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然就從手上褪下一個玉镯子來:“越看你越是投緣罷,這也送與你,可是好物,你瞧這水色,與你膚色最是相宜的。”她握住江素梅的手腕,就往上面套。

江素梅吓一跳,這人也太大方了罷,才送過見面禮,又來送玉镯,她忙道:“堂伯母,這我不能收的。”

誰料鐘氏力氣大,猛的就把玉镯套上了她的手腕,還很得意的道:“看罷,我說好看呢!”

江素梅皺了皺眉,沒法子,暫且只好戴着,到底是長輩,她去請示過餘二夫人再說。

餘二夫人此刻正同張氏閑聊,張氏對朝堂上的事頗為關心,對江家老爺子的遭遇感慨一番,又道:“相公他們也是想出力的,只到底沒什麽用,幫不上忙。”

餘二夫人忙擺手:“這事兒你們不用管,文殊他們都還不知怎麽呢,好似仍沒個法子,且再看看罷。”

江素梅這會兒過來,張氏向她招招手問:“你祖父可好呢?”

肯定好不到哪兒去,老爺子被江兆年氣狠了,沒有生病都算好的,江素梅道:“只怕要等事情有個了斷了,不然祖父都不得高興。”

張氏搖頭道:“那章醇委實可惡,做事太過壞了,最擅是過河拆橋的,也是狠毒。我上回聽相公說,那魯夫人常去北鎮撫司,哭着跪在門口求,那裏也不準她進去見一面。”她長長嘆了口氣,要說那魯夫人,年少時還與她有過交情,誰料卻嫁錯了人,還得受這份苦。

故而她問起來,他相公餘謙知道她念及那點交情,才與她說,不過卻也不可能出手相幫,誰叫那魯古則乃是章醇的人。

餘二夫人便也惋惜一番。

江素梅在旁聽着,心思卻是一動。

魯古則是章醇一會兒的,不然當初也不會出手彈劾餘文殊,他興許知道章醇的痛腳也不一定,如今他關在獄中,不與外面聯系,自是掀不起風浪,可是他還有妻子,還有孩子啊!

“三堂嬸,那魯古則是關在诏獄麽?”她詢問。

“便是那處,吃人不吐骨頭的!”張氏說到诏獄滿心恐懼,多少人投進去,能有幾個出來,出來的,多數也是殘缺不全,活不了多久的。

江素梅便不再問,只抽空把剛才的事情告訴餘二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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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二夫人對她的舉動頗為滿意。

她其實很不喜歡鐘氏,便說道:“你把镯子給我。”

江素梅早把镯子摘了下來,聞言遞給她。

餘二夫人笑道:“你這般謹慎是好事,只文殊那裏,不必這樣,上回我聽說為個送傘二人還鬧了?他這人雖則平日裏做事有條不紊,卻也有自己的脾氣,你只哄一哄便是,咱們餘家幾個男兒都是一般的,這做好了,便也無別的要求。”

江素梅臉微微一紅,果然在一個宅子裏,好多事情都藏不住,她點頭:“兒媳知道了,以後會注意。”

餘二夫人就把镯子一晃:“我拿去還給她,你這個堂伯母啊,以後若有話再同你說,你不必理,只口頭敷衍過去便是,不好說的,再告訴我。”

江素梅應了聲是。

回頭她再看到鐘氏的時候,鐘氏倒也沒有露出不悅之色。

三人用完飯,又同他們閑談會兒才回來。

餘二夫人下了轎子,敲一敲肩膀道:“也是累呢,還是咱們這兒好,人少清淨,不似那邊呀,光一個個說過來,口都渴了!”

餘二夫人也有自己的真性情。

餘大夫人笑了笑:“總是難得去一回。”

餘文君不知從哪兒跑出來的,叫道:“去那麽久,可把我等的,我原想找大嫂借下花樣圖呢!上回大嫂給娘做得鞋子很好看。”

餘大夫人道:“總算享到兒媳婦的福了!”

“可比不得你,你是享了多少年咯。”餘二夫人玩笑間,又覺擔心,“雪卉怎不見好轉呢,上回那馬大夫可是做過禦醫的。”

餘大夫人的臉色就黯然下來:“這孩子先天不足,很難調養,只能慢慢來,大夫說,急也急不得的。”

餘二夫人便嘆了口氣。

江素梅也是惋惜,她知道餘謙夫婦恩愛,姜氏又是個溫柔賢惠的,可卻一直病着不能康複,便覺得老天爺沒長眼睛,那麽好的人,還如此折磨她。

“不過還是比以前好一些了。”餘二夫人安慰餘大夫人,“聽大夫的,總有轉機呢。”

餘大夫人點點頭:“但願了。”

餘文君随後同江素梅去拿花樣圖。

江素梅問:“怎的你今兒不去那裏?”

“不想去。”餘文君撇撇嘴,“二嫂,我頂頂讨厭那邊的,你是不知,前幾年可煩呢他們,祖父做首輔的時候,總是求這求那,祖父有次惱了,狠狠罵了他們一頓,才稍微好些,不太來了。後來祖父致仕,他們才真的消停,其實還不是怕連累他們麽,臉都不露一下的,這些小人,我才不想理!”

原來還有這些緣故,江素梅奇怪:“真的一個好的都沒有麽?”

“三堂叔跟三堂嬸還算好罷。”餘文君想了想道。

難怪餘二夫人同張氏說的話最多些,江素梅了然,也怪不得她會立刻退了鐘氏送的那玉镯子。

“二嫂,一會兒你也給我挑個。”餘文君挽住她胳膊道,“我做了送與大嫂的,她身子總不舒服,鞋子便要常換軟的,我多做一雙于她,要是漂亮,她看見了也高興。”

在最初的印象裏,餘文君高傲自大,可她成了她的妹妹,卻常常顯出幾分嬌憨,待人也極有感情。

江素梅挺喜歡她:“那我也做一雙送給她,咱們一起找找,我記得有好幾樣适合大嫂這個年紀穿的。”

二人挑了會兒,一個選了桂花滿枝,一個選了綠葉櫻桃,都很是清新好看,很配合姜氏。

餘文君很滿意,贊道:“這些圖樣真不錯。”

“你找人描了去好了,省得總來借。”江素梅很大方,“其實我這也是別人送的,咱們一家子,不用客氣。”

金姨娘送的花樣還真有用,她們都很喜歡。

餘文君高興極了,為表同她友好,拿了針線在這屋裏與她一起做起鞋子來。

餘文殊回來時便是看到這幅景象。

江素梅忙把手裏東西放下,給他去脫官袍。

官袍緋紅的顏色,十分鮮豔,可穿在他身上,卻格外英挺,比起那些家常袍子,他穿起來多了官威,整個人透出冷峻的氣息,自是有別樣的魅力。

這張臉,不知道加了多少分啊,江素梅暗自感慨。

看那一雙白皙玉手在他腰間摸索,想解開玉帶,他心裏便是一癢,若不是餘文君在旁邊,恨不得就吻她一下了。

“聽說今兒去了定阜街?”他低頭問,氣息拂過她發間。

“嗯,又得了好些東西。”她擡頭一笑,眉眼彎彎,“一會兒給你看,堂祖母送的東西好稀奇,我都不知是什麽。”

她也是匆匆看了一眼,後來便沒時間去細究,只同餘文君挑花樣。

餘文殊捏捏她臉蛋:“定是你笨了才不知呢。”

語氣親昵,動作暧昧,餘文君臉就有點發紅,咳嗽一聲道:“哥哥真是,算了,我也不打攪你們,自回去做了,大嫂,我明兒再來找你。”她讓丫環收拾下東西,趕緊離開。

江素梅皺眉:“相公,你把文君羞走了,下回可別這樣,我原想留她吃飯的。”

“她又不是沒地方吃。”餘文殊不以為然,“我只是這樣,她就看不得,一會兒吃飯,我還喂你,她又哪裏吃得下呢?”

自從上回在書房後,他似乎嘗到了喂飯的樂趣,每回總要來上一次,江素梅輕啐一口:“你越來越不正經了,幸好外頭無人曉得,只當你餘大人是跟神仙一樣的翩翩佳公子呢。”

她以前也不知,睡過之後,才曉得他也是一個普通的男人,調戲妻子這種事,基本上是想做就做,不帶猶豫的。

餘文殊哈哈笑起來:“別人我管什麽,只要你知我是如何便行。”

江素梅哼了一聲:“太知了,便無神秘,相公你又懂嗎?”

有道是距離産生美!

餘文殊目光深沉的看向她:“為夫到底如何,你還未盡知呢,別太早得意。”

江素梅無語。

飯後,她就把餘老太太送的見面禮搬過來。

那東西雖然不大,可卻重的很,近看就只是一個鐵皮盒子,雖有鎖,也有鑰匙,卻還打不開。

“裏頭有機關的。”餘文殊一眼就看了出來,意味深長道,“她竟把這送與你,倒是舍得了,上回大哥成親,不過也才送了一對赤金簪子給大嫂。”

對她看重,那就是對餘文殊看重,莫非老太太也有所求?

她忙道:“那要不要還回去呀?”

“不用,他們那邊成親,咱們也一樣送東西的,禮尚往來罷了,再說,也不知幫過多少,收這個無愧。”他撥弄了兩下,只聽盒子咯的一聲打開了。

原來是個精巧的首飾盒子,共有三層,最下面一層空間甚大,可以放值錢的物什。

“好啊,東西放裏面,別人要偷也不好偷呢。”她很新奇,拉住他袖子,“你快教我怎麽開。”

餘文殊便教了一遍,又道:“要不是我少時曾見過相似的,也不會那麽容易,這乃是前朝大師傅胡為所制,當年專給宮裏做的。老太太的姐姐那會兒是貴妃,定是送與她不少,才能有這些。”

還是皇宮裏出來的,怪不得那麽特別,江素梅看着很喜歡,伸手開開合合的玩,十分新奇。

餘文殊瞧着她,微微一笑,這會兒倒是像個孩子了。

她又命翠羽把幾樣值錢的首飾并銀票放了進來。

餘文殊還有事情,正要換了單袍出門,江素梅想起魯古則,忙叫住了他。

☆、52 交給我來辦

見她眸中跳躍着興奮的光,竟比燭火還要華耀,他疑惑道:“何事?”

她讓他坐下,才道:“原來魯古則跟範海一直沒有放出來,魯夫人想見見都不可得,我想,這對咱們來說,應是一次不錯的機會。”

餘文殊的目光一閃,帶了些許驚訝:“你從何得知?”

“是三堂嬸與母親說話時提到的,好似三堂嬸跟魯夫人有些情誼。相公,那诏獄你有辦法請人通融一下,叫魯夫人見到魯古則麽?”

他嘴角微微挑起:“見到了,又如何呢?”

“二人自然要商榷事情呀,魯古則被皇上投入诏獄,要麽是不準備給他活着出來,要麽便是長久的關押,生死也是未知的。這樣的結果,他自己肯定沒有料到,這種時候,最期望的自然便是活命了,可章醇并沒有救他的意思,正常的人,此刻會怎麽想呢?”江素梅眯起眼睛,“難道不後悔去做了出頭鳥?難道不恨章醇?難道不想挽回嗎?一定會想的!”

她摩拳擦掌,好似要上戰場沖鋒的士兵!

這樣的她,正是像那幅狂草上噴薄而出的鋒利刀芒。

餘文殊唔了一聲,靜靜看着她片刻,擡手摸一摸下颌道:“你想得不錯。”

“你也覺得?”江素梅握住他手臂,“相公,那這件事就交給我去辦罷,我定會說服魯夫人的,只要魯古則真的知道一些秘事,便不枉此行。”

“好。”餘文殊同意了。

見他絲毫不曾猶豫,江素梅也愣了下,但更多的是欣喜,問道:“那我什麽時候去?”

他沉吟會兒:“後日罷,假如你說服了她,先不用急,等适當的時機再說。”

江素梅心想,他肯定是有什麽手段還未使出,那麽,應當是要配合此後事件的發展,才能把章醇置于死地。

她明了,道了一聲好,便取了紙筆去想提要。

說服一個人去反抗一股強大的勢力,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她需得有個周全的準備,叫人無法拒絕才行。

看她興致勃勃,餘文殊嘴角彎了彎:也是時候讓魯夫人見到魯古則了,倒不知她是否真的能勝任?

也罷,且讓她去試一回。

京都的夜晚此刻并不算暗,勾欄胡同燈火輝煌,絲竹陣陣,正是熱鬧的時候。

章醇左手摟一個嬌笑連連的妖媚女子,右手又擡起酒盅一飲而盡,他下首還坐着三個人,都是衙門的官員,當然也是他的心腹,但今日,程順并不在其中。

“大人現今一帆風順,百官為馬首是瞻,當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一個下颌留三寸胡須,淡眉細目的男子滿臉谄媚的吹捧。

他叫王勝,正是老爺子深惡痛絕,曾開辦茶話會的人。

章醇一聽,得意的大笑起來。

其他二人也是一番恭維。

就是那女子也知章醇現在的威勢,嬌聲軟語的巴結他,毫不保留的拿自己柔軟的身子去撩撥。

章醇立時就心猿意馬起來,一只手狠狠在下面揉搓她。

底下三人未免尴尬,卻也不敢離開,只陪着笑。

王勝又道:“如今大人如此威風,令公子定要同榮也!”

章醇的手便停了停。

上回飛騎軍解散之後,章秋帆成了光棍統領,正是閑着呢,王勝說得對,作為父親,是該為兒子考慮考慮了。

“依你之見,犬子該去哪兒呢?”

王勝最近的表現不錯,章醇很信任他。

“令公子神武非凡,将來必是将才,京都神機營非他不可。”

章醇眉毛立時挑了起來:神機營屢立戰功,若是歸兒子所管,日後必會再立大功,得個封爵未必不可呢!

“好,好,好主意!”章醇拍起手來,但很快他又有所顧慮,“神機營現所屬敬王,倒是難辦。”

“不難辦。”王勝神秘一笑,“歷來皇帝都忌憚王爺,敬王手握重兵,原本就不可取,給他一個擁兵自重的罪名定會讨皇上歡心的,您不見皇上早就想取回兵權了嗎?不然上回江家的事,皇上能這樣處置?他們兩家可是親家啊!”

“也對!”章醇眼睛一亮,皇上都沒有給敬王面子,那肯定是早就看不順眼他了,“好,你們立刻準備一下。”

那三人連忙應了。

清晨的太陽剛剛升起,門口便響起了敲門聲。

聽下人說是一位官家夫人,魯夫人想都不想,便揮了一下手。

這些天,她着實難受,不止心痛,也恐懼,也煩惱,哪裏還有空去應酬官夫人呢,自然是拒絕不見。

下人忙道:“那位夫人說,是關于老爺的,她能讓夫人見到老爺。”

“什麽?”魯夫人跳起來,“快請!”

門一開,穿一身石青色衣裙的江素梅慢慢走了進來。

她打扮極為簡單,卻很是肅然,再往上看,那一張臉兒是溫婉的,看向魯夫人的時候,透着幾分憐憫,又有幾分安慰。

魯夫人搶上前去:“你說你能讓我見到相公?”

江素梅點頭:“是。”

“那咱們快去!”

江素梅笑了,魯夫人當真是急不可耐:“您不問問我是誰?”

她的目中又多了些冷意。

魯夫人就疑惑起來,警惕的退後一步道:“你是誰?”

“我是餘家的二少夫人。”江素梅不急不緩道,“當初魯大人便是因彈劾我相公而被抓去诏獄的。”

魯夫人大駭,揮手道:“你快走!”

“夫人不想見魯大人了嗎?”

“你定是騙我的。”魯夫人搖頭,“便是相公曾得罪于你們,此刻他已入獄,你們不要再來了!”

江素梅道:“我相公無礙,故而我不是來尋事的,只魯大人為章大人效力,如今落得這個田地,當真可嘆。夫人您可有去求見過章大人呢?他如今呼風喚雨,想必讓魯大人出來,乃是小事一樁。”

魯夫人臉頰抽搐了一下,目中難掩狠意,但卻閉着嘴不說話。

“我便直說了罷。”江素梅道,“章醇是我餘家,江家的仇敵,早晚會讓他付出代價,魯大人現改變主意還來得及,有朝一日尚能出诏獄。若是一意孤行,等到章醇失利,許多事便會水落石出,魯大人也得沾點光罷?到時候,在诏獄的日子可就更加難熬了不是?”

“你,你在威脅我?”魯夫人臉色煞白。

“我在說事實,夫人見到魯大人,不妨與他商量一番,此生到底該如何度過才是。”江素梅頓一頓,“若是魯大人執迷不悔,只怕是沒把夫人與公子,姑娘放在心上了。”

魯夫人渾身一震。

她也是害怕這種情形,畢竟他們一家子都要依靠相公呢,他自從被關了,家中可謂一團的亂,長期下去,一個家就得要毀了!

她絕不能讓這件事發生。

魯夫人挺起胸膛:“我會考慮的。”

江素梅知道她已經領會了其中的道理,淡淡笑了笑,抛出了最後一個誘餌:“其實出诏獄亦不難,有道是世上無難事麽。”

他們能讓魯夫人見到魯古則,将來定也有辦法讓他出來,這是給予的承諾。

魯夫人自然聽明白了,颔首道:“多謝少夫人提醒。”

江素梅微一點頭,告辭走了。

皇帝出了太和殿,身體疲乏,徑直往乾清宮而去。

外面炎熱,宮裏自然是清涼的,兩個青銅大鼎裏盛滿了大塊的冰,不停的散發出寒氣,又慢慢化成了水。

小太監端來冰鎮的楊梅湯給皇帝飲用。

“把敬王叫來。”皇帝躺在竹椅上,稍稍解了乏,便想與敬王玩一玩雙陸棋。

他此生有兩大愛好,一個是蹴鞠,一個是雙陸棋,在京都玩雙陸棋最好的三人中,敬王便在此列。且二人少年時便熟稔,頗有兄弟間的感情,皇帝便常常招了他去。

但今日,敬王的心情很不好。

皇帝也看出來了,終于忍不住問:“實源可是有什麽心事?”

敬王放下棋子,長長嘆了口氣,忽地站起來,向皇帝躬身行一禮道:“還請皇上準我回江西罷!”

敬王府原先的封地便是在江西的,只因得先帝信任,才一直留在京城。

皇帝大驚:“這是為何?”

敬王這才露出憤怒的表情:“皇上,章大人委實膽大包天,昨夜竟派人警告臣,讓臣自動撤出神機營,交出兵權,臣如何待得下去?不如就回江西了!”

皇帝震怒,只他沒有立刻下決定,點頭道:“此事朕已知,實源不必理會便是,且消消氣罷。”

他命人端來楊梅湯與敬王喝,用的是他慣用的琉璃杯。

那是莫大的榮耀。

敬王忙道不敢。

“實源你為國立下戰功,使得邊疆和平安寧,完全當得。”

敬王聽皇帝這般說,才恭恭敬敬雙手接過來,把楊梅湯一飲而盡,尚需再跪在地上,謝過聖恩。

皇帝請他起來:“繼續下棋罷。”

敬王只得陪同。

等到敬王走後,皇帝的臉色才完全沉下來,吩咐趙桂:“把陸言叫來。”

陸言是錦衣衛指揮使,掌管整個錦衣衛,也是威風八面的人物,一來便跪拜在地。

皇帝并沒有讓他起來,只問:“昨夜果真有人去過敬王府?”

陸言手下無數,四處監視百官,點頭道:“是有。”

“何人?”皇帝問。

“王勝。”

皇帝當即就把桌上的琉璃杯給狠狠砸在了地上。

朝堂無人不知王勝巴結章醇,他的醜态是聞名的,那自然是章醇的手下了!

☆、53章醇的倒臺

過了幾日,果然就有人彈劾敬王,皇帝沒有理會,倒是章醇上奏疏的時候,因一個小小的錯誤,被皇帝罵得狗血淋頭。

朝中百官多數都是人精,他們敏銳的捕捉到了其中的信息。

皇帝對章醇沒有耐心了!

是時候了。

一向耀武揚威的章醇将會為以往所作所為付出最慘重的代價。

打響第一炮的,乃是魯古則的外甥宗貞吉,他要求重新審理去年關于工部左侍郎湯鼎的貪墨案,稱此案必有大冤。

皇帝準了。

湯鼎此人政績斐然,只一個缺點叫皇帝很不滿,他性格桀骜不馴,皇帝說上一句話,有時候能頂上兩句,貪墨案發生後,便被發配充軍去了。

此案由大理寺主審,其他兩部司法部門協理,不日後,得到一個結果,湯鼎是被冤枉的,陷害者乃是現任工部左侍郎張伍。

張伍立刻就被投入了大牢。

章醇終于感受到了威脅,張伍乃是他的左膀右臂,也是第一個追随他的人,只因一樁舊案竟然就翻了跟頭,不消說,原先依附他的人,定是已經倒戈。

他恐慌了。

然而,事情的發展快的讓他承受不住。

有道是牆倒衆人推,早幾年被章醇欺壓的官員不少,此等大好機會,他們決不會放過,一場浩大的彈劾攻擊,朝着章醇海浪一般席卷而來。

這幾年,他犯過的壞事不少,貪污,誣陷,搶占田地,欺壓百姓,一樁樁數上去,幾十上百件都有。

皇帝着人調查。

審理章醇案件的官員就犯難了。

皇帝下令查案,有時候是真得細細調查,有時候是讓你糊弄過去,有時候是暫時擱置,可這一次,皇帝的語氣好似未明。

正當這時候,有兩個人幾乎同時上了奏疏。

內容都相差無幾。

都是指責章醇枉負皇恩,欺上瞞下,連帶三個司法部門也一起彈劾,稱他們未盡糾察核實之責,令冤案四起,理當問罪!

這二人,一個是餘文殊,另一個乃是程順。

衆人此時才恍然大悟,也忙紛紛彈劾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衆官員。

所有的錯,都只在于章醇等人與負責案件審理的司法部門,與旁人無關,與皇帝更是絕對無關的!

三大司法部門被牽累,一個個自是惱火無比。

當初章醇手握大權,皇帝撒手不管,首輔金大人自身難保,他們本就難做,也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哪裏管得了這麽多,這下好麽,出了事了,全都是他們的錯了!

他們自然就把氣撒在了章醇以及他一幹手下的頭上,往死裏的整,不是說他們不幹事麽,這會兒給你掀個天翻地覆的。

這種情況下,章醇還有活路?就是在街上白吃過人家一碗牛肉面,那都能被問罪。

章醇最後判斬刑,兩個兒子流放。

前後不過三年,章醇在朝堂上經歷了微不足道,不可一世,到最後,又丢了性命的過程,當真是只如清風一般,飄來飄走,快得令人唏噓。

魯古則也從诏獄放了出來,罷官為民,比起在獄中被折磨一輩子或流放,這算讓他們一家滿意的結果了。

章醇的其他心腹,結局不一,比如程順,憑借着他一貫的好名聲,并沒有受到任何責罰,畢竟他不像別的巴結章醇的人那般無所忌憚,他甚至在章醇做下壞事的時候,還曾伸出手幫過一些官員,所以他仍是安穩的坐着他的吏部左侍郎的位置。

比如王勝,他竟然也沒有受到嚴重的處罰,僅僅只被貶官,下放到偏遠地區當了小小縣令。

不過,多數都是罷官與流放,章醇一黨算是被清掃一空。

朝堂上難得的顯出一片幹淨。

江素梅聽到這個消息後,先是歡喜了一陣子,畢竟大仇得報麽,可惜俞朝清不在京城,不然他這熱血小子一定會萬分高興的。但很快,她又有些失落,想這章醇氣勢洶洶,作威作福了幾年功夫,結果也是說倒就倒,脆弱的好像一只螞蟻。

當官,當真是一個高風險的職業啊!

見她又愁眉不展,餘文殊笑道:“怎的,還沒有解恨?”

“他都要被斬頭了,還恨什麽呢。”江素梅嘆了口氣,“我只覺得你在朝為官真的很不容易。”

原來是在擔心他,餘文殊攬過她的腦袋,靠在自己懷裏道:“別怕,我總是會為自己留一條後路的,不管遇到什麽,你都不要慌張。”

她嗯了一聲,伸手玩着他腰間的玉佩,又道:“相公,其實咱們費這麽些功夫,都不如皇上一句話,說起來,你覺得皇上會是昏君麽?他怎的能容忍章醇那麽久?真是只為上回替王皇太後該谥號的原因?”

她說到了關鍵之處。

餘文殊沉吟片刻道:“章醇在這段期間處置了不少官員,是罷?”

“是啊。”她擡頭看向餘文殊,等着他下面一句話。

他卻又不說了,捏一捏她的臉頰道:“你覺得呢?你先自己想一想,我再回答你。”

江素梅皺起了眉。

章醇為清除擋在自己面前的障礙,确實對付了不少官員,然後再安插自己的心腹,都是為他自己。

那跟皇帝又什麽關系嗎?

她陷入了沉思。

章醇此人下手狠毒不假,可是這人少了謀略,少了良心,他一心裝得都是自己,他有時候就像一只餓狼般,不分青紅皂白的到處咬人,只要他餓了,他不會管別的!

她想了又想,忽地眼睛一亮:“難道……”

他知道她已明白,欣慰笑道:“你知道就好。”

門外青禾傳話道:“少爺,少夫人,江老爺子派人來,請你們明日過去一敘,也請了大爺跟大少爺他們的。”

明日是休沐日,章醇得到了該得的下場,老爺子定是太過高興,想叫他們去吃飯,慶賀一番呢。

“好,就說我們去。”江素梅道,又覺不妥,忙問餘文殊,“你有空麽?”

剛才明明就給他做了主,幸好還曉得問他,餘文殊好氣又好笑:“自然去了,看你那麽着急。”

青禾就去回了。

餘文殊讓人去找兩壇美酒出來,到時候一起帶去江家。

餘二夫人聽說了,過來道:“多帶些去,那果子酒也帶一壇,對了,前幾日莊上正好還送來一桶鳜魚,也一起拿了。”

鳜魚這種魚,京都是不出的,運到這裏還能活下來,那是花費了不少精力,江素梅忙感謝餘二夫人。

餘二夫人笑道:“謝什麽,一家子還客氣,再說,是該高興一下。”

餘二夫人對那章醇也是深惡痛絕的。

第二日,一家子便去了江家。

老爺子早命人準備了豐盛的宴席。

老太太看餘家随身帶了好些東西過來,也是頗為高興,與餘二夫人聊了起來,還道江素梅年紀小,不太懂事理,萬事要餘二夫人包涵。

餘二夫人便說哪裏,稱江素梅做的不錯。

親家見面,無非就是說這些。

江素梅坐了會兒,就見俞老太太來了,登時就撲了上去,她沒想到,原來還請了外祖母來的。

“蟲娘,你長胖了啊。”俞老太太上下打量她,“這我就放心了,原本也想來看看你,正好親家就來請了。”

那都是老爺子的主意,老太太是無所謂,總是不會反對的。

江素梅笑道:“外祖母別挂念我,我好得很呢,再過段時間,柳州那裏應會來信的。”

實在是那馬平縣離的太遠,一來一去,得要差不多一年的功夫,當真是惱火的很,現今俞朝清只怕是才到馬平縣,那報平安的信送過來,又是幾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俞老太太點頭:“我曉得了,想是不會出什麽事的。”

時間久了,老太太驚慌的情緒也有些淡,總是想着壞的一面,到底是不行的。

江素梅見狀,安心了一些。

過得一會兒,李氏的娘家李家也來人了,還有沈珏夫婦也一同到來,看來真請了不少人呢。

不過敬王與江念梅還是沒有出現。

但江素梅最近也想通了此事,為何江念梅嫁去敬王府之後,很少往府裏來,其實敬王都還沒來過呢,江家就跟沒有這個親家似的。

至于餘文殊跟敬王這對連襟,更是不見有什麽互動。

原因大概是,敬王為避嫌,怕皇帝起疑心,說起來,這人委實也小心的很,但總是好的,小心駛得萬年船麽。

老爺子在宴席上興奮非常,看起來他是真的高興,一是他原本就極為鄙視章醇這個禍害,二是,他還被章醇害得致仕。現在章醇受到了報應,對老爺子來說,沒有比這個更加讓他痛快的事情了!

他不止自己喝酒,還勸着幾個小輩一起,到最後,醉倒了一排。

餘文殊的臉頰也是緋紅,看來一樣喝了不少。

江素梅便讓小厮扶去了二房,她之前住的地方。

那裏草木正長得旺盛,青翠欲滴,間歇小花點綴其中,別有一番清新。

餘文殊躺倒在床上,目光顯得有幾分迷離,真是有些醉了,可是這醉意染上眉眼間,平添了一些誘惑。

江素梅給他蓋上被子,輕聲道:“你睡一會兒,等好了,咱們再回去。”

正當要走,他一只手卻伸出來,抓住她手腕,一用力就把她拉倒在了自己的胸口。

☆、54 插手

江素梅一驚,心差點躍出來,只當他要做什麽孟浪的事情。

“冷,你抱着我。”他卻閉眼,慢慢吐出幾個字。

這樣的天,竟然會覺得冷?江素梅趴在他身上,拿手掌往他額頭一探,發現那裏滾熱,才知他是生病了。

她小聲道:“我給你多蓋些,你先睡。”

餘文殊已經沒有反應,眉心卻微微擰了起來。

她輕手輕腳下床,叫翠羽再去抱厚一些的被子,給餘文殊蓋上之後,命翠羽在此處照顧,她自己又去了餘二夫人那兒。

“像是風寒,大概這幾日勞累了,又不知是不是出汗吹了風。”江素梅詢問,“要請哪位大夫來呢?”

餘二夫人立時心疼的很:“定是疲乏了,早起晚歸的,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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