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莊曉笙帶着路無歸回到家的時候已是淩晨兩點。

路無歸踏進曉笙姐姐家,第一眼的感覺就是整潔、漂亮。地是鋪着木地板,大門旁邊的廚房是用玻璃隔開的,看不到一點油煙和污漬;白色的沙發、白色的看起來厚厚軟軟,茶幾下、床尾的地板上還鋪着好看的毯子,大大的窗簾占了一整面牆,窗簾旁邊的長方形小桌子還擺着一臺筆記本電腦。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小了點,她在她的房間連翻十個跟鬥才能從房間的這頭翻到那一頭,她要是在曉笙姐姐的屋裏翻跟鬥肯定會磕到家具上。

莊曉笙從鞋櫃裏取出拖鞋放在路無歸的腳下,說:“一會兒你先洗澡,洗完澡我再給你換藥。我明天上班,中午不能回來,得晚上六七點以後才能回。冰箱是空的,除了點牛奶飲料沒別的,待會兒我把錢和鑰匙、門卡都放在茶幾上,你明天起床後自己下樓到對面去吃飯。出了小區,過了十字路口就是商場,三樓以上都是餐飲店,想吃什麽自己選。過馬路的時候,一定要看紅綠燈,等到車都停了,有人過馬路的時候你才跟着一起過。有什麽事你就打我電話。還有,一定不要走遠。”

路無歸應下。

莊曉笙不放心,又讓路無歸把她剛才說的事複述一遍,确定沒問題,才讓路無歸去浴室洗澡。

路無歸見到莊曉笙的屋子小,只有一張床,沙發又不夠長睡不下她,為了不給莊曉笙添麻煩,哪怕不習慣挨着跟火爐子似的莊曉笙一起睡,仍默默地同意了跟莊曉笙同睡一張床。好在莊曉笙困極了,頭一沾枕頭就睡着了,沒像以前那樣覺得她冷,把她拉到懷裏用被子捂得嚴嚴實實的還給她暖腳。

路無歸也困了,她仰面朝天地貼在床邊閉上眼就睡熟了。

大概是曉笙姐姐的床太軟和,睡在上面輕飄飄的,她夢到自己飄了起來,飄到了別人的床邊。

那人側蜷着抱着被子睡在床上,薄薄的被子下勾勒出起伏的曲線,烏黑如墨如瀑的長發将側顏遮掩了去,她看不見那人長什麽模樣,但從伸到被子外的胳膊看得出來她的皮膚很好,雪白的胳膊嫩嫩的給人一種白到透明的感覺。

沁涼如玉!

路無歸下意識地就想到了這個詞。面前這人跟曉笙姐姐和大多數人都不一樣,絕大部分人身上都有很旺很重的火氣,跟火爐子似的,只有很衰或者是快死的人身上的火氣才很弱。她感覺不到面前這人的火氣,也感覺不到她身上的死氣,似乎挺健康的。

要不是覺得不太好,路無歸都想蹭過去摸一摸抱一抱看,是不是真的涼涼軟軟的。

忽然,她看見床上躺的那人輕輕地顫了下,然後突然坐了起來,對着她喊:“誰?”

路無歸覺得自己這夢真怪!夢到跑去看一個不認識的漂亮姐姐睡覺,還被發現了。她心想:“做夢沒關系吧。唔,這漂亮姐姐的聲音也好聽。嗯,不會是夢游,夢游怎麽會跑到別人的家裏去,別人又不是不鎖門。”這麽一想就安心地站在那繼續發夢。她想看清這姐姐長什麽模樣,可是這是做夢,她看不清楚這姐姐長什麽,只知道這姐姐身上涼涼的,脖子上還挂着一塊讓她感覺特別熟悉的微微發着光的玉,那玉是白色的,但玉裏面像是沁有血似的呈火紅色,她下意識地就想伸手去抓那玉佩。

“啪”地一聲床頭燈亮了,那姐姐拉開抽屜拿了個羅盤出來托在手上,那羅盤上的指針正指着她。那姐姐突然從床上躍了起來,手一抄就把挂在床頭上的金錢劍撈在手裏對着她就刺了過來。

金錢劍是開過光的,紅光覆在劍身上,還有很重的煞氣缭繞,似乎是把斬過不少陰邪的法器。雖然是夢,可這跟以前發夢的時候太像,路無歸覺得很危險,下意識地就朝旁邊閃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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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連續換了好幾個位置,她挪到哪,那姐姐手裏拿的羅盤的指針就指到哪,那姐姐就拿着金錢劍刺到哪。

路無歸有點懵,她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麽狀況。這看起來像是發夢,可她已經知道她以前那不是發夢,是稀裏糊塗地下了黃泉井。她現在離家裏那口黃泉井太遠,發夢不下黃泉井,改進別人家了?

房門突然打開,一個手裏拄着根雕有龍頭的拐杖的七老八十的老頭子出現在門口。那老頭的眼睛特別亮,路無歸一朝他看過去就感覺到他的視線跟自己對上了。她下意識地覺得這老頭看得見自己。

那姐姐看到老頭子,喊:“爺爺,我房裏有東西。”

那老頭說:“我知道。你把劍收起來。”他對路無歸說:“回去!”他的聲音中氣十足,喊出那一聲的時候手裏握的那根雕有龍頭的拐杖用力地往地上一跺,路無歸只聽到一聲像雷聲一樣的炸響在耳邊響起,驚得她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把曉笙姐姐都給驚醒了。

莊曉笙趕緊坐起來,喊:“二丫”,問她:“做噩夢了?”

這……算是……做噩夢吧?路無歸猶豫地點了點頭。

莊曉笙起身去拿了瓶礦泉水過來,擰開蓋以後遞給路無歸,說:“喝點水。”她困盹地打了個呵欠,拿起路無歸的手機看了下時間。

路無歸也順勢瞄了眼,才四點多。她喝了兩口水,把礦泉水還給莊曉笙,就又躺了回去。曉笙姐姐側身睡到她的身邊,像小時候那樣伸出一條胳膊把她環住,輕輕的慢慢地拍着她的肩膀,讓她覺得非常舒服和安心,也不覺得曉笙姐姐身上熱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忽然,“嘎嘎嘎——”地鴨子叫把她給吵醒了,然後曉笙姐姐翻身滾到床的另一邊把擱在床頭櫃上發出鴨子叫聲音的手機的聲音關了。她側身過去,躺在床上看着一臉沒睡醒相的曉笙姐姐。

莊曉笙沖路無歸柔柔一笑,說:“吵醒你了?你再睡會兒,我該起床上班了。”說完便趿着拖鞋下地。

路無歸向來都是睡到天亮就起的,這會兒雖然還有點倦,可已經沒了睡意。這會兒曉笙姐姐起床了,整張床都是她的了,路無歸怯意地在床上從這邊滾到那邊,從那邊滾到另一邊。她說:“曉笙姐姐,你這床睡得太舒服了,舒服到我昨晚做夢夢到我飛起來了,然後被一個老頭子吼了我一聲,把我給吓得從床上坐了起來。”

莊曉笙的聲音從洗手間傳出來:“這床墊要是睡起來不舒服可真對不住我那一個半月的工資。”

曉笙姐姐的屋子小嘛,廁所就在床尾那頭由磨砂玻璃隔開,她曉笙姐姐在廁所裏的動靜的聲音她全聽見了,刷牙洗臉聲都還好啦,就是噓噓聲讓路無歸有點臉紅,路無歸趴在床上裝沒聽見。

過了好一會兒,曉笙姐姐才從洗手間出來。她出來時已經沒了困倦,整個人精神煥發跟上了發條似的一陣風似的刮到衣櫃前打開衣櫃,背對着她,嘩啦一下子扒得只剩下一條褲叉,露出光潔的背、纖細的腰和修長的腿。路無歸沒少讓曉笙姐姐幫她洗澡,早不知道光着身子被曉笙姐姐看過多少回,可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曉笙姐姐光着,一下子都驚呆了。

等她回過神來時就看到曉笙姐姐跟踩着風火輪似的沖到窗戶邊一手撈起那長方形小桌子上的筆記本電話,把充電線拔下來,抱着筆記本電腦和充電線沖到茶幾邊上往挎包裏一塞,又對她叮囑幾句:“你就在家裏待着,要是無聊就看電視或者到對面商場去玩,別走遠了,當心弄丢。等我下班再帶你出去玩。出門的時候一定要檢查手機、鑰匙和錢。”

路無歸“哦”了聲,說:“你昨天晚上反複說過好幾遍了,我記得的。”

莊曉笙叮囑句:“有什麽事打我電話。”說完,換上高跟鞋打開門,又再“砰”地一聲關上門,走了。

屋子裏一下子清靜下來。

路無歸突然想到一件事——午飯去對面商場吃,早飯呢?曉笙姐姐中午不回來,居然連早飯都不做,早飯都沒吃就出門了……

路無歸慢騰騰地下了床,洗臉、刷牙換好衣服到廚房去準備自己做早飯。她站在幹幹淨淨的廚房,突然不知道該怎麽下手,她家和莊富慶家都是燒柴的,曉笙姐姐家連個蜂窩煤爐都沒有,也沒見到有電飯煲。她猶豫了一下,去到廚房一通翻找,在櫃子裏找到了嶄新的鍋和一些碗、盤子、餐具,沒有米、沒有面、沒有油、沒有鹽、沒有菜,打開冰箱就看到裏面有一層擺着飲料,有一層擺着礦泉水,還有一層放着些罐頭和袋裝的東西,上面貼着的小貼紙上有的寫着“奶酪”、有的寫着“牛油”。

路無歸想着這牛油估計跟豬油差不多,用牛身上的肥肉熬的油,就掰了塊奶酪扔到嘴裏,那味道,吃了第一口就不想再吃第二口。她又打開那個滿是英文字的鐵罐子,見到裏面全是黑色的粉狀東西,聞起來有點像她昨天喝過的咖啡味道,她弄了點粉沫到嘴裏一嘗,那味道只能用“難吃”來形容。至于冰箱側面的格子上放着的方糖和奶球,那些都是放在沖好的咖啡裏的,路無歸覺得自己傻了才會去把這當早飯。

好在曉笙姐姐給了她錢,她把錢、鑰匙、房卡、手機揣進兜裏就出了門,坐電梯到一樓,出了大堂,忽然發現自己昨晚跟着曉笙姐姐進來的,忘了認路,只隐約記得跟在曉笙姐姐身後在兩邊都是齊腰高的植物的石子路上七拐八拐的就到她站的這地兒了。這會兒,她的面前有三條路,左右兩邊都是石子路,正前面是地磚路,她再看周圍,全是高樓,看起來造型、顏色都一樣,分不出什麽區別。

她猶豫了下,決定找找,大不了找不到路再回來。她轉悠了半天,路過泳池、涼亭、還有滑梯、翹翹板繞了一大圈都沒看到大門在哪,她遇到一個推着嬰兒車帶孩子的大媽,找大媽問路。那大媽像看傻子似的看了她一眼,擡手朝她旁邊一指,說:“那。”

她扭頭一看,沒見到門吶。那大媽不想搭理她,推着嬰兒車走了。她只好過去看看,順着石子小路繞過一棟樓,終于看見門崗和那鐵門了!

路無歸開心壞了!她終于找到門了!她出了大門就看到街對面有家面館,兜裏裝了整整一千塊的路無歸底氣十足地沖進面館叫了碗面,她本來想叫最貴的面豪氣一回,一看要三十八塊,最後默默地點了碗十二塊錢的面,吃得她的心都在淌血。好貴啊。爺爺一個月的底保才一百五。

有過剛才找大門的經驗,路無歸學聰明了,她先找人問清楚路再找商場。她找面館收錢的那人問商場在哪,那人看了她一眼,告訴她出門右拐直走,到一個十字路口那就是了。她記清楚路,順利地到了十字路口,按照曉笙姐姐說的跟着人群過了馬路進了商場。

商場可大了,路無歸覺得自己的眼睛不夠看。

她逛商場的時候,莊曉笙、莊富慶、莊富慶的老婆都打過電話給她,知道她在外面逛商場後,都跟她說“別走丢了”,莊富慶和莊富慶的老婆讓她早點回去,別亂買東西,說曉笙姐姐賺點錢不容易。

路無歸覺得他們小瞧人,她就在家門口,怎麽可能走丢嘛。

中午的時候,她肚子餓了,商場的東西又都好貴,她就想回早上那家面館吃面條。她出了商場大門,發現自己出來的門和進來的門不是一個門,她走了好長一段路才找到十字路口,沿着十字路口走了很遠都沒看到那條面館,她又往回走,還是沒找着,好在又遇到一家小飯館,她在那小飯館裏吃了飯。她吃飯的時候,曉笙姐姐打電話問她在哪,她說在家門口附近的小飯館吃飯,曉笙姐姐讓她玩累了就回家等她,晚上帶她去吃好吃的。

路無歸告訴曉笙姐姐她吃完午飯就回去。

她發現自己還是有點不太認路,但是她知道她家就在商場對面,于是問飯館的老坂。那飯館的老板說出了這條街,拐上大馬路,一直往前直走,過了一個立交橋,就能看到商場了。

路無歸走了一個小時才到那商場,她發現這商場跟自己之前進的那家的商場有點不一樣?難道是因為自己又走到別的門了?她又繞着商場走了一圈,也沒有找到曉笙姐姐家的小區。她只好又重新回到立交橋那往回走,等她從立交橋那走了一程後,發現自己好像越走越遠了。她仔細地看過左右之後,确定這些地方不像是自己來過的。她繼續走,終于又看見一個十字路口。她站在十字路口等着準備過馬路,忽然聽到一聲刺耳的尖銳聲響,然後猛地感覺到不對勁,緊跟着就看到路中間那一輛貨車突然車頭一拐就朝這方向沖過來,吓得她轉身就跑,她跑了幾步之後,就聽到“砰”地一聲猛烈的撞擊聲響從十字路口傳來,等她回過頭的時候就看到一輛貨車斜斜地停在路中間,一輛小轎車被大貨車擠得頭都變了形,夾在另一輛小貨車的中間,三輛車都停在十字路口那。她看到剛才和她一起等着過馬路的那些人正在過馬路,她又跟着他們過去,等她走過路中間的綠化帶時就看到貨車的後輪卡着一輛電瓶車,那電瓶車旁邊還有一輛小轎車斜斜地停在那,有一個人躺在小轎車的前面,大腿以上的位置都被小轎車擋住了,只露出兩條腿在外面,有大灘的血淌了出來。

路無歸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感覺到的危險和不好的感覺是什麽,煞氣!很重的煞氣!要死人的那種!她看那人流的血,就知道這人估計已經沒了。

剛才那氣勢洶洶的感覺讓她有點心有餘悸,這會兒又看到一個大活人死在跟前,心頭直發慌。她想走,又發現自己不知道走到哪去了,不知道該往哪邊走才能回家。萬一又走錯路,越走越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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