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三法之一,?法身,?法相,法力。

伴随着顧東來的話。車裏另一個人今晚到底藏着什麽不同尋常,?以及他作為和尚一生中最重要不過的第二秘密也終于是一次性對顧東來暴露了。

在方定海說那句話前,?他們倆從來沒機會仔細看過對方的身體。

就連上次在水下,暴露法身時也是。但這一次,哪怕是在這種對于視力極其考驗人的黑暗中,?顧東來卻還是完全地用自己的觸覺和雙手感覺到這人的另一面。

——和一個出塵無欲,虔誠禁欲的年輕高僧截然相反的一面。

因為,?如果不出意外,此刻,?和他雙腿不留縫隙地緊緊挨着的,?就是那冰冷又恐怖無比的……一半原形。加上,?當那硬質的表層鱗片一片片摩擦過座椅的聲音發出來,?他到底是一個什麽,?根本一目了然。

那從頭到腳的雪白的蛇身。和蟒蛇的爪。在剛剛觸碰上的一剎那,顧東來的大腦在直白地告訴他這一點。

不僅如此,在兩人身側半透明車窗投射下,?一個本該屬于蟒蛇的部分,?正長在方定海屬于這一個年輕男子的身上。

從那玻璃窗上的倒影,可以隐約看出。那和他膚色白皙的上身連接長在一起的白色蛇尾體積之龐大,?使整個正常人容納的空間都變得狹窄。

好在他的大半原形都盤踞在二人的座椅之下,一動不動,唯有最從底下擠出來的一點末端的蛇尾令人能看到一抹雪白色鱗片下細密奢靡的銀色。

在無光下。外頭江邊的光正撒在他們身後的車玻璃上。這摻雜着遠處紅,?紫,黑的天光照亮了車內年輕男人的臉。

使他的面容在一片夜空燈火引入人眼簾時。那額頭,雙眸泛着一點金,莊嚴無比。完全地成了一副只有佛教傳說中才能所見的恐怖,威嚴而又魅惑無比的蟒蛇神的法相。

這就像是一副顏色金紅,真實瑰麗的古壁畫,一副只有在遠古傳說中,才能所見的古摩呼羅迦降世救人時所見到的神話之景,這也使人完全地看穿了他身上的真實。

“喂。”

眼看這半蛇半人的法相擠着大半空間,顧東來現在根本不能大範圍動,就只能用這種方式交流了。他不是人,不至于會看到他這樣覺得怎麽樣。但頭一次看見他露出這樣的一面,這一幕還對顧東來來說有點新奇。

“這是你的蛇尾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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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法相這麽危險,之前那麽多年從來沒有在別人面前暴露出一次,連你那幫和你住一個廟裏的師弟們都完全不知道?”

如果不是剛才方定海就說了。顧東來就是世上第一個看見他現在這樣的人。

顧東來絕對不信一個堂堂佛地主掌佛教引渡衆菩薩回歸淨土人間的首席僧人,一個法僧的身上竟會留着半蟒之血,還藏着這個秘密到現在。

說着,長發男人舉起只手,挪了身子騰出位置,還用西裝褲下的腳大膽地勾了下那滑滑涼涼,但看不到的鱗片皮膚。

那雪白像一朵朵佛花花瓣一樣的鱗片很漂亮,也很危險,和這個人天生無情漠然的性格還真的很相似,而人的身體皮膚,和蟒蛇的法相一靠上,伴着二人心頭都湧上的,細密到讓人毛骨悚然的戰栗。

他們之間,那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又來了。但下一秒,那半人半蛇狀态下的某人就馬上冷酷地令那雪白色的尾巴毫不留念遠離了他。二人之間再度恢複了原本的安全距離。

“拿開點。”

方定海說。

“為什麽。”

顧東來問。

“因為你再用你身上的味道靠近我,我可能會因為我們兩個人的法相天生産生欲望一口吃掉你。你應該很清楚古佛經中一般由佛菩薩們化身的摩呼羅迦一般都吃什麽的,它們的血液裏又到底有沒有所謂的人性,顧東來。”

被法相的變化而影響了的年輕僧人幾乎要完全化為一條蟒的眼中沒一點人的感情,口氣也是來真的。

面對顧東來剛剛的一眼看穿,方定海倒也不想解釋更多,直接将座位底下已經有些開始控制不住化形,盤踞起來的蛇尾挪後面一些,又撐着他的身側回答。

事實上,就如他所說,關于摩呼羅迦到底是什麽,這一刻,他們倆都心知肚明。

摩呼羅迦。即梵語中所說的的蟒神。

據佛經中記載,摩羯魚生着龍頭魚身,被稱為龍子。而摩呼羅迦,就是龍子到真龍的過度時期,是一種半龍。這種半龍生靈。非妖非魔。更無吃人的欲/望。相反,它們出生即為佛座下的弟子,有着天然的佛性,生的莊嚴無比。

在密教曼陀羅圖中,往往會有兩尊摩呼羅迦護法,左方戴蛇冠,坐向右,右方一尊兩手吹笛,面向左。

女摩呼羅迦身上的鱗片可化為金子。身體披帛帶金,腰肢比裟椤更軟,雙眼注視能使人尖叫恐懼。

男摩呼羅迦則強勢,暴怒。傳說中,善于公正執法有善治水,降服海浪之能,傳說能将淹沒一座城池古國的洪水一口吞下。

在化龍之前,摩呼羅迦血液中有着強大的欲/念。

但因為它們的血液是冷的,無論是同類和凡人都無憐憫,但與此同時,那血液的欲,卻讓他們不論對飛禽走獸都有本/欲,一年中有三百天都要和百獸颠/倒,也被叫做欲/神和法神。

法和欲。冷血無情和天性嗜/欲。恰如佛祖所說的色相雙法,颠倒真實。同時,這是摩呼羅迦,在佛經中最出名的一點。

這樣的來頭,這樣一聽連現代人都會覺得很‘少兒不宜’的佛經典故。二人同樣都作為佛門弟子,顧東來不會沒聽過。

可無論是欲/念還是佛經中提到哪一點,聽上去似乎都和這個死和尚所表現出的性格行為差距有點大。

因為,雖然佛經中常有佛菩薩為了舍身感悟佛理而變化為此類法相去往人間體悟七情六欲的事,但是卻從沒有一個菩薩會和眼前這個人一樣根本不通人性,畢竟,他之前所表現的樣子,更像是一個完全活成凡人樣子的和尚。

相對的,大半夜的,得知了一個他身上迄今為止最大的‘秘密’。

顧東來頭一次覺得這個人真是很有趣。明明在這之前,方定海這個人給他的感覺更像是一個漠然清冷,除了實力和皮相也沒那麽多吸引人地方的家夥。但這次,他真是意想不到。

“所以呢,為什麽不開燈,既然我現在都已經知道了,而且你這副樣子我差不多都看見了,總不可能還要保持什麽神秘。”

當下,顧東來領口敞開,扣子也沒扣上,任憑胸膛,脖頸的鮮花手臂下的皮膚在這車內的小環境中綻放。

車上黑乎乎的,位置擠的很。兩個人只能像這樣貼着彼此,用一種像是天敵般揣測試探又絕對近乎觀察着對方的一舉一動。

沒有光的環境下,兩個人的雙眼,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對方作為人形的輪廓。但他知道,方定海一定把他從頭到腳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因為,顧東來此刻正第一次認真注意到了他的眼睛。眼前,方定海離他離得很近。那眼珠子,此刻是一種冷血動物特有豎瞳狀的金色。

這金沒有雜質。

像佛像鍍金後落下的金沙,像古老壁畫上描畫天女的袈裟。在最中央極狹窄的蛇眼珠周圍有一圈流沙,冰冷美麗到不真實。

晦澀無光下,這條雪白雪白,和一般摩呼羅迦完全不同的身上沒有一點人味的‘蛇’從側臉,鼻子挺到令人犯罪,嘴唇呈現誘惑和性感的薄和冷,結實而禁欲的白皙胸膛更是和他挨着。

真漂亮。像寶石一樣。顧東來心想。在他過往的生命中,他從沒有見過這麽令人瘋狂,又令人窒息害怕的眼睛。

這是來自于天敵對于彼此性命的一次警告。但是就是這樣一雙和他根本不是同類的眼睛,讓顧東來這樣天性追逐着刺激的瘋子給帶起了強烈的好奇。

他對這個人到底有着什麽樣的過去,第一次感到了莫大新奇。

不再是純粹的對手間的。就像是越危險的東西總是人引窺探般,顧東來竟好像被這種眼神奇怪吸引了,這時,方定海也回答他了。

“我說了,我現在暫時控制不住‘它’。”

“而且四號那天晚上從其他小千世界而來的惡報正在通過‘它’來找我。”

“那是一個很了解我過去的人。”

這話,可有些不同尋常。

一個很了解方定海的人,而且能讓他哪怕不還手也被打成這樣的人,那他……到底會是誰?

“所以,你最好趕緊找個地方讓我消失,我現在還有另一樁麻煩在身,不然你就真的要載着一條不能見人,還可能吓死大活人的蟒蛇開車回去了,顧東來。”

這話,來自方定海的真誠警告,但很可惜,一聽說有‘麻煩’很‘危險’,有個還在想着之前那件事的瘋子笑了。

“躲什麽,這有什麽好躲的,麻煩要來,就讓他來。”

“我說過了,就算是諸天神佛來了,我也會保護你的。”

“而且,你可能忘了。你的佛侶我是一個很有錢的人,在這世上,基本沒什麽是麻煩能難得到他的。”

這種來自一個‘有錢人’的臭屁和自信,擱在咱們肆無忌憚慣了的顧大孔雀說出竟也沒有一絲違和感。

有錢,對妖魔鬼怪來說不算什麽。但對于一個活人來說,還是很有用的,接着,顧東來這個第一次主動把‘佛侶’挂在嘴邊的家夥這才起身,并勾引般靠近些自家佛侶,用手指抵在了二人之間的唇邊。

“我家有一個很大的泳池,可以借給有個人躲進去幾天。”

“想躲在裏頭多久都行,我會完全保密的。”

“等到這次‘麻煩’真來了,咱倆一切再說。

“怎麽樣,師兄?”耳邊,随着長發男人說完親密而寵溺地湊上來吹了下,半蛇半人和他實在的年輕僧人卻也低頭和他以一種勢均力敵的眼神對視了下。

兩人的雙眼都透着點奇妙的光。無情透頂。卻也充滿各自的強勢和魅力,是一種成年人之間游戲周旋時,才懂得其中規則的心知肚明。而正是這一番‘花言巧語’外加騷操作,長發菩薩本人這次終于又把落入他‘孔雀’爪的法僧師兄又拐回家去了。

當晚。

龍江市上空一片月光籠罩,一望無際的夜空中如有佛光般剔透光明。

22:30

三廠宿舍樓層中,有個用校服蓋着頭,背着書包的小身板‘踏踏’跑上樓。單元樓,在大門口貼着,等了半宿的阿傍看到王栩回家雙雙松了口氣。

聽到家門‘碰’一聲,卻沒站起來,王子勝一個人坐在小書房裏。

望着桌上一口沒動的人道善報,卻不知在想什麽。

這一瓶那個說自己姓海的和尚給的善報因果,本可以讓他恢複人的身份,但今晚,王子勝看了許久,卻到底将它一下都扔進了垃圾桶裏。

在他扔掉這些善報的同時,他那一雙年輕白皙的手已經暴露了出來,區別于往常已經是一個中年人模樣的‘王子勝’,此刻坐在燈下的男人竟然有着一頭奇妙的淺金發頭發……以及,在那牆壁上倒映出模模糊糊的一個奇怪側影。

那影子,不是他遭受報應堕入畜生道時的牛。

更不是一個人。

準确地來說,更像是——

一種法相。一種屬于出家人,屬于佛教中必須皈依佛門後才能擁有的僧人法相。

接着,這個背朝着世間一切,甚至連名字和身份都未必是真實的淺金色長發男人才握緊了自己陌生無比的手,望着手中一張全家福卻是不知道在想什麽。

“公主……我知道,你還活着。”

“這麽多年你受苦了,是我,一直無法再見你一次。”

“你要是還聽得到我的聲音,就好好保佑在人間的王栩吧,他是個好孩子,應當長命百歲,一生平安,哪怕只是像個凡人一樣活着,你說是嗎。”

這話音最後到底是留下了一個懸念。窗外的風呼嘯而過。天空似乎愈發地暗了。

00:00

一輛颠簸的卡車駛過一排高層建築下的小區。

伴随着車輛的黃色燈光一閃而過。

這一整個小區內的一棟樓卻在夜空的矗立下折射出一種奇怪的光芒,這光芒不是城市光源,而是一種像從地底冒上來的青白二光。

這青白光,投射在樓頂。

樓頂最上方鎖着的一間房子裏,果不其然有兩個牆上的影子模模糊糊,但看得出體型龐大的身影,這身影一個像巨型獅,一個像只巨象。

二妖手中各有一瓶,此瓶未露全貌,但有個極響亮震懾的名字,名為陰陽二氣瓶。

偏偏在這兩個大妖面前,還跪着一個人。

一個一身破爛僧衣,卻天生沒有臉,只有個瘦條條的岣嵝背影在虔誠跪趴在地上喘氣發抖的醜陋僧人。

【“方海問。”】【“多謝你的幫忙,才讓我們找到了龍江市,否則那個和佛教引渡衆生的淨土息息相關的龍泉山景區現在已經消失了,我們怕是還尋不到你的法僧好師弟,也拿不住他的弱點。”】

巨象陰森地開口,叫出了這無面僧的名字。兩根墜着月光石華麗牙套的象牙也在牆的倒影中若隐若現。膽小軟弱的無面僧抖了抖,卻也從嗓子眼裏發出怪異的笑聲道,

“嘻,嘻……兩位菩薩折煞我了。”

“那個人不過是個被我師傅撿回去的孽種,還,還是個當年在龍湖之水中,親手殺了我師傅師兄的孽種,哪裏能算我的師弟……”

“海問如今拜入菩薩的門下,就是菩薩的信衆,自然要用香火食物供奉,好好對付他,再幫二位尋到寶物了……”

【“好,真是好狗,龍泉山教出來的高僧徒弟果然沒錯哈哈……”】

“菩薩說的對,菩薩說的都對……”

這話,樓頂三人說着都笑了,一時間,月光投射到他們所身處的地方,才見這就是一整棟小區的樓頂。

從一樓到十樓,防盜門上,每家都能看見濺上了紅紅白白的污濁物,空氣中,亦有一股撲面而來的恐怖血腥氣。

銀色的電梯門前,随着數字跳動,門開開合合。

血紅一片順着樓道口臺階流淌下的紅水将整個樓房下去的七八層都淹沒了。

電梯間內,還有一個個住戶的家中裏,倒挂着,丢棄着一具具面朝着下方留下,已經被吃的只剩下一根根白骨碎屑的活人。

單元房樓下,一個個郵箱小門面朝外開着,被剝皮後的活人器官,還有被分屍拆解的眼珠子和舌頭挂在送奶箱的上方。

這一切,恰如一句古語西游中所說。

①骷髅若嶺,骸骨如林。

人頭發翙成氈片,人皮肉爛作泥塵。

人筋纏在樹上,幹焦晃亮如銀。真個是屍山血海,果然腥臭難聞。東邊小妖,将活人拿了剮肉;西下潑魔,把人肉鮮煮鮮烹,恰似個人間地獄。

也是在這樣一幕真實如恐怖片的妖魔入世氛圍中,這俨然又變成一個洞府的樓房入口,終于隐約浮現了三個血紅色的人血大字。

——‘獅駝嶺。’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本文可以留言讨論,小破文感謝大家的支持,小羊愛你們喲麽麽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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