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血仇

“我原來是豫北人,家裏爹娘和倆弟弟,可是我七歲那年,縣老爺看上了我家的土地,脅迫我爹,然而土地是農民活着的根,爹不肯把土地“送給”縣太爺,最後被那狗官逼死了。于是娘為了防止我們幾個被繼續加害壓迫,帶着我們千裏迢迢逃到這贛州的一個小村子裏住下來。這個村子叫古樹村,村子裏的人都很好很和藹,對我們這女人領着三個小孩的一家更是照顧有加。我長到十七歲的時候,村子裏來了個游醫,就是劉雲兒,他比我小一歲,但那時候他還單純的想要靠着一雙手,拯救天下黎民蒼生呢,希望消除所有的病痛。他在我們村子裏的時候,給村裏無賴趙家兒子的娘看了傷寒之症,然而那趙家兒子不想給診費就罷了,還搶了劉雲兒的藥箱。劉雲兒自然是不肯走的,就又被他們打了一頓,我和弟弟經過看不過去他們欺負人,幫劉雲兒出頭搶回了藥箱,于是他就在我家住了一陣子,順便幫我娘醫治哮喘之症,至于語言啊,細談之後,才發現他是豫州人,竟然是老鄉。而幾日之後村子裏發生了一場變故。原本那幾年,朝廷收取的稅賦日益加重,其實本不是上層的問題,而是一級一級官員下來,每個都想中飽私囊,因而到了百姓頭上的時候,便成了戮命的刀。那幾年啊,每次到了收賦稅的日子前,都能聽到夜裏有人哭,可是百姓就是百姓,根本沒想過反抗。我家還算好的,畢竟三個兒子都長大了,去山上砍柴挖筍采藥也好歹能貼補些,那些純的靠天靠土地的人家就可憐了,因為那年是罕見的洪澇之年,顆粒無收怎麽繳賦?那一班衙役來收稅的時候,我正在山裏采藥,回來的時候才聽說,村西頭李家的兒媳和她小女兒和婆婆一起過,婆婆又常年卧病在床,兒媳實在是交不出稅賦,便想着把僅剩的一點兒糧食藏起來,留着給女兒和婆婆過活,那些衙役愛拿她怎樣便怎樣吧,好歹給老人和孩子一條活路。可是那班衙役聽說她不交稅,便是一通毒打,然後從她家的窖裏找到了那點兒糧食,才悻悻離去。可是就在他們走了之後,那媳婦便拿着菜刀,直接追上那些衙役,要和他們同歸于盡,可是一個受傷的婦人怎麽打得過他們,幾下竟然被衙役拿刀捅死了。這下村子裏的人都不能忍了,尤其是那些青壯年的男子們都憤怒的紅着眼,拿着鋤頭鐮刀就和那十幾個衙役拼了起來,甚至村裏的大伯大叔大嬸小媳婦們,後來全都拎着東西加入混戰。我弟弟長雨和長雷也都參與了這次的反抗,可是我們那是個小村子,總共才十幾戶人家,四五十口人,拼到底後,讓衙役跑了一個受傷的,剩下的全被殺死在村裏,而村子的損失也不小,老老少少,添了二十八座墳,包括長雨。我娘聽說了長雨的事情當時便急火攻心,劉雲兒在也沒救回來。我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原來安詳的村子裏到處都是血,村子裏的人收斂着各自親人的屍首,四處傳出低低的哭泣聲。我回到家,看到哭成一團的長雷,和旁邊自責不已的劉雲兒,自己也懵了。聽劉雲兒說了事情經過之後,我就帶着剩下的人,草草焚燒了死去的人的屍首,沒辦法,若是下葬,必會被那些回來屠殺我們這剩下的‘反賊’的官府之人,挖墳掘墓,曝屍荒野。然後就帶着剩下的糧食牲畜,簡易包袱,上了茫山。從那天以後,我就再不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靈,有什麽蒼天有眼善惡有報什麽的鬼話。然後,我們能一直隔絕世界躲藏在茫山中麽?一個是靠藏靠世外桃源一樣的構想是行不通的,更何況茫山上本就沒那麽多耕地,另一方面,我們全村都和官府又血仇。這個仇不報我們怎麽對得起那些燒成灰燼的親人,所以我們不劫商人不劫農戶,哪怕劫個惡霸我們都不曾害他們性命,而只有官府的,不管大小我們都劫,而且,一個人都不會放過。”

看着長風那明顯不佳的面色,三兒試着安慰卻不知說什麽,只能伸手按住他稍稍顫抖的肩膀,轉移開話題:“所以,活下來的我和被放走的承裕是開的先例麽?”

長風點點頭,“那也是因為你明顯看着不是官府縣衙的人,今年我二十五了,轉眼上山已經八年了,八年下來,我們什麽都有了,日子也越過越好,比原來在村子裏時不知好了多少倍,而這些年被官府逼得沒活路的百姓們,也有人會找附近熟悉茫山的農戶,成家成戶的上來投奔,漸漸的形成了現在這個寨子。今天的小壽星他娘,就是當年被衙役殺死的婦人留下的女兒。我知道我任長風不是什麽好人,我手上有四十八個人的血,可是我一不殺老人二不殺小孩三不殺女人,自問也無愧于心,至于死了下了地府,多少罪多少刑罰我都受着。”

三兒沒想到他說劉雲兒,竟然能說起當年的故事,他突然愧疚起來,很想給任長風一個大大的擁抱,給他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