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抓蟲)

敲門的是個身穿淡粉色長裙的年輕姑娘。

宮盈一開門, 便見這姑娘“撲通”一聲跪在了她的面前。

“我家大人囑托我——”年輕姑娘白着面,聲音微微顫抖,“前來求神醫救人。”

在姑娘的身後, 靜靜地停着一輛馬車, 其貌不揚, 是大街小巷随處可見的普通樣式。

腦內的地圖顯示, 墨點和紅圈此刻都停留在馬車之上。

第一眼的時候, 她沒有反應過來,細看之後, 宮盈才意識到, 這年輕姑娘面貌生得極為眼熟。

她不是別人, 正是天瀾魇師身後的貼身侍女,活潑且天真,名叫阿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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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襄受傷了, 傷勢有點重。

重到什麽程度呢, 最好的對比就是,那日在街頭看到買糖葫蘆的老翁受傷, 宮盈甚至不用想, 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從背包裏面搜尋出醫治對方的藥物。

可此刻面對着衛襄,她大腦一片空白。

因為,縱使不是大夫,她也能感覺得到,面前的少年這會兒虛弱到連呼吸都像是沒有了。

就仿佛是——一具屍體。

宮盈感覺自己的腦袋有些懵。

她打開“名稱顯示”功能。

同先前看病時出現的“感冒的x陸某某”, 以及“吃壞肚子的何某某”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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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出現在衛襄頭上的字是“生命垂危的少俠”。

她總感覺自己像是還在夢裏, 有些難以相信, 那個故意跟在她的馬後面慢走笑話她速度慢, 發現她是姑娘時面紅耳赤道歉, 在別人欺負她時為她出頭,以為她是男子要同她結拜為兄弟……的意氣風發少年,居然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更重要的是,她想不明白,在她沒有關注他的這段時間裏,他究竟遭遇了什麽。

起初意識到墨點和紅圈重疊的時候,她便做出過這樣的猜想。可,那時候,宮盈很快便将這猜想打消了。

她……以為他不會出事。

可現實清楚明白地擺在她面前,衛襄真的遭遇了意外。

藥臼所制出來的藥,好像沒有一個能派上用處。将包裹着藥丸的手帕翻找出來的時候,她感覺周圍像是陷入了死寂。

只能聽到自己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

唯一勉強有用的是“護心丸”,算是珍稀類丹藥,耗費的都是些名貴的草藥。在她上輩子的游戲裏面,這藥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無敵”,玩家一般會在大boss放大招之前使用,能夠給玩家維持“五秒鐘”的無敵時間。

在現實之中,這枚藥丸的時效得到了延遲,但也不過只能為病人吊住七日生命。

七日……

應該夠了。

她走到床邊,将丹藥喂給他,指尖觸到了他泛着涼意的皮膚。

少年眉頭微皺,皮膚慘白慘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看着很虛弱。

上一次見到這般樣子,還是他感冒發燒的時候。

可那一次,他所受的痛苦也遠不及現在的萬分之一。

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他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奴婢趕到金錦城的時候,少爺便是這樣子了,身邊沒有旁的人。”阿煙眼角挂着淚,說話時聲音微微哽咽,“更多的事情,奴婢也不知道,魇師大人只推算出少爺性命有虞,卻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麽事情。”

她望着宮盈,眼裏有微弱的光,隐隐含着一絲期待:“魇師大人說,唯有烏水鎮的神醫能救少爺,神醫大人……您一定能辦到的對不對?”

宮盈沉默了一瞬。

她不是真的神醫,她甚至看不出他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這種情況下,要怎麽救?

隔了一會兒,阿煙又道:“大人還說,她曾幫過你一次,她不需要神醫把這份恩情還給她,只希望神醫大人能盡心盡力醫治好少爺。”

宮盈又沉默了。

真要這麽說的話,天瀾魇師的确幫過她。只不過,那是她被迫幫她,可現在看來……魇師竟然知道這些?

并且,她還知道她的身份?

知道烏水鎮的女神醫,就是假死的宮盈……

所以,她自以為的成功取代,以及祭祀臺上的那一通胡言亂語,難道都是魇師預料之中的事情。

“魇師大人還說了,請神醫大人不要過于擔心,她所能看到的東西有限,并不是萬事皆知。”

宮盈感覺自己的嗓子有些幹。

腦袋裏面接收到的信息過于多,她一時竟不知自己究竟應該先去思考哪一個。

“還有。”阿煙垂下視線,聲音低低,“大人又說了,有些東西,即使能提前預知到結果,也無力改變,她能做的,就只有順天意盡己為。”

看對方的表情,宮盈能猜到,她此刻在做的就僅僅是帶話而已。

因為阿煙似乎并不清楚魇師說這些話的意思,更不知道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神醫”究竟是什麽人。

“那……”宮盈的視線望向床上,張了張口,“她有說其他的關于他的話嗎?”

“魇師大人只說了這些。”阿煙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看着像是要哭了一樣,“若還有人能救他,那麽一定只會是您,所以神醫大人,求您……”

即使她不求,她也會想辦法救他。

縱然,宮盈此刻還不知道究竟應該怎麽救。

但,看着阿煙滿含期待的眼神,她沒有多說話,點頭道:“我會盡我所能的。”

小侍女阿煙這邊總算松了口氣。

她又是哭又是笑,跪下來撲通撲通一陣磕頭。

“有神醫這話,奴婢就可以放心離開了。”

這,這就走了?

大概是看出宮盈心中所想,阿煙低聲同她解釋:“奴婢不能出來太久,不然可能會給少爺招惹上麻煩。”

她出現的時候,宮盈就意識到,她穿的衣裳,坐的馬車,都是最常見普通的,一點兒都看不出婆牙殿的影子。

原來竟是因為不想惹人注目。

“魇師大人也是如此。”她的唇邊有無奈的笑容,“身在婆牙殿,她有很多的身不由己,大人說了,她相信神醫能保護好少爺,也确信,只有神醫才能保住少爺。”

這……魇師大人原來還挺看得起她。

這樣一來,先前那些讓她覺得奇怪的地方,終于也能說通了。

身為婆牙殿的魇師大人,受萬衆敬重畏懼,原來真的是有本事的……

她是真的會預言。

所以,她算到宮盈那時候需要幫助,才專程送上門給她利用?

目的是為了讓宮盈保護好衛襄。

但,這樣一來,便能知道,即使可以預言出一部分未來,她也并非萬能。

她知道衛襄會遇到危險,卻沒有辦法提前改變它。

并且,危害到衛襄性命安全的那個人,或者說,那個勢力,縱使是魇師大人,也沒法與之抗衡。

可這天下,還有誰能比天瀾魇師更厲害?

是朝堂之上的九五至尊,還是天瀾魇師的師兄紀國師?

但最重要的是,衛襄不過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他究竟是擋到了誰的路,叫那人如此恨他?

阿煙沒多待,她悄悄地坐馬車而來,又悄悄地乘坐馬車離開。

木輪咕嚕咕嚕滾動,馬鞭起,塵土飛揚,馬車在視線前方漸行漸遠。

宮盈也說不清自己這會兒到底是什麽心情。

對于昏迷不醒的衛襄,她沒有絲毫頭緒,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救他。

她決心先上樓檢查一下他的傷勢,之後再走一步看一步。

卻沒想,剛準備關門,宮盈就看到了對面望過來的……幽怨的視線。

是容瑜的手下,之前的那個粗眉男子。

他蹲在醫館對面一戶人家的屋檐下,像個等待已久的小狗,視線目不轉睛地盯着宮盈。

見她要關門,他聲音幽幽:“神醫大人,若是在下沒有看錯,剛剛送進你醫館的應當是一具屍體吧?”

宮盈左看右看。

粗眉男還在繼續:“連屍體您都肯收,怎麽就是不肯給我們宮主治治腦子呢?”

聲音稍頓,他語氣疑惑:“神醫您在找什麽?”

他話音落,宮盈剛好選中了合适的石頭。三兩步将石頭抱起來,二話不說朝那粗眉男子砸過去,聲音惱火:“你才是屍體,你全家都是屍體!”

可能是她的外表看上去過于柔弱溫柔,也可能是他在對面蹲太久導致兩腿發麻,所以,宮盈大塊石頭砸過去的時候,他雖然身形下意識晃了晃,想要躲開,卻沒成功,老老實實地用胸膛接下了這一塊石頭。

她選的石頭夠大夠沉,兩手抱着都費力。

能砸那麽遠,完全是因為心情不佳。

砸得粗眉男子一個屁股朝身後坐了過去。

她這才感到解氣,不想再看他,扭頭就回了門裏。卻沒想,門還沒關上,就見那粗眉男竄到了門邊,耍無賴一樣用手卡着在門框邊,不讓她關門。

“行行行,不是屍體不是屍體。”他砸吧砸吧嘴,“可就算不是屍體,那也差不多快斷氣了,估摸着丹田都被毀了個一塌糊塗,難不成這也能救?”

末了,他小聲嘀咕:“這能救的話,宮主也能救啊。”

宮盈掏藥瓶的動作頓了下。

粗眉男警惕地:“你在找什麽。”

“沒什麽。”她放下手,拍了拍衣裳上的褶皺,擡眉看向他,“你能看出……他丹田被毀了?”

“這還用看嗎?”他一臉的理所當然,“丹田是容納內力的地方,他應當是受了很重的內傷,丹田盡毀,內功全廢,只失去武功都算是輕的,我看他這樣子,連活過來都難。”

宮盈只覺得心髒沉甸甸的。

她眼睛眨了眨。

說到這裏,粗眉男盯着她的臉看了片刻:“不過,你為什麽問這個問題,你該不會連這個都看不出吧。”

宮盈:“……”

“哦。”他晃了晃腦袋,“不過也是,你只是大夫,又不會武功,不會看這些很正常。”

她咬了下牙:“我的确不會這些。”

雖說不清究竟是因為什麽,可她總覺得自己這會兒心情有些煩躁。

像是有什麽東西堵在了胸口之處,想要發洩,卻又始終找不到突破口。

自己一個人找不出半點頭緒,眼前的粗眉男就成了她的黑茫茫視野中的一點光亮。宮盈迅速将之前自己往他身上砸石頭的事情忘記,緊張地看着他:“除了丹田被毀,你還能看出別的嗎?”

粗眉男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你不是神醫嗎,怎麽還跑來問我,我還當你是有信心能将他救活才接手了這麽個麻煩,原來是……”

宮盈:“……我不是神醫,我就是個賣藥的。”

就算賣藥,也得對症下藥,要先知道病症為何才能給出正确的藥物。

她最大的問題就是,不會真正大夫會的那些望聞問切,所有判斷都靠系統提供的“名稱顯示”功能。

一旦這個功能派不上用場了,她便也跟着成了廢了。

看他表情,似乎并不是很相信。

但粗眉男也沒多為難她,他擡了擡下巴:“要想知道具體出了什麽問題,怕是還得仔細看看,神醫要是不介意,可以帶我去看看他。”

眼下,也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了。

她點了下頭,剛想領着他往裏走,便聽得粗眉男又補充了句:“幫你看沒問題,但是你得答應我,幫我們宮主治治腦子。”

就知道沒這麽簡單。

宮盈壓了壓眉頭:“我是真的不太會,不過我可以答應你盡量試試。”

至于盡多少的量,當然得她說了算。

天大地大都不如命大。

見她同意,粗眉男子眉開眼笑,五大三粗的一個高壯男人,笑得滿面春風。

“那待會兒我就帶我們家宮主來找你,你可不要反悔。”

“……行。”

宮盈帶着粗眉男進屋,路過後院,徑直朝樓梯口走去,才剛上樓,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道聲音。

“師、師父?”是淩烨。

宮盈扭頭看一眼,見他睡眼惺忪,一臉疑惑地望着自己,也顧不上解釋,便道:“你先練會兒武功,待會兒再來找你。”

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清,她索性将這事放到腦後。

粗眉男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淩烨,又看了一眼宮盈,欲言又止。

她當然知道他在欲言又止些個什麽。

但這些都不重要。

将人領入房內後,粗眉男瞅了一眼床上,倒吸一口涼氣:“居然這都沒死……”

宮盈:“……”

注意到她的視線,他用手捂住嘴巴,收住聲音,哈巴狗似的搖了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這的确有點棘手。”

她只能試圖放話威脅他:“先說好,你盡心盡力,我就也盡心盡力。”

粗眉男面色正經了許多,他又繞着木床走了一圈,小聲嘀咕:“外面完好無損,內裏全五髒俱廢,丹田之處仿佛破了洞,內力全沒了,那動手的人,比我們家宮主還要殘忍,果真是想要置之死地。按說,這中的應該是連水派的八陽掌,只不過……”

連水派?

“只不過,手法看着有些低劣,不像是連山派門人所為,倒像是嫁禍。”

說到這裏,他話鋒一轉,又道:“但是,也不排除,是連水派人刻意做出手法低劣的模樣,讓人誤以為是嫁禍。”

他說的東西,她只能聽個一知半解。

不管怎麽樣,連水派算犯罪嫌疑人這件事是沒跑了,宮盈決定先把連水派的名字記下來。

她下意識放輕呼吸,緊緊望着他,抱着期待問道:“所以,怎麽樣才能救他?”

粗眉男搖了搖頭:“看他受了什麽傷我是在行,但要問我,要怎麽治,我确實真的不太清楚,畢竟在下只是一介武夫,只會殺人放火之類……”

宮盈盯着他看了一會兒。

她靜默片刻:“你知道我們家看病治人的時候,有個什麽話廣為流傳嗎?”

他的臉上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什麽話?”

“哪兒有問題,割哪裏,俗稱‘割以永治’。”

“……”粗眉男沉默了會兒,“什麽意思?”

宮盈用溫和平靜的聲音和他解釋:“打個比方就是,假如某位病人的手掌中了毒,為了防止毒素蔓延,大夫需要盡快将他的手切掉,這就是‘割以永治’。”

粗眉男安靜了:“……”

“就同你們宮主一樣,照你的說法看,他壞掉的應該是腦子,這個時候,我們只需要……”

粗眉男花(×)容失色,兩手捂住耳朵:“別說了別說了,我幫你想辦法,幫你想辦法。”

他憂愁了地坐到門口,留給宮盈一個悲傷的背影。

隔了會兒,起身走到她面前:“我有個方法,可以試一試。”

宮盈:“?”

“我覺得,咱們可以去找那些常走江湖,見慣了這類傷病的大夫過來,這些大夫應該都會更有經驗,同你這種窩在一個小鎮子裏面給普通人看病的神醫不大一樣。”

宮盈在他的後半句話裏面聽出了嫌棄。

但是,她這會兒也沒空和他計較。

衛襄到底能不能好,怎麽樣才能好,是她唯一在乎的。

宮盈看向他:“那……”

粗眉男很講義氣,他拍了拍胸脯:“這事可以交給我,我讓手下的人去找,保管不出一炷香的時間就能給你揪個大夫回來。”

她本來想着,先敷衍一通,等治好了衛襄之後,再随便折騰幾管感冒藥應付應付容瑜的“壞腦子”問題。

可,現在,看粗眉男這麽盡職盡責,宮盈的心情難得的,變得複雜了起來。

更讓他感到複雜的是,不出一會兒,他還真帶着手下,提溜好幾個大夫過來。

天下大夫似乎都長這個樣子,标配白胡子,褶皺臉,慈眉善目,一看就十分好欺負。

五個手下,加上一個粗眉男,六個人,每人提溜一個大夫。

總共六個看着十分好欺負的大夫,被他們這麽暴力帶到了宮盈的小醫館裏面。

一路被這麽提過來,他們吓得老臉慘白,額頭上全是汗。

拎小雞一樣拎到了衛襄的床邊之後,這些可憐的小老頭子才終于被放到了地上。

五個手下守到了門邊,不讓他們走。

同為大夫,這些小老頭子也大多都住在烏水鎮周邊,對于“烏水鎮出了個女神醫”這件事也早就有所耳聞,所以在見到宮盈的時候,他們當即将委屈且不解的目光朝她望了過去。

就像是在說,“咱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女神醫你這是要做什麽。”

粗眉男包攬了全程,站到幾位大夫面前,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一邊朝懷裏摸東西,一邊道:“今日請諸位來,是想讓你們救個人,床上躺着的這位,你們誰能治好他,就可以獲得……”

一個瘦高個大夫還在氣頭上,他漲紅了臉,梗着脖子道:“老夫行醫多年,還從未見過這等強買強賣,原來傳說當中的妙手回春女神醫,靠的竟然是別人的本領,騙人的勾當!就算給我錢財金銀,我也不會幫你們這個忙!告辭!”

“先別急着走啊,我還沒說完呢。”粗眉男的視線緩緩落到瘦高個的身上,“我想說的是,誰能治好這床上的人,就可以獲得活着從這裏走出去的機會。”

說着,他終于将懷裏的東西摸了出來。

是一把做工精細的匕首。

當着衆大夫的面,單手輕松一捏,匕首發出清脆的一聲響,攔腰斷開。

匕首陣亡,他的手卻毫發無傷,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銅牆鐵壁。

這架勢,吓幾個大夫綽綽有餘。

剛剛還氣憤不已,誓死不願意救人的六個老頭子,臉色一變,争先恐後朝床邊探去腦袋。

“救死扶傷,是大夫的職責,錢不錢的,太粗俗。”

“萬物皆是身外之物,唯有治病,是老夫唯一的人生樂趣。”

“杜某行醫多年,最擅長的就是這些了。”

衆大夫七嘴八舌。

但,話正說得歡快,下一瞬,為首一個人,突地消了音。

他睜大眼睛。

剩餘五人,也在看清床上的病人的情況後,跟着猛地安靜下來。

第一人默不作聲将放到地上的藥壺提起來,揣到懷裏,閉眼走到粗眉男面前:“橫豎都是死,先殺我吧,我只要求死的時候抱着我的寶貝藥壺一起過世,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剩餘幾人雖未說話,但臉上的表情,似乎都代表着同樣的意思。

他們想說,根本救不了。

粗眉男:“……”

宮盈說不出話來了。

她感覺,房間裏面的人太多,氛圍有些壓抑,就連呼吸需要的空氣,好像都被這些人搶奪了過去。

這種情緒很難形容。

衛襄于她而言,和別人不一樣。

這是她來這個世界以後,第一個對她這麽好的人。

也是,她兩輩子加在一起,見過的最可愛的人。

她還沒有來得及以她的真實身份同他相處,還沒來得及為過去的那些事情同他道歉,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她心裏的那麽那麽多想法……

他會死嗎?

真的會死嗎?

從未想過,死亡有一日會離她這麽近。

穿越之後,她一直在努力給自己洗腦,告訴自己,這是一個游戲一樣的世界。周圍的人就是NPC,易容就是開小號,躲圈就是打boss,收徒就是刷經驗,碰到危險,就是過副本。

所以,這個世界看似可怕,卻又不是真的可怕。

所以,她雖怕死,卻又總能浪得飛起。

所以,她雖然待人友善,卻又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冷漠無情。

可,宮盈終于遲鈍地意識到,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是真實的,這不是游戲世界,是他們真實生活的世界。

他們對她的好,也是真實存在的。

那些奇奇妙妙的感情也是真實的。

在意識到衛襄很有可能會死的時候,她的心髒……也是難受的。

宮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麽,她感覺自己的思緒好似變得恍惚了起來,甚至聽不到跟前人究竟說了些什麽。

直到——

“神醫……?”

粗眉男在喊她。

她下意識睜着眼睛,朝那邊望了過去。

粗眉男的神情有些奇怪,他盯着她的臉看了一會兒:“你……”

宮盈下意識伸手,抹了一把臉,才意識到,臉上是濕的。

她居然掉眼淚了。

平複了一下情緒,她伸手擦了擦臉,看向其中一位大夫,啞着聲音:“為什麽治不了。”

那大夫嘟嘟囔囔:“一看你就不常看《醫術》,這人目前的狀況,在醫書裏有記載過,屬于不治之症,沒法治的。”

話說到這裏,和判死刑幾乎沒有區別。

“為什麽。”啞着嗓音問完這話,宮盈自己都感覺自己像是在無理取鬧。

卻沒想,大夫卻沒計較這個,他無奈嘆息:“他受的全是內傷,傷勢又過重,連內力都沒有了,這種情況下,只能用一個名叫銀海蓮須丹的丹藥才能治好,。”

宮盈回腦內找到藥物列表,搜索“銀海蓮須丹”。

銀海蓮須丹:【需要銀海草,蓮須,清水,碧玉葉】

另一人道:“但是啊,這都是近百年前的醫書了,上面記載的這個銀海蓮須丹,老夫活了數十年都沒見,制作它所需要的銀海草……呵呵,書上說,這是個奇妙的草,生長在夜盲山,只在晚上出現,但是,我懷疑當年寫《醫術》的那位大夫寫錯了字,這世上,哪有什麽銀海草?夜盲山的草早被我挖了個幹淨,一個符合描述都沒有找到。”

沉寂了許久的心髒,終于又緩慢跳到了起來。

宮盈稍微放緩呼吸,開口道:“也就是說,只要能找到銀海草,就有救了?”

瘦高大夫愣了下:“話是這麽說沒錯,但這世上哪有……”

她在腦內打開地圖。

搜索“銀海草”。

地圖自動将範圍鎖定到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山上,緊接着,在山上的一個角落,出現了稀稀疏疏的淺色點點。

宮盈決定,等拿回了銀海草,就把這個名叫南音圖的外挂系統拿出來上香拜拜。

天瀾魇師這次的預言沒有錯。

這世界上,恐怕只有她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銀海草的位置。

也只有她能救衛襄。

宮盈看向粗眉男:“我現在去找銀須草,醫館這邊,暫時麻煩幫我代看管一下,他的性命交給你了。”

她有些不放心,頓了片刻後,補充道:“若是有陌生人來,請一定不要讓他們進來。”

比起淩烨淩月兩個小孩子,還是粗眉男更厲害些。

他身後有那麽多手下,且有求于她,請他幫忙,他肯定要盡心盡力。

粗眉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終還是開口道:“這,這性命交給我,可他這這這,這不是已經快斷氣了嗎……先說好,如果是自個兒斷氣的,我可不負責啊。”

“……”宮盈:“您放心,不會自個兒斷氣的,你只需要替我守好他就行。”

粗眉男點了下頭:“行吧,但是我們宮那個……主……”

“待我回來,就幫你們宮主治腦子。”這次她說話的時候,比之前幾次要真誠不少。

粗眉男點了點頭:“那行,你放心去吧。”

說着,他轉頭,看了一眼床上:“不過這一來一回路途遙遠,聽大夫說,找草藥也難于登天,你要不要把他帶上一起,萬一能找到,也好就在那兒直接給他喂藥。”

帶上他一起,要坐馬車。

坐馬車太慢,這次她要騎馬。

一位大夫啧啧嘆氣:“一去一回都要一天的時間,你這一去,怕不是沒五天回不來。”

五日都算好的,誰也不知道銀海草長什麽樣,她恐怕得把整個山頭的草都拔了揣上,才能放心回來。

宮盈搖了下頭:“我一個人去,盡快回來。”

粗眉男:“幾日?”

“後日之前一定回來。”她道。

簡單同徒弟淩烨交代了兩聲之後,

于她而言,時間的确全都花在了路上。宮盈之前騎過幾次馬,卻都是坐在馬背上慢走。

這麽長時間下來,她雖然算是有了些騎馬的技術,卻礙于體質過弱,騎快了身體疼而沒正兒八經騎過馬。

所以,這是她第一次。

但是,比預想中的速度還是要快些。

疼久了之後,身體也便适應了下來。

到最後,就完全是憑着意志在騎,連精神都變得恍惚。唯一慶幸的是,除了路途遙遠,騎馬艱難之外,她便沒有遇上別的難題。

除了銀海草外,她在路途中也順路将其他的藥草一并拿到了手。

來去這一路,換了整整五條馬,才成功拿着制好的藥,回到了醫館裏。

走的時候,是前一日清晨,回來的時候,是第二日的淩晨。

之前的瘦高大夫還被粗眉男強行扣在這裏,其他大夫倒是都放走了。

見到她風塵仆仆回來,衆人都一臉受到了驚吓的表情。

宮盈這麽久沒有休息,也沒有吃東西,早已筋疲力盡,她沒空去看其他人,徑直走向床上躺着的少年。

少年安靜地躺着,呼吸雖弱,卻平穩,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樣。

她将藥丸送入了他的口中。

再接着,便像是完成了什麽大事一般,整個人徹底松懈,眼前也終于化作了一片黑暗。

她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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