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清倒影

是出于什麽,想讓他也去看一看水呢?他是看不見的。

看他終日郁郁寡歡,比以前多了份安靜,卻少了份溫和。他的眼睛擋住了往日裏的情意,是一堵失去了信任和安慰的荒牆。

這堵牆幹幹淨淨,明确有力地立在那裏。

葳斯基關閉電腦,十指交錯。

是他犯的錯,他記得玻璃碎片的冷冷清清,記得往日溫情在五十個日夜裏回顧重溫,記得它的終于告罄,記得以前他口銜桂花的雲淡風輕,也得見了他的耐心燒盡。

怎能再見他的颠沛流離,還想還原曾經的從容不迫,唯恐他輕輕擡眼,一目蒼涼。

他幡然醒悟,他現在已看不見,何來蒼涼。

但你當時為什麽不反抗。

我看見他捧着你的臉,仿若珍寶。你只閉着眼,任他輕啄淺吻。

你怎能棄我于荒野不管不顧。

知道那天我才知道,我也并不是刀槍不入。

要綁縛。

似乎是某種感情,讓原本清晰的思路變得雜亂無章。

不能見你垂影自憐,落葉都為你悲哀。這深秋的一場冷雨何時來?我在等。

等它提醒,你別皺眉。

他把臉埋進掌心,感受實在的血液奔馳沸騰。

我不曾對誰溫柔過,我曾經不懂這種表達方式。現在我能明白,你為什麽會溫柔。它是一種對感情的守候和愛護。所有的溫柔,不過為了那顆熱烈而渴望的心,在凝視對方面容時的深深激動。

窗簾臨風飄舞,飛靈輕巧。

啊……是秋風。

他看着掌心的紋路,後知後覺。

願光陰細拆,荏苒輕裁,能磨平一枚心的傷痛。

也願我在日後的守候,敵得過春水東流。

水城,玻璃折光,水面鎏銀。笑語乘舟,歡聲種景。

離靠在椅背上,想着一些事情。他有一個計劃,環宇他心中那份瘋狂的幾乎要将他撕裂的情感。

你都現了本貌,我又有何不可?我溫柔了那樣長的時間,為何你還是不曾領會我的半份心意?或許你說我們之間有默契,但默契又能換來什麽?一味隐忍,你只會離我越來越遠。

唇邊忽然觸到一份柔軟甜膩的東西。

“蛋糕。你嘗嘗。”全然命令的口吻。

他一怔。這聲音如此熟悉,像夜的低語,像貓的慵懶。

離城雪霍然起身,卻被大力拉回長椅。那人的動作仿佛不過擁抱一片唐突的楓葉。“怎麽了,他們在遠處……你想去找誰?”臉被扳過去,聽語氣森然,“你能找誰?”

聞一聲輕微的響動,他的氣息逐漸分明。

“你害我至此!……”無法遏制的顫抖。

你還想幹什麽?你認為你做的還不夠嗎?你已經成功了,你成功地毀了我一直以來所憧憬的假象和幸福!

那些他想都不敢想的日子。他們存在他的記憶中,一旦經歷過就不會忘記,是一種镌刻在靈魂深處的火焰,灼熱着罪惡的疼痛。

人在自然面前,總是渺小而卑微的。而這些記憶,就像是狂風暴雨,狂烈放肆地奔湧而來,容不得他說半個不字。他只能像面對災害的人們一樣,驚慌失措,慌亂無助地看着最珍惜的東西被一點點毀滅,發不出任何聲音。現在他來了,席卷着傷痕提醒他。

你怎能忘記那七天七夜。

他沒忘記。

醫院裏,很多個黑夜,它出現在他的夢裏,至豔的動情,猶如上好的黃金葉一樣讓人沈醉春風,自拔不能。創定不了上繁重的花紋,狠狠地印在他的眼瞳中。

畫面像霧夜裏的月,朦胧之間自有一份風情,也像牙白淺暖顏色大朵海棠旗袍上,十指尖尖落了點香灰,燒出微焦薄輕的心痛缺口。

“你是女王給我的東西。”雲觀冷只把他抱在懷裏,回憶那天女王的發梢掃過他的臉,是冰冷的春日黯然芳香,高貴美麗,淩駕于衆生之上的傲然——她說,“既然C國的君王都這麽說了,那就簽訂合約吧。”

那個冷漠而自制的女王,只要關于她的利益而又輕如草芥者,一律毫不猶豫。她的眼瞳漆黑如墨,眸色冰涼如雪。如同冰一樣的晶瑩無暇的眼睛,女王有一雙,王儲有一雙,季風之隐……也有一雙。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知道那個上将心裏想些什麽嗎?在他心裏,比你重要的東西比比皆是。”

“若不是我還顧念着你,帶你回來,你就和我一輩子待在C國吧。他從來沒有半分營救你的念頭。”

“他是什麽表情?你回來時他可給你一點安慰?他一見面就與你起了沖突,害你失明。”

“不論無心有意。”

“何況……你也看過那兩份文件,你知道,他已經是四面楚歌……”

雲觀冷停止講話,攬着離的肩膀,一副稱兄道弟多年至交的模樣。

他們回來了。

雲觀冷眯了眯眼。

面前水池上鋪着窄窄的玻璃小路和梅花樁。

葉冰瑤和姬憐美在跳梅花樁。笑語織疊,香發驚羽,翠裙亂折,輕靈如燕,時不時露出一截藕一樣曲線優美的小腿和腳踝,都展現出少女獨有的青春與活力。

很難想象姬憐美已經嫁為人婦,或許她更應該優雅從容地待在家中那冰冷紅被中等葳斯基歸來,或在攝影機鏡頭前歡怒喜悲。

葉冰瑤一個沒踩穩,驚呼一聲,跌入淺水中,打濕了裙子。姬憐美回頭看見,趕忙過來扶,葉冰瑤歉意地微笑,走到對面的長椅上休息。姬憐美讓服務人員給她拿來了毛巾,轉而意猶未盡,目光袅袅地看向梅花樁。葉冰瑤知她心意,催促她自己玩。姬憐美溫然一笑,開始走那條窄窄的玻璃小路。

陽光将她細柳般的身子描繪得更加柔麗端莊,迷蒙的光線籠罩着每個人,帶着透明一樣的美好質感。

葉冰瑤今天穿的是一條純白棉長裙,飄然飛舞的姿态已全然不見,貼着小腿的輪廓,影影綽綽地現出點又白又粉的皮膚。柔軟而濕潤,如同浸飽了雨水的棉,厚重安心。

一切都美好得将要窒息。

仿佛沒有黑暗,仿佛戰火硝煙只停留在戰場上。

仿佛沉重的心事不知何時開出了一朵天真的花,蕩漾着無邪的芳香。

雲觀冷扭過頭去看離。

沒有了可以傳達神情比臉色更出衆的眼神,他的唇角只在明媚中勾出一個冷冷的弧度。

明顯區別于初見的笑意。他的歡樂在那七天七夜一瞬被奪去被摧毀。

雲觀冷愧疚麽?

不,他只感到一種操縱人偶戲的滿足和搶奪他人之物成功後的驕矜。

他把感情當做游戲。

他以為愛情不過是荷爾蒙分泌過剩的一種現象。

他以為他只手可揮萬千紅線,能永永遠遠地漠視感情。

那就讓我們看吧,這個不願折腰的君王,在多長的時間之後,會為了誰甘願俯首。

在遙遠的空間基地,正進行着與地球繁華完全不同的激烈鬥争。

原本應該嚴密監視着場地的檢測儀已被毀壞,焦扭變形,有的已經成為了灰燼,而灰燼猶有餘溫。手槍仍然握在手裏,不過手槍是沾滿粘稠血液的手槍,手是冰冷僵硬的死人的手。只有一座被煙熏火燎的烏黑殘破的勉強算得上建築物的房子,矗立在廢墟石堆之中,卻又悲涼滄桑之感。

有黑影不時閃過,邪異鬼魅,像不想的預告,知道危險在哪兒,卻沒有任何還手之力的懼怕。

屍體燒焦的味道。不小心會踩進去的半凝固血跡。痛苦的低語被一聲槍響結束。不時迸發出新的火花的儀器。

這裏是戰場,不容仁慈。仁慈是死神的另一張面孔。

分辨籍別的旗幟被用死亡掩蓋,本該用風托起的尊嚴卻被踩成了齑粉。

那建築物中竟然還有人存在。

不是一個人,是一群人。

不是一群普通的人,而是一群在知識儲備和科技掌握都高于任何人的科學精英。

他們被不明不白地抓來,離開了那個早已經不是藍色的星球。

但他們仍然很想她。

已經四天了,水源充足,因為水管還沒有被凍裂。

為了生存,科學家們開始想辦法了。

玻璃刀被用來切割屍體,生物學家很認真地用手直接抓起一條肥碩蛆蟲,說着真的可以吃相信我吧夥計們一千年有個叫做貝爾的瘋子就是這麽做的,當機械專家用彈藥把蟲子爆熟後,生物學家本着我是地球人不怕死的精神把它吃進了嘴裏,于是弱不經風的柔弱科學家們迅速扭頭去吐了——不得不說科學家就算是個瘋子也是個适應力很強的瘋子,他們盡量尋找還算新鮮的屍體來吃,還學會了從汗水中獲得帶有鹹味的結晶,用它把蟲子和生物學家試毒後的肉塊變得更加美味,盡管這種結晶經常讓人拉肚子。

火源麽,炮彈裏倒是還有很多火藥,但是機械專家護着不讓用,打火的問題就當仁不讓地交給了古人類研究者。他平常沒少擊石取火,模仿古人類試圖知道他們到底是怎樣分配食物,雖然問題和實驗毫無關系。

他們用燒不斷的數據線搭在殘石上,用它烤熟薄肉片。

沒錯,那些毀壞的機器,一半是看守所為,一半是他們所為。

他們被迫告別了藥丸時代,重新回到了數萬年前。

他們知道曾經有人來營救他們,但是日益增多的夥食讓他們清醒了不少。

外面有看守,有一天心理學家晚上去如廁,眼神兒不好撞倒了一個看守,差點死在茅坑前。

後來以摳門兒見長的能源專家找了個坑制成了不達标的沼氣,既解決了排洩問題又解決了生火問題,這個好消息讓滿手起泡的古人類研究者激動地撲過來吻住他,基情四射地喊道太棒了你就是我心目中的渣攻咱們結婚吧——

科學家們:!!!!!

這些瘋狂的日子在十六天後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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