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轉瞬溫存湮滅了無痕
作者有話要說: 十九章鏈接位于第十八章“作者有話說”
除夕的夜晚,窗外是劈啪作響的鞭炮聲。相府裏因了主子的心氣兒而顯得死氣沉沉。大家都謹慎而匆忙地來往行走着,連年夜飯也變得可有可無般。
皎皎坐在紫檀雕花的大床上,床帏垂落下來,擋住她半邊晦暗不明的臉。
楚玉腿上蓋着藏青薄毯,看着一言不發的皎皎,神色無波無瀾,平靜如早春初融的湖水。
空氣中隐約的檀香纏繞在兩人之間。
良久,皎皎緩緩開口道:“當初我和秀靈從将軍府偷跑出來,誤打誤撞闖了你的相親會,那時候我擋在秀靈前面不讓她做你的妻子,你就在屏風後面,穿着丹青常服,烏發束冠,眸似星辰。我當時就想,天下竟還有這般好看的男子。後來我嫁給了你,依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人問過我的意見,我嘴上不說,可心底到底還是歡喜的……阿玉,你知道嗎?我不後悔做了你的妻子,我任性,可是我卻碰到了比我還霸道的人,我魏皎皎自認倒黴,我只想一心一意做好你的妻子……”
“我知道。”楚玉甕聲。她總是那般天不怕地不怕,仿佛這世間沒有難事,可是如今,她卻坐在他對面兀自垂淚,一顆一顆,仿佛砸在他心頭。
“我爹兩朝為官,征戰數十年,與将士們同生死。小時候,爹就同我跟哥哥講忠孝之道,我聽不懂,可是卻看到哥哥們聽完後個個臉上都豪氣萬丈,争做熱血男兒,那時,爹爹臉上笑開了花,他說,這大好河山,萬民安康,他死後,希望還能有人接着他手中那柄長槍。阿玉,我不相信這樣的爹爹會偷換軍饷。”
掌燈了,丫鬟們手持燭臺,陸續從房中走過,點燃一盞盞燈。楚玉不說話,他垂着眼睑,長睫如蝶翼剪影,在昏黃的燈光中微微抖動。
她想問的答案那樣清晰,可是他卻不敢觸碰。
“阿玉,我不想爹爹做替罪羔羊。”
楚玉肩頭微顫,仿若背後挨了一記悶棍。
“你為什麽不說話?為什麽不問問我?不問問我為什麽說這些?!”皎皎從木床上乍然彈起,雙拳重重落在床板上,清冷的房間裏驟然回蕩着轟鳴,楚玉仍未擡頭。
“因為這件案子牽扯到她,是麽?阿玉,長公主多年來野心昭然,處處與你為敵,是麽?可你們的政治,為什麽要牽連我可憐的父親!”
“那是天下的政治。”
“我不想你們的前塵舊事成為我家破人亡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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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毯下,楚玉握拳的掌心有黏膩的液體流過,“你知道些什麽?”
皎皎直視楚玉的眼睛,她還記得它們笑起來彎如皎月的樣子,可如今,那眼底的冰冷,如寒刀冰刃,直将她削的體無完膚。她有些退卻,可是血液裏湧動的熱流卻由不得她停歇,皎皎頓了片刻,昂首,嘴角帶着冷笑,目光落在他薄毯下的雙腿上,“知道它們為什麽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如破空而來的利刃,四周平靜的氣流一瞬錯亂,楚玉的身體不可遏止地簌簌抖動着。皎皎詫異地感覺到周身異常回旋的空氣。
這樣勢如破竹的內力乍洩,任一個哪怕只有三腳貓功夫的人都可以輕易感知,何況皎皎。
“呵,你還有多少事瞞我?”同床共枕許久的人,皎皎竟發現自己對他一無所知。
“魏皎皎,為□□,有許多可為,也有許多不可為。”
皎皎上前一步,嘲諷道:“問你的過往,揭你的傷疤就是不可為的?你縱容她拿我的父親做替罪羊就是可為的?”
“我沒有縱容。”
“你是鬥不過她頭上那頂金枝玉葉的帽子?還是越不過自己心底那份藕斷絲連的感情!”皎皎不知自己怎麽就說出了這些,她竟刻薄的不曾給自己和他留一絲退路。
“我無須為你的臆想多做解釋。”楚玉頹然嘆了口氣,薄毯下的雙腿微微抖動,他握拳掩住輕咳,良久才緩和過來,“皎皎,別任性,你信我。”
他明白如何為人臣子,他明白如何為父母官,他明白天下蒼生社稷萬千,可他卻不明白一顆簡簡單單的女人心——他的女人的心。皎皎只覺得眼前的東西開始變成模糊的影,泛着水波,恍恍惚惚墜落,清晰,複又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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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時分,落雪初霁。
皎皎一身勁裝,肩頭扛着麻布包袱,乍一推門,清冷的空氣迎面撲來,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她并非不辭而別。臨行前,她刻意修書一封,講明自己歸寧的想法。
望着那抹嫣然的鵝黃徘徊在相府的朱漆門前,楚玉心頭不知湧動上何種滋味,像是秋風乍起的蕭索,說不上多強烈,只是渾渾噩噩的失落。
“想去就追。”沈鏡伊站在楚玉身後,負手同樣望向皎皎離去的方向。
“讓她回去也好,雙方都冷靜下來,路上替我照應好她。”楚玉忽然轉身颔首行了一禮,讓身為多年好友的沈鏡伊着實詫異。
皎皎緊了緊肩上的包袱,并不知道身後發生的事情。大門轟然打開的瞬間,她的心底不适沒有一絲躊躇,但轉瞬她失落的小臉上便迸發出堅定的神色,昂首闊步向前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