,你們可曾見過那些經我們手站起來的病人?”

兩人自然都搖搖頭。

“他的腿,在下保不住。”工醫直言道,“但在下可以給他做一條新腿。”

“那……”

“有得必有失,”工醫随手拿起手邊一個瓷杯,與他衣服一樣純白,瓷杯極薄,能從杯中看到他手的影子。他把玩着瓷杯,輕聲道,“木易腐、竹易裂,金銀鐵銅皆重擔,要想人行走如常,自然要人骨為上,你們說,是不是?”

好家夥!基礎材料落後果然是尖端科技發展的第一大阻力!某礦種對此可太有體會了,畢竟他們現在可全靠這個稱霸聯盟。

想到隐族已經到了蒸汽文明卻還被死死拘囿在基礎工業的困境裏,52741又是替他們遺憾又是打心底裏高興。

看來這麽多年落地的不管“天人”還是“天物”,都只讓他們學了個樣,而骨子裏最基礎的東西,卻并沒有給到多少。

這也不是說故意不給,畢竟沒幾個用紙的知道紙怎麽做,就算知道做法也不一定能做得出來,專業的事情還是要專業的人來幹。

反正最專業的她是絕對不會出手的。

52741面無表情。

但工醫這話落到其他人耳朵裏那就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或者說他們的表現才是正常的。

季佐睜開了眼,聖子燎皺了眉:“人骨?”

他看了眼季佐,季佐又閉上了眼不作聲,他便呢喃道:“這一般人的骨頭,肯定不行。”

咦,好像也不大正常哦。

“阿佐自小練武,體魄勝于常人,若要接骨,需得同是練武之人的才行。”聖子燎繼續道,“先生,對嗎?”

工醫看着他的眼裏很是欣賞,悠然道:“所以,在下方才道,要等人齊了再說。”

他這是已經內定申屠和在柳的骨頭了啊?!

而且就這情況看……申屠現在的左腿大概隐隐作痛吧。

“不可。”季佐居然開口了,他艱難的睜開眼,嘶啞道,“申屠,不是,我的,人。”

哦喲還在為季佑保人才!

工醫微笑:“女子也可。”

女的也行?只要是骨頭就行?

那,大概真的只能犧牲在柳了。

等下,需要人骨诶,這麽輕松就開始考慮活人了嗎?而且還是認識的,她承認自己在這個黑市裏可能壞不過隐族的商人,可是現在她連聖子燎都狠不過嗎?

52741內心波瀾壯闊,想裝樣說兩句狠話,卻一時之間只想沉默。

如果她這一回的傷害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成為連鎖攻擊的話,那她真的是沒法全屍回聯盟了。

這一刻她滿腦子阿部獵芒嚴肅到吓人的臉。

說誰誰到,就這一會兒工夫,申屠和在柳被另一個白衣童子領了進來。

他們的表情很平靜,平靜到有些麻木,看起來什麽都沒法讓他們再震驚了,但是在看到所有人看向他們的表情時,還是忍不住遲疑了一下。

他們走過來,很是局促的站在了後面,警惕的看着工醫和他的童子們。

工醫喝了口茶,笑而不語,意思很簡單,你們自己解決。

聖子燎輕輕的拍了拍季佐,道:“他們來了。”

季佐嗯了一聲,眼都沒睜開:“在柳,我要你的腿。”

在柳眨了眨眼,原地單膝跪下,低頭道:“是!”

“哎,那便走吧。”工醫聞言,擡了擡手指,喂魚的童子起來推着他的輪椅往一旁走去。

申屠和在柳立刻起身接過擔架,擡着季佐跟了上去。

背影從容,仿佛被領去吃飯。

52741都看傻了。

咦?解決了?

好像是這樣的。

可是,不對啊,一條腿啊!這文明的土著都這麽無私的嗎?

哦不對,這是忠誠吧!可這忠誠的代價……是她造成的。

“等等!”52741脫口而出,心裏瞬間無限後悔。可前面的人都轉身看向她了,她只能硬着頭皮繼續道,“你們這腿,是跟那個,貓一樣做嗎?”

“貓?”工醫看向一旁的童子。

“先生,大概是說探路獸,”童子笑嘻嘻的答,“外山很多人換了探路獸引路人進來。”

“哦。”工醫了然,點點頭,溫和的看向她,“是呢,怎的?”

“那,那,”52741思維有點混亂,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那就只需要骨頭做主幹吧,不需要肉的對嗎?”

“是也。”

“那就不需要這個,新鮮的腿呀,我看到那老頭缸裏很多骨頭,人的也有,挑個夠格的不就行了?”

工醫無奈,耐心道:“你怎麽知道它夠不夠格呢?”

骨密度、骨質、硬度……好吧他們沒這個技術,她也沒這本事。

看52741傻眼,工醫朝她笑了笑:“姑娘和這位,友人,到客房休息一下吧,小澤,讓人備膳。”

“是,先生。”那個笑眯眯的童子應道,過來給她指路,“二位這邊請。”

52741看着童子指的方向,又看向前面的申屠和在柳,在柳一直垂眸看着地面,沒什麽表情,秀美的臉緊繃着,麻木又茫然。

你都害了季佐了,她又不會死,有什麽關系呢?

可是不對,52741,事情不該是這麽做的。

你的任務決定了你以後只會傷害到越來越多的原住民,一條腿而已,如此拘泥于小節,以後怎麽狠下心走更遠?

可是底線,自己不守住,是會掉得越來越快的呀……

等觸底了,誰來救我?

“我……”52741咽了口口水,幾乎在心裏流着淚道,“我在宮裏,學了點東西。”

在柳眼中亮光一閃,終于正眼看向她。

“你們知道的,這個,球,就是那裏拿來的,”52741徒勞又多餘的解釋着,“他們,咳,元以臻同意我在天工閣,幫他們,理東西,然後我,我父親嘛,哎說那麽多有什麽用……總之……”

她深吸一口氣,都說到這了,語氣幹脆堅定了起來:“讓我試試看行嗎?天物裏有些材料,說不定能用,而且,應該,效果,會比骨頭好。”

在場所有人都看着她,表情各異,連季佐都吃力的仰起頭,眯起眼看着。

工醫的溫和又冰冷的眼中漸漸泛起一絲笑意:“那,若能幫上忙,反而是在下的榮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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