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也曾無猜
“Jojo，我介紹個男朋友給你吧！”尤佳開門見山。
林周和安芸芸面面相觑。
尤佳語氣裏不無炫耀得意，“咔噠咔噠”搗開手機，調出照片給她們看：“這我男友哥們，條件跟他差不多，人帥又有錢，正在征女友。聽了他的要求，覺得你挺符合，要不試試？”
“……我為什麽要試試？”林周覺得莫名其妙。
出于禮貌，她摸過手邊的框架眼鏡戴上，掃了一眼尤佳手中快暗下去的屏幕。
一個身型健壯的男子站在悍馬車旁擺拍，板寸頭，黎黑膚色，笑起來露出一口大白牙，迷彩T恤粗布休閑褲，渾身散發着鋼鐵直男的氣息。
“哎呀呀，”安芸芸起身打趣，“她不試介紹給我好咧？”
尤佳為難道：“人家要求對方165左右啦，你太高了。”
安芸芸是個170的長腿兒妹，林周164的身高倒确實符合要求，不過，她實在沒考慮過談戀愛的問題。
于是客氣回絕：“不了吧，我沒打算找男朋友。”
21周歲半的她還是個寶寶……吧。
“哎。”尤佳走過來搭着她的肩語重心長，“雖然我們現在是還小，但是出了學校後，時間可是‘嗖’地一下就過去了。而且社會上競争比學校裏激烈多了，要想找到條件好的男人就難了。像你這麽出色的女孩子，別在猶猶豫豫瞻前顧後裏拖成剩女啊。那時你的性價比就低了，沒法任你挑了。”
昔日夥伴熟悉的嗓音震在耳畔，宛如針紮。
林周不動聲色地拂開她的手，轉回書桌前，繼續在記錄活動流程的筆記本上勾勾畫畫。
安芸芸也覺尴尬，指指桌上的水果幹：“尤佳，吃？”
偏偏尤佳完全不識趣，還在一個勁地說：“我說真的啊，你不知道那些三十來歲的剩女有多慘，男人挑女人怼家人催……啊不是，其實男人覺得，女人過了25就開始貶值了……”
“剩女怎麽了？”林周丢開筆，冷冷出聲。
她轉臉直視着尤佳，眼波毫無起伏，像凍成了冰。
安芸芸見過她這種眼神，知道是她生氣的前兆。她試探着拉拉她的衣擺，然而沒能阻止她繼續說話。
“什麽叫剩女？你規定的？還是你眼中所謂條件好的男人規定的？尤佳，你怎麽能用這麽刻薄的言語評價同性？就算你現在有男人來證明你的魅力和價值，你也會老，會活到三十歲甚至更老的年紀，是不是那時你也會變成自己口中的沒有了性價比的女人？”
尤佳漲紅了臉，閃躲着她咄咄逼人的目光，不再接話，去到自己桌前，卸下耳釘，粘上劉海貼。
終歸還是不服氣，嘀咕了一句：“我這不是為你好嗎。”
“我不需要。”林周盯着桌上的筆記本，聲音不高不低。
“算了算了。”安芸芸幹笑着拍拍她，又對尤佳默默搖頭示意。
這一刻林周的腦海裏想起的，不止是除夕的那通求助電話。
外婆，母親，覃姐，還有報名參加這次活動的單身媽媽，所有她愛戴敬佩的面容，一一掠過。
她們樂觀，堅強，獨立，勇敢對抗這個世界時不時散發的惡意。
母親說：“你生活的世界裏，總會有各種各樣的眼光，尤其當它們來自你熟悉親密的人的時候，你做好準備去面對了嗎？”
她已經遇到了，但是她無所畏懼。
熄燈之後，上鋪傳來低低的啜泣。
林周眉頭輕蹙，輾轉了一會兒，點開微信。
林Jojo：【我是不是說得太過了？】
衆生（安芸芸）：【唉，既然她那麽說，就該做好被怼的心理準備吧。】
衆生：【老實說我也覺得她自從這次談戀愛後就變得很奇怪，動不動女性價值論。好像離了男人，女人就沒法活似的。】
林周盯着屏幕上白框裏的字出神。
不同于大二才調進506的安芸芸，尤佳從大一開始就是她的上鋪。
京大分寝室不按專業，根據年級随機分配。林周是寝室裏唯一的理科生，思維方式上，少了其他三人耽于風花雪月的感性，更理智冷靜，有時甚至顯得無情。
她想起大一入校，自己和母親一起來到506，一推門就看見蹲在上鋪忙碌的尤佳。
大概是好不容易等來了第一位室友，小姑娘立刻興奮地打招呼：“嗨，我叫尤佳！”
起身的時候一時忘形，頭“咣”地撞向了天花板。
“哎呦喂！”她不好意思地捂頭吐舌，丢下還亂糟糟的床鋪爬下來，對她伸出手：“再介紹一下，我叫尤佳，尤其的尤，北方有佳人的佳。”
林周握住那只柔軟的手，彎起嘴角：“林周。爸爸姓林，媽媽姓周。”
面前的少女劉海齊眉，清湛的雙眼在她臉上好奇打量，慢慢流出驚豔。
她說：“林周，你長得真好看。”
林周微笑：“謝謝。你也很好看。”
周悅然趁着兩個姑娘介紹閑聊的空當，蹬掉鞋，動作麻利地爬上尤佳的床鋪，幫着她挂蚊帳理床單。
尤佳驚訝地擡頭，對上周悅然親切溫和的笑容。
事後她向母女倆道謝。在周悅然離開後還拉着林周說個不停：“阿姨看着好年輕啊，保養得真好，好有氣質，又好親切，超喜歡這樣的媽媽。”
林周邊聽邊笑，心裏暗想：那當然啦，她是世上最好的媽媽。
兩個姑娘同進同出的親密歲月随着尤佳談起第一段戀愛而終結。
縱然如此，每晚的卧談會，每年的生日會，她們還是笑鬧無間，一如初見。
逢年過節，尤佳也總會發祝福給她“超喜歡”的周悅然。
……
林周翻了個身，視線對着書桌方向。周悅然從南島寄的零食還靜靜擺放在她書桌的第二格。
那裏有一堆母親特地叮囑過、說尤佳最愛吃的椰子糕。
今晚的那包水果幹後來忘記封上，在幽暗的室內對她咧着猙獰的開口，像兩個姑娘之間，再也無法彌合的裂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