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貧如洗」

直到溫寧把粥端走,他也沒回答阿音的疑問。推門離開的時候,竟是回頭沖她勾了唇角。阿音只覺背上一涼,心說這人的腦子是被家裏的事給打擊傻了?

為了避免溫夫人再度昏過去,阿音只能獨自在廚房吃飯。她倚在門前,望着屋裏圍桌吃飯的一家三口,默默端起竈臺上的飯菜,一口一口扒進嘴裏,順便想着日後的生計。

把一個問題想得認真,但未必會有結果。這句話說的就是阿音。她小心躲着溫夫人,窩在角落把家務做完,直到回到房裏,還是沒想出個掙錢的辦法。

話說她這幾年是怎麽活過來的?成天在拂月閣裏混吃混喝,一事無成,還拖了不少後腿,一點生計活也沒學到。好不容易還魂到阮思身上,居然也沒繼承她彈琵琶的本事。

她越想越累,這當了一個多月的米蟲,筋骨少動了,今天稍微做做一點就困成這樣。看來在找到掙錢的辦法之前,得先把體力給練上去。但這前提是……睡覺。

習慣性地走向床邊的櫃子,裏邊有她剛買的兩床厚被。哪知拖着步子走着就踩上個軟綿綿的東西。低頭一看,竟然是那兩床厚被,被子裏面裹着的……是溫寧。

阿音看着空蕩蕩的床榻,問地上那人:“喂,你不是睡床嗎?”

被窩裏的聲音模模糊糊,只要稍微走遠一些,便聽不清楚。溫寧背對着她:“以後,你睡床。這裏不比溫府,地上沒毯子,涼得很。”

“涼得很就去床上睡啊。”阿音生怕這位溫少爺着涼,要是染了風寒,也不知家裏的錢夠不夠給他請大夫。看他一動不動,忙俯身下去推他:“喂,上床睡去啊!我皮粗肉厚不怕涼,而且睡地上也睡慣了。倒是你,病了怎麽辦?”

“沒有姑娘說自己皮粗肉厚的。”溫寧探出半個頭,看出她眼裏是真的焦急,把眼神轉回去,往床上一瞟,“去床上睡。否則,兩個一起睡地。”

“你這人……”阿音懶得跟他廢話,一天下來,早就累得暈頭轉向,既然溫少爺如此慷慨,她何不欣然接受?跨過他的身體,抛下一句:“謝了。”

一夜過得很快,天蒙亮之時,這屋裏的人就不得不面對嚴峻的生計問題。

溫寧依照父親之言,若無其事地前去書院上課,對衆位同學的怪異目光,視而不見。下課之後則找到程夫子,向他讨了個在書院打掃的活。然而那點錢僅是杯水車薪,哪裏能養得起一家四口。但無論如何,先貼補點米糧錢,終歸是足夠的。

幾日過去,溫老爺買了織染布料的器具,然結果正如溫寧預料的那般,幾乎将帶出的銀子花了個七七八八。若是因此掙到錢也罷,偏偏一點起色也無。

沒有錢,就買不到好材料,沒有好材料,談何好布匹?何況一般布坊都是批量生産,有工人、有大型器具,平均下來的成本自是低過溫家。在價錢上占不到便宜,賣起來當然吃力。同樣的價錢,大家當然選擇去有名氣的鋪子,又有誰理會溫老爺的小攤?更不用說,溫老爺的售價還比鋪子裏高一些,正常人會買貴的東西麽?

不舍得便宜賣,又必須撈回點本錢。這半個月下去,曾經在江南織染業呼風喚雨的溫老爺,竟是虧了過半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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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并非沒有舊客想買溫老爺的東西,畢竟溫家以往樂善好施,大家都記在心裏。奈何有人從中作梗,使得禹州百姓不敢走近攤子半步。本想把布匹賣給相熟的鋪子,興許還能少虧些錢,可惜鋪子老板皆是面露難色。溫老爺見了自然明了,也無逼迫。

看樣子,那些人是不想溫家在禹州混下去。可離開禹州,一家人又該去往何處?

一日午後,溫寧在書院領了半月的工錢,趁着午休回家一趟,想把錢交給阿音。然一進門就聽見碗碟碎裂的聲響,快步進屋一看,是母親把阿音遞來的飯菜給砸碎了。

為了多賣點錢,溫老爺去了近處的小縣賣貨,要黃昏才能回來。阿音見溫夫人遲遲未從房裏出來吃飯,就壯着膽子把飯菜送進去。本以為半月沒打照面,溫夫人的氣能消一些,誰知道依舊不減當初。

溫夫人拍案道:“我與你說過多少次,別讓我再看見你!你害得溫家還不夠?還敢在我家晃來晃去!我看就是因為你這個掃把星,害得老爺要去遠處賣貨!”這時,她恰好看見溫寧回來,“不是叫你休了她,她怎麽還在這裏!”

溫寧先看了阿音一眼,見她面色如常,方才走到她身前,剛好将她擋在身後:“娘,我不會休她。這段日子,要不是她照顧着,家裏早就一團糟了。”

溫夫人冷笑道:“照顧?不就是做飯嘛!有本事就掙錢回來啊!掃把星,就快害得你交不起書院學費了,你竟然還護着她!好姑娘多得是,我就不信沒人想嫁你!”

阿音只覺這位夫人廢話多,還有就是剛才砸飯碗的時候,略微被吓到了。其實,比起以前受人白眼的乞讨日子,眼下這些根本不算什麽。不過,她不喜歡溫夫人的笑,實在太看不起人了。她從溫寧身後走出來:“不就是錢?我去掙!”

“你?呵呵呵,就憑你?你是想回漪花樓掙麽?”溫夫人輕蔑地往她手上瞥,“看你現在的手,還能彈得了琵琶?”

“誰說掙錢就要彈琵琶!”阿音從不自認是寬宏大量的女人,多日來也不過是因為自責而忍讓。現在看她這般不饒人,阿音決定拿出些氣魄:“我就掙給你看。溫寧,你放心,不就是學費麽,我包了!”

此話一出,阿音覺得整個人都升華了,總算是找回點當初拂月閣的感覺。就像當年看師弟一般,阿音斜起眼角一瞪,轉身就踏出門去。至于身後的各種問候,她自當充耳不聞。

阿音回到廚房裏,看着竈臺上的飯菜,頓時沒了胃口。心說豪氣幹雲是一回事,但真正做起來……當真頗有難度。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麽生錢的辦法,她順手拎起門邊的菜籃子,大步邁出去。可惜,撞到個人。

從未想過此人的胸膛是如此厚實,真是與那些成天練武的師兄弟不相上下啊。阿音擡眼看他,順手向後邊一指:“沒想到你這時候回來,剛好有飯菜,你吃吧。自己洗碗。”

溫寧低頭看她拎着的竹籃,還有那雙變得略微粗糙的手:“出門買菜?”

“是啊,要不晚上吃什麽?”

“對不起。”

阿音倒退兩步,端端正正地看他:“你,剛才說什麽?”

溫寧搖頭道:“剛才我娘那樣說你,所以,對不起。”

阿音倒是毫不介意,半點也沒往心裏去:“沒事!不用道歉。我當沒聽見就好了!”

溫寧覺得難以置信,可心裏也想不出什麽安慰話。想了想,從書箱裏取出錢袋,放到她手裏:“我半個月的工錢,給你買菜。”

“你……工錢?”阿音往錢袋裏一瞧,雖然不多,但足夠幾天菜錢了,“你哪來的?”

“在書院擦擦桌子。”溫寧說得清清淡淡。

“你這半個月都天黑才回來,就為了這個?”忽覺手裏的錢有點重,阿音把錢塞回他手裏,“第一次掙的錢,還是留着好。”

溫寧又把錢袋推回去:“掙錢就是為了花錢,留着有什麽用?不是買菜麽?拿去。”

阿音嘴上說不用,實際上,她的菜錢早就花得差不多了。溫寧這一小袋錢,當真是雪中送炭及時雨啊。她把錢袋一收,往他肩上一拍:“謝啦!記得吃飯!”

拎着竹籃,飛快跑到街上。阿音回頭望了一眼,猛拍胸口喘氣,心頭嘀咕着,剛才拍他肩膀貌似遲疑了一下。為什麽遲疑?不舍得?不對,應該是拿人錢財,所以心軟。

端着溫寧的錢袋,在街頭站了半晌,阿音忽然回過神來:“我帶這麽多錢出來幹什麽?應該縫在枕頭底下藏着呀。”

想到這裏,她就想回去一趟,可惜才踏出兩步,腦海中就浮現某位大嬸的模樣,立馬就将步子給縮了回去。把錢袋貼身藏好,歡快地去了市集。

說句實在的,阿音還挺喜歡現在的日子,感覺現在這樣,才叫做生活。為了生計奔波,為了生活精打細算,比起在溫府裏當米蟲,現在的日子才算踏實。雖然有個嘴上不饒人的大嬸,但阿音心裏明白,溫夫人只是接受不了溫家被抄的事實。至少,現在見她不會暈了。

看着街邊賣菜的攤販,阿音深吸一口氣,蓄力準備新一輪的讨價還價。只是這口氣吸得深了些,好死不死就吸到芝麻糕的味道。

這半個月來,阿音已經很努力地避過芝麻糕攤子,生怕花了不該花的錢。在這金錢緊缺的關口,她怎麽可以再買雜食呢?絕對不能!

很遺憾的是,阿音越是信誓旦旦,步子就越是停在攤子前邊,怎麽也挪不開。

買?不買?就買一塊?解解饞也花不了多少……

正當阿音進行着激烈的思想鬥争,幾串高高低低的笑聲,好似鬼月的陰風,一陣一陣打在她背上。她略微側過身,見着三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

作者有話要說:

【三次元助攻】如果那個人存在于你觸手可及的地方,而非畫集、專輯、cos集……那麽,這個人對你而言,是難得的遇見。所以,夫人要堅持下去啊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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