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神棍寧七爺

人流鼎沸的皇城東街上,一個個攤子不嫌熱鬧地擠在了一塊,大太陽籠罩在頭頂,攤主們好像一摸頭甩袖就能甩出一片雨一般。

只不過在這些大汗淋漓的人群裏頭,卻有一個攤子占據了街巷裏頭最有利的陰涼底下,一張破破爛爛的長桌,一旁豎着一面旗幟,上頭龍飛鳳舞寫着的三個大字“神算子”。

桌子後頭,一把竹椅子向後翹了老高,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穿着一身深藍的布衫,腰間挂了好幾個鈴铛布兜,右手指縫間輕巧得玩弄着三枚銅錢,雙腿直直地搭到了長桌子上翹起,晃動得身上的鈴铛釘铛铛地響,一把蒲扇蓋在臉上,遮住了男子的相貌。

“讓開,讓開!你小子別擋道。”一陣大罵聲從街道上傳了過來,即便是周遭的嘈雜也蓋不住這家夥的大嗓門。

說話的大胖子,頂着一個肥肥的大肚子趾高氣昂地在前頭走着,一張胖得似乎走兩步就能掉下肉的臉上,兩個大鼻孔朝着天,一雙手附在身前,都快合不住自己的肚子了。

兩旁的攤主們看着他走了過來都是一抖索,李氏錢櫃的李掌櫃,搜刮起民脂民膏起來時是絲毫眼睛不眨的,後頭的三個家丁更是一個一個膀大腰圓,手裏操着的棍子不時在手上敲打一下,四個人走在街上,幾乎所有人都要繞着道走。

大胖子挑來挑去,終于選中了一家首飾攤,他下巴揚得比天還高,手指随意地得在攤子上指了幾下,“這這這,爺都要了,給他十個銅板。”

“李、李爺……這些加起來要三十個銅板呢?”攤主抖索了一下,還是怯生說道。

“嗯?”大胖子聽着,鼻頭一皺,便是從鼻尖重重地冷哼一聲,身後拿棍子的兩個人立馬就往前走了一步,“本大爺要迎娶望月樓的花魁,你不白送給本大爺,竟然還敢擡高價?!你當本大爺不識貨?”

“送送送……”攤主見着兩渾圓的大棒子,立馬就縮了回去。

一旁的人看着,都是唏噓不已。

“這李掌櫃,自個家小金庫都裝不滿,還盡仗着家裏打手多欺負我們這些百姓。”

“人家的錢啊,都花到女人身上去了,府上已經有了七個妾室,如今又看上了望月樓的花魁,聽說聘禮都下了。”

“啧啧啧……”

……

大胖子讓身後的人收好了東西,又一路往前搜刮去,終于一腳邁到了男子的算命攤子前頭,腦袋歪了歪,便是大力踹在了長桌子上,“算命的,你算得準不準?給本大爺算算,我這新娘子能給大爺我生幾個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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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卻沒多少動作,翹着的腿仍是晃晃悠悠,慵懶的聲音從蓋着臉的蒲扇後傳了出來。“終南山周易門下,一個問題十文錢。”

“臭小子!給本大爺算命還敢要錢?”

大胖子罵了一聲,臉上都滴下幾滴油來,男子卻依舊還是不動,拖着長長的音,“沒錢不蔔卦,蔔卦先交錢。”

“啧啧,有種!給他十個銅板,要是不說出些好聽的讓大爺高興高興,本大爺宰了他!”大胖子話音剛落,身後的家丁便從兜裏掏出了十個銅板扔到了桌上。

“叮叮當當”幾聲,還沒等銅板全落下,長桌後頭的男子立馬收起腿坐了起來,蒲扇拿下來,露出一雙狡黠的眉眼,閃着精光地把銅板收到了自己布兜裏。

一聽着了錢響,便立馬跟之前的慵懶換了一個人一般。

大胖子看着男子蒲扇下一張白淨得比女子還秀氣的鵝蛋臉,微微地一愣,那一雙笑起來便向上弦月一般的桃花眼兒更是襯着棱角分明的五官,這要是換成個女人還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大胖子嘿嘿笑了兩聲,露出了一口大黃牙,“小俊男,你可給爺好好算,要是算錯了,爺可要讓你這小俊臉好好補償回來了。”

也不等大胖子再說話,男子就有了動作,他右手指間磨蹭了一下,三枚銅板在指縫間輕巧得一抛,劃着完美的弧線又落到了手掌上。

男子聳了聳肩,嗤鼻一笑,右手收起了銅錢,左手又朝着胖子攤了開來,“桃花不濟,這第八個妾室沒戲囖,要求破解方法,二十文錢。”

“好你個混賬小子,騙錢騙到本大爺頭上了。”大胖子聽着,臉上的肉擠到了一塊兒,滿鼻子喘着粗氣,“本大爺的聘禮望月樓都收了,我看你這算命攤子是可以收了!”

大胖子說着,正想讓人砸了把十個銅板拿了回來,一旁另一個一樣打扮的家丁卻大喊着跑了過來,“掌櫃的不好了,望月樓把聘禮退了!”

“什麽?”

“說是羽林騎大人也去了聘禮,望月樓得罪不了官家的,說讓我們跟羽林騎大人說去。”

“靠!敢跟老子搶人!”大胖子眼睛一瞪,本來就是一雙眯眯眼倒是好不容易睜開了些。他一掌拍在了長桌上,可長桌子卻是紋絲不動,反倒把他痛得呲牙咧嘴。

一旁的家丁見着,卻是趕緊上來拉住了大胖子,“掌櫃的,我們是商,人家是官,可得罪不起啊。”

“喏,我就說了吧。”男子一雙桃花眼兒眯了起來,聳了聳肩,一副未蔔先知的得意神色,向後一仰,正想又躺回到舒服的姿勢。“你啊,桃花不濟。”

“他娘的!咒老子?”大胖子又是肉掌一拍,他得罪不了羽林騎,自然是一通火撒到了男子身上。“感情你是早知道這事,專程來笑話本大爺的!來啊,給老子砸!”

大胖子說完,一旁的家丁立馬應着操着家夥上來,一棍子便把長桌子給砸成了兩半。

“他奶奶的。”男子頓時炸毛跳了起來,靠!他三十文換的長腿木桌!

又是“啪”得一聲,竹椅子也成了幾截。

靠靠!他價值四十文的青木竹椅!

男子見着他們又朝着自己的旗杆子去,立馬動作快了一步,先他們一步拿起一旁的長杆子對準了大胖子的圓肚子就是一戳,直直把他肚子都給戳凹了幾分,“敢砸你爺爺我的攤子,爺爺我讓你哭得笑不得。”

“狗娘養的,給我宰了他!”大胖子一張臉痛得猙獰出一眼的眼淚珠子,一揮手,便讓後頭的家丁朝着男子掄了棍子過去。

沒想到男子卻是眼疾腳快,眼見着棍子到了眼前,向後退了幾步便是跳上了後頭的高臺,仰着肚子“哈哈”笑了兩聲,“孫子,想打爺爺,先操練個幾年去吧。”

“你你……”大胖子狠狠一腳踢在了自己手下腿上,“愣着幹嘛,趕緊上!”

男子撇了撇嘴,拿着身上的鈴铛便是一個個朝着他們扔了過去。

“叮”“咚”“叮”……一個不差,四個膀大腰圓的家丁每人頭上起了個大包,男子嘴巴一咧,又順勢把腳下壞了的桌子腿踢了過去,便跟條泥鳅似的往外鑽走了。

“別跑!上!上啊!”大胖子哪裏肯放過他,一巴掌推了幾個家丁,便朝着男子追去。可奈男子對集市異常熟悉,在人流裏鑽着空子得跑,後頭的幾個卻是被撞到了好幾下,一邊摸着疼地追了上來。

男子把他們甩開了不遠,見着前頭綢緞的攤子,趁着身後的人追上來還有一段距離,立馬一把扯出一條綢緞,便繞過了兩條柱子上。身子一轉躲到一旁,等後頭的大胖子幾個跑過來,手上的綢緞一拉,便齊齊把他們拉倒在了地上。

“哎喲、哎喲……”五個人,伴随着五聲“哎喲”一個不差得齊齊摔倒在地,大胖子跑在最後面,是被前頭的人絆倒,一股腦的大肚子壓在了四個家丁身上,直把他們壓得五官都看不出原形了。

男子見狀立馬拿着籮筐跳出來,往大胖子頭上就是一扣,順道再補上了一腳,“叫你砸爺爺的攤,吃到苦頭了吧。”

“媽了個蛋的。”大胖子一邊叫着疼,一邊還罵着,“混賬小子,有膽子就把你的名字告訴本大爺!本大爺早晚有一天抓到你,捅爛你的屁股!剝你的皮!”

“啧啧啧。”男子搖着頭扭了幾下身子,便是手一叉腰,下颌也跟着擡了起來,“那孫子你可千萬記住了,本爺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寧小七的寧,寧小七的小,寧小七的七,人稱江湖神算寧七爺。”

寧小七說完,十分解恨地又補上了一腳,一溜煙得便跑開了,直到跑到了城郊外頭,他才終于撐着膝蓋歇歇氣。

他奶奶的,今兒個肯定是出門沒看黃歷,那死胖子自個就是一個倒黴透頂的運,還好意思敢來找他麻煩,只讓他摔個狗吃蛋,都是他寧小七菩薩心腸普渡衆生了。

想到這,寧小七又狠狠得罵了幾聲,才摸了摸自己已經咕咕”叫的肚子,正想着去買幾個饅頭解解餓,可一摸上自己空空如也的腰間,寧小七頓時覺得整個人生都絕望了。

鈴铛,剛才為了打幾個家丁,扔了。

布兜,跑得太急絆到樹枝上,破了。

銅錢……全掉了!

他現在唯一剩下的就是自己手上捏着的三枚不能花的老本。

寧小七仰天長嘆,這是天要亡他啊!得罪了李胖子,這幾天那塊兒的攤子是肯定擺不了的。不行不行,看來他得給自己算一卦,看看接下來往哪走好。

寧小七當機立斷,找塊幹淨的地方,拿着自己的三個銅錢就蹲到了地上,雙手和在一起,便連扔了六次。

六爻銅錢卦,以沾染了天地人三氣銅錢的陰陽起卦,即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一卦有六爻,需要連扔六次,方成一卦。

寧小七看着手上連扔了六次的卦象,“是震卦,震巽屬木,行為東,得朝着東邊走。”

寧小七收起銅錢,找了找方向,便朝着東邊走了過去,“契機在東,可是卦象兩卦相重,有險,險後方有得。”

“居然是兇卦?”寧小七微微蹙起了眉,一邊朝東邊走着,嘴裏一邊念叨,“不就是個死胖子嗎,能有多兇?”

寧小七嗤了嗤鼻,可很快看到了眼前,他的臉色立馬就跟黑炭一樣。

在他面前的小道徑直蜿蜒到了山崖邊上,沒有了往前的路,倒是跟卦象上一樣,有一顆參天大樹立在懸崖邊上,茂密得看不出上頭有什麽東西。

“東邊……”寧小七黑着臉走到了大樹下,“連條鳥路都沒有,還告訴我東邊,還兇卦,什麽人都沒有,哪來個兇卦……”

寧小七說着,十分怨恨地一腳便狠狠得踢在了樹幹上,只不過他話音剛落,“砰”地一聲,大樹上頭便因為他的一腳,掉下來一截早就被腐蝕中空的樹幹,徑直地就砸到了寧小七的頭上。

寧小七腦袋一空,“噗通”一聲摔倒了地上。

果然……兇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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