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夢裏聽見歌聲起
氣氛安靜詳好,咖啡的香氣軟軟松松地漂浮在空氣裏,迷惑人的神經,讓人以為這是一個可以放松休息的地方。
季風之隐很坦然地享受着這種讓他輕松地眯起眼睛的氛圍,他一向散漫随意,從來不喜歡條條框框的規定,也從來不被任何規矩所束縛。他只喜歡那些能夠自由自在活着的人,他們随心所欲,獲得自在,安好。
他們可以放肆地笑,張揚地哭,一切情感都那麽強烈。
鮮明的人格,灑脫的存在,這是他 們這一類人給其他人的第一印象。
他那樣随心所意,他一直在尋找沒有規矩存在的地方,可是一無所獲。
他想要的東西,地球聯軍給不了他。
季風之隐毫無猶豫,他背叛了地球聯軍,可是他也沒有投入火星。
在那個地方,他身體裏印度的血液嗅着熟悉的風格,他會更加自在。
印度聖潔的蓮花,流淌不息的恒河,字字珠玑的佛經……
他喜愛他的國家,那一千年之前就已經奠定了古老歷史的印度。棕色的皮膚,金光閃爍的金飾,浪漫飄逸的紗麗,女子額間點綴的紅點,豐滿紅亮的嘴唇,風情動人的雙眸如兩汪秋月,雙手合掌,他們互相問好,親疏有度,尊貴的身份已經說定了他注定要屬于這裏。
相比起季風之隐的散漫放松,離明顯還是保持着拘謹的态度。
他品着咖啡,苦澀剎那遍布口腔。
葳斯基就要結婚了,十一月……還有一個月,他就要結婚了……姬憐美會很高興的吧?她一直那麽喜歡葳斯基!……
浩瀚的星空中,他的飛船莅臨儲存姬憐美的廢棄空間站,他從晶瑩的氧冰中窺見她的容顏,熟悉的安睡表情如嬰兒一樣平靜,她還和兩年前一樣,只是在氧冰中生活了那麽長時間。
她讓葳斯基心負愧疚,而她對火星的親近也讓葳斯基心生猜疑。
姬憐美不應該回來。
她若不回,王儲不會迷戀她,女王也不會因此宣布這一項婚事。
王儲若和姬憐美結婚,那麽他的聲望會大大減低——姬憐美和葳斯基青梅竹馬,本來就是軍事基地一大八卦,衆人早就以為姬憐美應該和葳斯基結婚,可是他王儲才和姬憐美相處了不過短短幾個月,就算他是王儲,怎麽比得過征戰沙場立功奪利的葳斯基?
女王顧忌着王儲,才把姬憐美許給葳斯基。
季風之隐笑道:“這裏是星巴克,不是基地。你可以放松。”
離只是皺着眉不出聲。
“我知道你擔心葳斯基的婚事。”季風之隐好心情地喝一口摩卡,這種咖啡讓他眉輕輕地往上揚,這是他心情愉快的表現。
離沉默,靜靜地喝咖啡。
“沒關系,就算結婚了,”季風之隐開導離,“也不會改變什麽。”
“不會改變什麽?”離嘲諷一笑,“我的朋友,你說得真動聽!至少多了一本結婚證書!”
“你真是浮躁!多一本結婚證書有什麽用?”
“你的思維竟變得如此膚淺!”離眼眸裏疏離的笑意終于擱淺在怒火的沙灘上,“至少獲得了祝福!他們有祝福,有至少看起來完美無缺的婚姻!我有什麽?冷冷清清的實驗室!”
季風之隐故作訝異:“My dear!請你冷靜!We should respect the sanctity of marriage!(我們應該尊重婚姻的神聖)”
離揉了揉太陽穴,道:“夠了……你是看了什麽電影麽?說的真是一板一眼!”
季風之隐笑而不語,重新叫了一杯摩卡。
摩卡的香氣氤氲在空氣裏,甜膩的氣味勾得味覺興奮起來。季風之隐把這杯咖啡放到離面前:“嘗一口。”
“這種甜得和糖精沒兩樣的東西,還是你自己留着吧。”離靠着沙發,疲憊地閉上眼,嘆了一口氣。
“你嘗嘗。”季風之隐只是笑着勸他,“作為博士,連嘗試新事物的勇氣都沒有?這可是SKY讓我告訴你的,嘗一嘗摩卡。”
離睜了眼,支起身子,端起摩卡喝了一口。
季風之隐稍眯了眸子看離臉上表情有何變化,離怔怔着放下杯子,垂了眼,冰冰涼涼的語氣,只道:“回去吧,這裏的空調太冷了。”
冷得他連話語都快要結冰了。
季風之隐站起來:“ My dear ice-queen,although you are very beautifulI,but I think……”說到一半他發現自己又開始代入角色了,收了笑,“你整個人快要結冰了,我開始後悔讓你嘗摩卡的滋味了。我送你回去。”
離身心俱疲,什麽也不想說,站起身來。
走到門口,卻遇上了葉冰瑤。
“咦,醜八怪?”季風之隐玩味地一笑,自從上次姬憐美送的花和禮服讓葉冰瑤臉上起了疹子,而季風之隐第一次見葉冰瑤,扒下了她蒙在臉上的遮臉布之後,大吃一驚。雖然之後知道了葉冰瑤原本的樣貌,還是對她保持着“醜八怪”這樣的稱呼,“你怎麽來了?”
葉冰瑤聽見季風之隐叫她“醜八怪”,氣得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就你能來,我不能來啊?!”
她轉臉看見離一臉疲累神色,心裏一驚。
她從未在離臉上看見過這樣頹廢的臉色,從來溫文爾雅笑語聲聲的他竟會有這樣孱弱的一面。
只是葉冰瑤從來沒有見過,而不是離沒有這種神色。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苦,有的人把它嚼碎咽下,有的人把它送給他人。
第一種的保存了苦澀,它像酒一樣越釀越濃,最終鋪天蓋地。
第二種的雖然自己沒有了苦痛,但是他要看其他人為了自己而痛苦。
“離博士,我們可以談談麽?”葉冰瑤看着離,猶豫着說出了自己所行的目的。
離看了季風之隐一眼,道:“沒關系,你和季風之隐談一談,回來再告訴我就好了。”
“可是……”葉冰瑤還想再說些什麽,一臉焦急。
離伸手止住她的話頭:“我有點累,我要休息一下。”
葉冰瑤想要拉住他的手堪堪放下。
這一次,不再是想,而是要。
他提出了別人不可以否定的決議。
他從來沒有給過別人一條路,他一直給別人留着另外一條路。
真的只有你一個人才能走下這條路嗎?你不能有同伴嗎?你的痛苦,只能你自己吞下嗎?
葉冰瑤蹙了黛眉,怏怏地跟着季風之隐重新挑了一處,坐下細談。
離回到自己的寝室,看着一團亂麻的寝室,只是嘆氣。
摩卡的滋味并不是不好。
它非常包容。咖啡的味道、巧克力醬的味道、鮮奶油的味道和牛奶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交織成摩卡最後的美味。它是一種花式咖啡。
它包含了那麽多滋味,它們組成了摩卡,它們在一起,才可以被叫做摩卡。
所以,你也會同時喜歡那麽多人麽?葳?你不可以守着一個人麽?
離把臉埋在枕頭裏,心裏像是被塞進了一團浸了水的棉花,那些水分通過他的眼睛流出,宣洩着近幾日積壓的情緒,幾欲歇斯底裏。
此日寂寞,明日未知,昨日傷心,從來癡情人最先傷,無心人最自保,他離城雪一生只有如此願望卻不得實現,上天這樣不公!
第二日,葳斯基的辦公室,文件已經整理好,整整齊齊地擱在桌上,卻沒有把交給女王;
離博士的實驗室,試驗藥劑在試管中沸騰,酒精燈也忘了關,藥劑漫出來濕了桌面,酒精燈的燈火搖曳了一下,倏忽滅掉……
這兩個人都感冒了。
離是抑郁成疾,葳斯基則是因為沒有聽從離的勸告,辦公室的空調依舊開得那樣猛,外面氣溫簡直可以把豬烤熟,拿文件的時候兩進三出的,一冷一熱,自然感冒。
季風之隐昨天和葉冰瑤在星巴克談了一下午,第二天去找離的辦公室找他的時候,發現這人明顯不正常,動作緩慢,呼吸沉重。他總不能就把離放那兒,到時候SKY肯定找他算賬,把離推去醫務室交給醫生,又急匆匆去葳斯基辦公室。
剛進辦公室,冰冷空氣凍得他渾身一個激靈,頭上那根呆毛也直愣愣地豎了起來:“SKY!關空調!”
SKY把臉埋在兩條胳膊裏,沒動靜。
他小心翼翼近前,探了探額頭,燒得像是烈日灼陽,碰一下就燙手。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啊……”季風之隐背着葳斯基到醫務室,感嘆。他又想了想,覺得這句話應該不是用來形容此情此景的,又道,“嗯,冰浸啤酒加西瓜,風扇吹,汗如雨下……”
護士小姐聽得冷汗如雨下,手中的冰毛巾剛放在離額上,離只覺一陣冰寒入骨,如冰針在額,驀然睜開眼,吓了護士小姐一跳。
“離、離博士!……”護士小姐驚吓過後立馬冷靜下來,“您生病了,請躺下來好好休息……”
離沒有聽清楚她在說什麽,因為感冒,他睜了眼立刻就沉沉地閉上了……
季風之隐看着他又睡過去,只是皺眉。
看看葳斯基,護士小姐給他換毛巾的時候也有醒來的跡象,不過沒有睜開眼睛罷了。
他想着兩人的病情,又想到葉冰瑤那天下午給他說的話,更加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