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遲疑

嚴良的表白來得太過突然,簡直叫人措手不及。

是以,半個時辰後,尹阡陌仍是沉浸在難以言喻的震驚之中,久久緩不過勁來。

然與此同時,造成其這般狀況的男子卻已面色如常,不緊不慢地走近了皇城裏的一家古玩鋪子。

老板見是貴客莅臨,忙不疊彎腰哈背地迎上前去,親自向他介紹起近來新到的上等貨。

嚴良也不推辭,任由大腹便便的掌櫃在他耳邊滔滔不絕地說了許久,才在另一買家相中了一只玉如意繼而意欲成交的時候,讓掌櫃的先去忙。

待到對方賠笑着前去招呼生意之後,嚴良稍稍賞了幾件古董,便順着貨架擺放的位置,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店鋪的後院。

他不徐不疾地邁向了一間不起眼的屋子,未嘗叩門就推門而入。

“來得倒是快。”沒等一路向裏的他站定在一座雅致的屏風前,屏風的後頭就傳來了女子悅耳動聽的嗓音。

“不如你底下的人來得快。”駐足于障礙物前,男子可透過白色的綢布,依稀目睹一人安然端坐的倩影。

“呵……”女子聞言輕笑一聲,似乎很是愉悅,“我的人不就是你的人嗎?”

“……”嚴良并未作答,只是面無表情地注視着似乎是在屏風後品茗的女子。

“她怎麽說?”忽然,女子似是隐隐變了聲調,微沉了嗓子簡潔明了地發問。

“什麽也沒說。”嚴良據實以告,又惹來了女子的一陣笑聲。

“難不成,是你的魅力不夠?”她調侃道。

“她心中有人,容不得其他男子。”

“容不下也得容,否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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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沒有接着往下說,嚴良也沒有刨根問底。

“我會讓你滿意的。”直到片刻後,他冷不丁打破了現場的沉默。

“你是在同情她?”女子聞聲并未心生雀躍,只在面上好整以暇地問他。

“不會。”嚴良聞言,斬釘截鐵地予以否認。

“那就好。”屏風後頭的女子嫣然一笑,飽滿紅潤的玉唇勾勒出妖嬈的弧度,“那種到處害人的女子,是不值得憐憫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那個被其認定為不值得同情的女子,剛好已經魂不守舍地回到了國師府。

尹阡陌想起各自回府之前,嚴良還對她說了許多話——或是她曾經思量過的,或是她從未想到過的。

他說,若是她當真畏懼“克夫”之說,那麽嫁與他這個決計不會被牽累的男子,便是她最好的選擇。

他說,她不應當從此只願青燈古佛、了卻殘生,他希望她能像別的女子一樣,與人偕老、兒女繞膝。

他說,即便她不在乎,也不能罔顧含辛茹苦将她養大的父親——他願意和她一起照顧她唯一的親人。

他甚至還鄭重地告訴她,倘若想要慕容無卿對她死心,那麽最幹脆利落的法子,就是她已嫁作人婦。

總而言之,只要她點頭,所有的問題,都将迎刃而解。

不得不承認,嚴良所提及的某些話,委實是讓女子有所觸動的。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因自身的孤獨終老而連累到年邁的爹爹——更何況,的确只有她嫁了人,才能徹頭徹尾地斬斷慕容無卿和她兩個人的念想。

而現在,就有這樣一個合适的人選擺在眼前。

她,要跨出這一步嗎?要跨出……這将會徹底颠覆其一生的一步嗎?

幾天後,未等舉棋不定的女子考慮清楚,宮裏就突然來了個年紀不小的太監,說是公主殿下請尹家大小姐入宮一敘。

當下尚在皇宮待字閨中的天家女兒,也只有六公主宸钰了。

是以,前些天才接受過對方登門拜訪的尹家,沒有理由也不敢違抗,這就容尹阡陌在月牙兒的陪同下一道進宮去了。

是日,已值六月初二,天氣仍是酷熱難耐。

所幸尹家主仆奉命入宮之際已是未時将盡,太陽已然漸漸西移,故而未有将她們曬得承受不住。

話雖如此,到底是仲夏剛過,尹阡陌和月牙兒一路随宮人沿着宮路七拐八繞之後,還是免不了熱出了一身薄汗。

“臣女參見公主,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但是在皇族面前,該有的禮數,絕對不能因暑熱難耐而得以減免,因此,尹阡陌剛站定在一座涼亭之內,就忙不疊沖着宸钰公主屈膝下跪。

“快快免禮。”原本安坐在亭子裏的女子連忙站起身來,上前兩步,彎腰虛扶一把,“這天氣這麽熱,瞧瞧……都滿頭是汗了。”她看着尹阡陌擡起頭來與之四目相接,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快坐。”

“臣女不敢。”尹阡陌雖是在月牙兒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卻沒敢毫不客氣地與公主同臺而坐。

“本宮讓你坐,你就坐。”宸钰公主似是嗔怪地說了一句,忽而擡眼看向了身側的宮女,“看茶。”

“是。”那宮女朝她福了一福,馬上領命照辦了。

“怎麽還不坐?”這時,女子發現尹阡陌依舊拘謹地立在那裏,當即擰了擰眉問。

“是……謝公主殿下。”對方都不樂意了,她若是再行拒絕,怕就是不識擡舉了——所以,尹阡陌總算是從善如流地落座了。

“如何?這兒清風徐徐,也曬不到日頭,還挺涼快的吧?”趁着宮女奉茶的空當,宸钰自然而然地同來人寒暄起來。

“是,公主挑了個好地方。”尹阡陌低眉順目地應道。

話音落下,宸钰公主嫣然一笑,恰逢宮女端上了茶水,将之輕輕放在了尹阡陌面前的石桌上。她略擺了擺手,這就遣退了左右。

站在自家主子身後的月牙兒見狀,也頗曉察言觀色,立馬就向尹阡陌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尹阡陌不是個遲鈍的人,當然業已明白了宸钰公主的意圖,因而随即就擡手示意月牙兒退下。

少女自是乖乖遵從,默默行了禮後便小步退開了。

至此,本就安靜的涼亭內只剩下兩名年紀相仿的女子了。

只見宸钰公主先是心領神會地莞爾一笑,緊接着便收斂了笑意,稍稍湊近了尹阡陌,問:“姐姐府上的那位公子,可已康複了?”

話音未落,尹阡陌已是微有一愣。

不是因為對方的那一聲“姐姐”,而是因為對方一開口就問及了她心底最深的那一處傷。

但是,公主問話,她不好不答。

因此,尹阡陌禮貌地笑了笑,垂眸答曰:“回公主的話,他已經可以下地走動了,謝公主關心。”

憶及前兩天自己躲在暗處瞧着慕容無卿在慕容無心的照看下于院中活動的景象,女子強顏歡笑着,壓下了心頭油然而生的苦澀。

“那就好。”宸钰公主似有似無地松了口氣,微垂的眸子再度看向眼前的女子,“那日太醫回來複命,說是沒能診出那位公子所患何病,本宮還想着,自個兒都沒能幫上姐姐的忙……”

“公主言重了。”無論對方是虛情假意,還是真心實意,身為公主肯這麽說,并且惦記着這件事,她尹阡陌已是感激不盡,“公主當日願出手相救,臣女已是銘感五內。”

“唉……”孰料聽罷尹阡陌一番發自肺腑的真言,宸钰公主卻是毫無預兆地嘆了口氣,“姐姐,本宮有些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公主請說。”尹阡陌不徐不疾地擡起頭來,剛好對上宸钰公主倏爾移開又旋即挪回的視線。

“你……唉……其實,本宮也聽聞過一些風言風語,說是姐姐你……”欲言又止的女子雙眉微鎖着抿了抿唇,但尹阡陌已然以最快的速度明白了她想說卻沒好意思直說的話。

“公主不必顧忌,臣女知道公主想要說什麽。”她面不改色地動了動唇,算是清淺一笑。

“這……唉,本宮并不是輕信那些流言蜚語,只是……”宸钰公主似是為難地頓了一頓,同時觀察着尹阡陌的臉色,“你和那位公子……不會受影響吧?”

話音剛落,二十四歲的女子就面露苦笑。

怎麽會不受影響呢?簡直就是……致命的打擊啊……

“……”尹阡陌深深地吸了口氣,随即眸光一轉,直直地落入宸钰公主的眼中,“不瞞公主,臣女與他……已經不可能了。”

對方聞訊面色一凝,旋即瞪大了眼脫口道:“就因為那些謠言?”

看着女子那焦急不解的眼神,尹阡陌想,她應該是真的在替自己操心。

“呵……”于是,她咧嘴幹澀地笑了笑,卻忍不住視線游移,“其實……其實臣女同他,早在五年前便已相識了……”

不期而至的訊息,令宸钰公主不由稍覺意外,她依舊睜大了眼,目不轉睛地注視着神色落寞的女子,聚精會神地等待着對方的下文。

“而且,他之前就已向臣女提過親……可是,四年前的某一天,他卻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尹阡陌沒有讓她失望,這就将往事娓娓道來,“所以,臣女心裏是怨他的。這次他突然回來,臣女本就沒想着要當真嫁給他……”

尹阡陌沒再接着往下說,可宸钰公主已然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這麽說,你……是為了報複他當年不辭而別抛下了你,才故意把他留在府中的?”

尹阡陌沒有作答,只是匆匆看了女子一眼,随後就一言不發地低下了頭。

“沒想到……原來這裏頭還有這麽一段……”

宸钰公主松了松略有繃緊的身子,若有所思地望向別處,像是在感慨人世無常。

一時間,兩人皆是默默無言地坐在那裏,沒再開口說話。

直到須臾過後,無意間擡眸的宸钰公主忽而望見了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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