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打擊
仲夏之夜，悶熱異常。
直到一場陣雨突然降臨，在原本安靜的院子裏奏起了“噼噼啪啪”的聲響。
國師府內，一扇緊閉的房門忽然被人從裏打開，一名身着绫羅綢緞的如花美人冷不防自屋裏沖入了冰涼的雨幕之中。
“老天爺！你是在警告我嗎！？”她于院落中央停下腳步，仰起頭沖着大雨如注的天空使勁喊出了聲，“警告我不要離他太近！否則就會害他萬劫不複！？”
聲聲質問，自是無人應答。
可是，女子卻固執地站在這滂沱大雨之下，任由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拍打着她的面頰，同她洶湧而出的淚水融合在一起。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渾身上下的衣衫迅速被雨水打濕，但她完全顧不上這些，兀自在雨中聲嘶力竭地呼喊着，“我做錯了什麽！？他又做錯了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們！為什麽！！！啊啊啊……”
因此，當月牙兒不放心故而前來一探的時候，目睹的就是自家小姐在暴雨中仰天恸哭的景象。
少女登時吓傻了眼，回過神後就忙不疊扔了手中的傘，朝着女子飛奔而去。
“小姐！！！小姐你這是做什麽呀！？”她一邊花容失色地喊着，一邊伸手去拉尹阡陌的衣裳，卻不料雙手尚未觸及衣料之際，對方已然猝不及防地身子一軟，“小姐！”她情不自禁地驚呼出聲，所幸還是眼疾手快地架住了女子的胳膊。
“月牙！月牙……為什麽……嗚——嗚……為什麽老天爺要這樣待我……我做錯了什麽啊……做錯了什麽……”多年來積聚的負面情緒，終是在心愛之人遭遇橫禍的這一天山洪爆發，尹阡陌痛哭流涕着屈下身去，慢慢地跌坐到滿是污水的青石路上，“為什麽呀……為什麽……”
“小姐……小姐你別這樣……別這樣……”眼見素來堅強的主子痛苦不堪地哭倒在自己的懷裏，明白其緣何如此的月牙兒也忍不住潸然淚下。
可惜，她愛莫能助，她無能為力，她只能跟着她的小姐坐到地上，陪着女子一塊兒無助地流淚。
“月牙……月……月牙……”此時此刻，女子已是泣不成聲，她冷不丁離了少女的胸膛，上氣不接下氣地注視着那黑暗中依稀難辨的眉眼，“我……我真的是克夫……真的是……克夫……”
“不是的！小姐……唔……不是的！小姐……不是的……”跟着哭得抽抽噎噎的少女聞言心頭一緊，趕忙拼了命地搖起頭來。
尹阡陌沒有接話——或者說，她根本就已經哽咽得接不上話來，是以，她只能悲痛欲絕地閉上雙眼，不住地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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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兩個在做什麽！？”就在兩人皆是淚流滿面之際，不遠處忽然傳來了男子的驚呼。
只見慕容無心瞪大了眼，顧不得自個兒手中無傘，這就冒雨三步并作兩步地跑到了兩名女子的跟前。
“這……雨這麽大，你們這是幹什麽呀！？”走近了看清了，發現這對主仆居然在夜雨中相擁而泣，慕容無心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麽好，“快！快回屋去！！！”
“無、無心……”月牙兒擡頭望向男子不清不楚的面部輪廓，她雖也傷心難過，但畢竟還是存着幾分理智的，“你……你幫我一道扶小姐起來……”因此，她立馬就使勁吸了吸鼻子，一邊先行起身，一邊在手上使起了勁道來。
慕容無心多少能猜出兩人緣何在此抱頭痛哭，卻也只得鎖眉暗嘆一聲，伸出左臂去搭了把手。
“诶小姐！！！”豈料就在他倆快要一左一右架起尹阡陌的那一刻，女子竟忽然兩眼一黑，失去意識倒了下去。
兩人見狀，瞬間大驚失色，趕緊扯開嗓子喚來了家丁和丫鬟，合力将尹阡陌送回她的閨房。
這一夜，于國師府而言，似乎注定是混亂的一夜。
接到底下人匆匆來報，本就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的尹攸一骨碌爬起身來，徑直奔向了女兒的房間。
剛進門就看見月牙兒抱着一坨濕噠噠的衣裳火急火燎地往外走，他的眉頭一下子就擰了起來。
“陌兒怎麽樣了？”他開門見山地問。
“李大夫正在替小姐診脈。”月牙兒滿臉憂慮地作答，恰好瞧見一個丫鬟從屋外走了進來，便将手裏的濕衣服轉交與她，而後繼續仰視着尹攸擔憂寫滿的臉，“老爺……”她張嘴喚了一聲，冷不防就流下了眼淚。
誠然，這十年來，她從沒見過尹阡陌這般模樣——簡直就像是被逼瘋了一般，全然不顧大家閨秀應有的儀态，在瓢潑大雨中仰面朝天，撕心裂肺地恸哭。
看到最親最愛的小姐如此痛苦，她豈能不覺揪心？
尹攸自是知曉少女緣何忍不住淚如雨下，卻也只能強壓下心中的苦痛，微點着頭拍了拍了對方的肩頭。
“去換身衣裳吧……”注意到月牙兒也是渾身濕淋淋的，有苦說不出的尹攸只得話鋒一轉，沉聲關照了一句，“別着涼了……”
“不……小姐還沒有醒……我不走……”然而，少女卻是流着淚直搖頭，一副堅決不願離開的樣子。
“陌兒不會有事的……”他……不會讓他最重要的女兒有事。
“唔唔唔……”奈何少女還是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聽話，去把衣服給換了。”尹攸不得不略沉下臉，同時沖着屋外揚了揚下巴，示意月牙兒趕緊回房，脫掉她那一身濕冷的衣裙，“你若是淋病了，屆時等陌兒醒了，誰來照顧她？”
這第二句話，倒是說到了少女的心坎裏。
她抿唇遲疑了片刻，總算是點了頭，然後擦幹了眼淚，風風火火地往自個兒的屋裏去了。
尹攸目送她的背影速速消失，随後立馬就三步并作兩步地來到了女兒的床邊。
這個時候，年近六十的李大夫已然替尹阡陌診完了脈，正起身欲尋來少女，向她說明情況。
回身一見尹攸，他禁不住微微一愣，旋即回過神來行了禮。
“免禮。”尹攸伸手虛擡一把，而後直接奔向了主題，“陌兒怎麽樣了？”
“國師大人請放心，大小姐只是一時氣急攻心，氣血不暢，待老朽開幾副藥，讓小姐服下，不日便可恢複。”老大夫據實以告，很快就叫男子略懸的一顆心落回了原處。
“有勞了。”尹攸颔首說罷，便親自将老人送到了屋門口，接着，他又喚來家丁送大夫回客房，好為尹阡陌開藥。
待到屋內再無旁人之後，尹攸才遣散了臉上的強顏歡笑，只身回到了床畔。
他徐徐落座于床沿，一動不動凝視着女子似帶淚痕的睡顏，忽然間就濕了眼眶。
後來，他就那樣靜靜地守了女兒一夜。
翌日清晨，天氣放晴，尹阡陌在熹微的晨光中緩緩睜開了雙眼，第一眼就見到了在一旁打盹的父親。
她凝望着尹攸花白的雙鬓和眉角的皺紋，沒來由地生出一股淚意，卻也只能強忍着苦澀，哀嘆着閉了閉眼。
約莫半個時辰後，自慕容無卿的房裏傳來了好消息。
他醒了。
同樣在男子床邊照看了一整晚的慕容無心，忙不疊找來了被迫在府中留宿的李大夫，請他為兄長診脈。
老人家忐忑不安地為慕容無卿號了脈，收回右手後才發現榻上之人正拿那雙深邃沉寂的眼直直地盯着他瞧。
心髒突然就漏跳了一拍。
他行醫數十年，見過了多少形形色（和諧）色的病人，他們大多都是用那種哀求的目光看他的——雖然偶爾也有其他的，但他從未見過像此等犀利到仿佛能夠一眼将他看穿的眼神。
這位年紀輕輕的公子，果然非池中之物。
思及此，老大夫的額頭上不可避免地沁出了些許冷汗。
“大夫，我家公子如何了？”幸好慕容無心很是關心兄長的身體，故而他的一句問話，姑且将大夫從惴惴不安的窘境中解救了出來。
“哦，哦……這位公子的脈象已然平和了許多，況且人既已蘇醒，想來便是康複的征兆。”他起身看了看一臉關切的慕容無心，斟酌着措辭道。
“真的嗎？”聽聞上述喜訊，替慕容無卿擔心了一晚上的慕容無心免不了喜上眉梢。
“是。”恭恭敬敬地欠了欠身，老大夫低眉微笑着予以了肯定，“待老朽再開些藥來，讓這位公子按時服下，應當就……沒有大礙了。”
“如此便好。”慕容無心舒展了眉毛點了點頭，然後彬彬有禮地朝向老人拱起了雙手，“多謝大夫。”
“不敢……不敢……”李大夫客客氣氣地作揖回禮，心想着還是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為妙，“那……老朽這就前去寫方子了。”
“有勞大夫了，請。”慕容無心向外屋伸出一手，笑着将大夫送出了門。
目送老人迅速消失在視野之中，他轉身大步流星地回到屋裏，一屁股坐到了自家兄長的跟前。
“你吓死我了。”屋裏再無外人，慕容無心得以讓整個身子松垮下來，甚至忍不住用手去撫了撫胸口。
“……”慕容無卿自然曉得對方何出此言，可他并未直接作答，而是眸光一轉，面無表情地望向房梁。
原本光顧着松氣兒的慕容無心留意到了對方的這一動作，當即一怔。
下一刻，他就跟着轉了轉眼珠子，朝上翻了翻眼皮。
難不成……
他略顯錯愕地注目于榻上的慕容無卿，欲以眼神求證他的猜測是虛是實。
孰料慕容無卿卻是神色略松，而後默默無聲地沖他搖了搖頭。
慕容無心被微微提起的心這才安放回原處。
“二哥……”他緩過勁兒來輕喚一聲，一雙丹鳳眼鄭重其事地直視着對方的眉眼，“你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嗎？”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有歡快的評論，今天就提早更了←多麽可悲的作者
18點時有兩個地方小改了一下，不影響劇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