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
“欸……你不和我們一起去哦？”
一之濑剛從浴室出來，擦着頭發坐在了沙發上。她昨天晚上回來時就看到女生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今天早上起來就問她哪裏可以租借浴衣。她被修理的整齊的眉毛輕挑，臉上因為浴室內的蒸汽，還可以看到皮膚底下細小的血管，這幅模樣加上她之後說的話，讓杉山覺得有哪裏違和。
“我猜猜哦，和男生有約？”
她口氣故作成熟，卻又一語中的。
杉山拉開窗簾的動作停滞了一下，然後用力刷地拉開。剛才還昏暗的房間裏立刻湧入刺眼的亮光，正對着窗戶的女生一時間不太适應地捂上了眼睛。
“你不說我才不告訴你。”一之濑朝她吐了吐舌頭，低頭從化妝包裏翻出個小鏡子，檢查起額頭上冒出來的小痘痘。
帶着點孩子氣的味道。
杉山啞然地笑笑，她差點忘了這時的一之濑還是個只有十五歲的女生。
“恩，是啊，有約會嘛。”她坦白承認。
這回吃驚的不只是一之濑，還有剛剛推門進來的大高，手裏還拿着從餐廳帶回來的飲料。比一之濑更快的是大高的聲音：“咦？誰有約會？”目光從杉山又轉到一之濑又轉回杉山，确定地：“七世有約會——！”
聲音過大，導致一之濑以嫌棄的口吻說：“早上你聲音那麽大幹嘛啊。”
“嘿嘿，竟然不是凜花有約會。”轉過頭八卦，“是誰是誰？”
“昨天你不是見過嗎？”
“啊——那個很帥的！”和“你們昨天見了誰哦？”
凜花的手越過桌子扯了下女生的衣袖，“老實交代。”又扭臉看向大高，重複了剛才對杉山的話之後，又補上一句：“你們兩個一起瞞着我哦？”
“誰讓你昨天和別的男生約放我們鴿子的？”異口同聲。
但是當一之濑陪着杉山去找店鋪預約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你之前說過有喜歡的人嘛……”她挽住女生的胳膊，“是和約你的是一個人？”
女生拖長了的聲音讓一之濑有些不滿，“你別賣官司啦。”
“沒有啊。”她實話實說。
這是一個難題。約她的人是十五歲的黃濑，而她喜歡的是現在的少年還是存在于未來的男人，她搞不清楚。她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應該是一個人。”
“……什麽是應該啊。”
因為我也不确定啊。
從名字上來看确确實實是同一個人。但是，如果是久遠到她都忘記了很少有人會使用翻蓋手機的那個年代，他還會像十五歲時的他一樣，在海之日這一天邀請一個不是多熟悉的人嗎？
一之濑的聲音從對面傳來，“你看看這件怎麽樣？”她朝女生指了指她身後的一件橙色的浴衣，“這個不錯吧？要不要去試試？很好看哦。”
“很好看哦。”
男生重複了與一之濑一樣的話語。雖然還只是十五歲的少年，身高卻已經比自己高了很多，和他說話的時候需要仰着頭才能看清他的表情。
六點多時，太陽還沒有完全下山，正對着西方還會被殘留的光線刺得睜不開眼。
黃濑說這句話的時候，恰好光線與他的頭發重疊在了一起。杉山的手心裏都是汗，她甚至沒有仰頭，只是平視，看着男生灰色的浴衣而已。
一同錯過的還有他說話時滿的即将溢出眼睛的下意識流露出的溫柔和輕微翹起一個不明顯弧度的嘴角。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最終還是不好意思說“我牽着你吧，這裏人多”這樣一句話。
杉山走在他旁邊的時候，心裏不斷地重複着幾句話，用來平複有些過快的心跳。
有什麽好緊張的。
他現在才十五歲而已。
你比他實際上大了十歲。
縱使周圍嘈雜的聲音争先搶後地湧入，她還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聲。
真是沒出息。
我又不是變态啊。
第一次站在他身邊的女生，不知道還需要走多遠。僅僅只是站在旁邊而已，她只能靠着雙手抓着手中的包來緩解心中的緊張。
上午與一之濑聊天時的危機感全部消散。
我喜歡的不是某一個時間裏的黃濑。
而是只要是他，不論是哪個時間裏，我大概都會喜歡他。即使歲月催得他越來越溫柔，她胸腔之中對他的感情只會變得越來越濃烈。
“怎麽了？”
看到女生一路沉默，男生停了下來。
離煙火表演還有段時間，而夜市上已經滿是來玩的年輕人。黃濑停下的時候，還伸手擋在了女生的背部，沒有直接接觸到，隔着幾厘米的距離。他低頭又問了一次“怎麽了？”
“嗯？沒什——”咬到了舌頭。
條件反射地一只手已經捂住了嘴。
男生愣了一下，看到女生皺起的眉毛與變得疼痛的表情，反應過來後，兩只手不知道要做什麽好，停留在半空中有些滑稽。
“诶诶很疼嗎？”他卡殼了半天終于說出一句，眼睛在瞟到對面攤位上的果汁之後，眉毛一斂想到了辦法，“先去喝杯飲料？”
杉山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不是坐在教室裏的黃濑，也不是在籃球場，總覺得距離遙遠碰觸不到的黃濑。卸掉了他被打上的标簽，天才也好，人氣模特也好，他這時正低着頭，眼神從剛才的黯淡變得明亮起來，抿着嘴唇等待着她說“好”。
十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的事情，可以把棱角分明的年輕人打磨的圓滑，曾經豔麗的人的容顏也會被皺紋侵染。
也有十年的時間沒有改變的東西。
他的溫柔和她的喜歡。
他的溫柔是從年少的張揚變得內斂。
她的喜歡是從年輕的膚淺變得濃厚。
在某個無法分割開來的空間裏，這些東西被女生牢牢地鎖在了裏面。直到有天，她準備把它打開來。譬如到了自己成熟可以不再需要喜歡他的時候，再譬如已經老了與孫輩聊天的時候。
“好啊。”她松開手對男生說道。
依然是很多人。先排到的是黃濑，他站在隊伍的前列，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喏，杉山想喝什麽啊？”
最後他遞過來一杯梨子汁，高個子的男生羞澀地笑起來時，眼睛裏滿是她喜歡的一亮一亮的光。“杉山聲音太小啦。”他喝了一口飲料，嘴唇含住吸管，聲音模糊，“我只好買了這個。”
“挺好喝的。”
“是嗎。”
“嗯。挺喜歡梨子的。”
他眼睛裏再一次亮晶晶的，“哦？”
又是那樣，似乎他眼睛裏隐藏了一個未知的星空。杉山一只手握着飲料杯，一聲長籲短嘆被周圍的聲音掩藏在這個晚上。
和黃濑并行時，他的步子大，杉山偶爾需要小跑才跟得上他。
好像他從來沒有與女生出來過，擠過人群時，他才發現女生喘着氣停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他走近時發現，不知道是因為人群裏的溫度還是走路的原因，滲出的汗水黏在了女生的前額。
他沒有說“是我走快了嗎？”，也沒有說“抱歉。”
他不過是彎腰撿起女生掉在地上的包，拎着其中一個帶子，“人多，杉山拎着這一邊吧。”他靜靜地看着，直到杉山說“哦，謝謝”，然後拿起另一端的帶子時，他才低聲笑了起來，“這有什麽需要道謝的，我不是男生嗎？”
杉山所不知道的是，他在短暫的時間裏想過了多種的方法，又被他一一否決了之後采取了這個看起來最古板的。
時間只是穿過了他的旁邊卻沒有在他的臉上留下痕跡。
杉山側過頭，看到他已經不年輕卻還是俊朗的線條，莫名其妙地想起了當時的事情。她拍拍他問，你當時為什麽不直接讓我拉住你的手？
問題毫無預兆。
而最後結束在他沒道理的答案中。
你那時候才沒這個勇氣吧。
黃濑走在前面，像個引路人。
幾乎沒有什麽稱得上對話的約會，他帶着她穿過夜市的小街，最後停在寬闊的綠地公園裏。除了他們之外，等待煙火表演的人已經七七八八地占據了有利的位置。
“應該一早就來的。”
走到這裏之後，他才松開了包上的帶子，徑直坐在了草地上。看到女生還在猶豫，他笑嘻嘻地拍了拍他旁邊的位置，“坐呗。”
杉山放下手的包與他并肩坐在了地上。
白天沒有什麽人的綠地公園裏熱鬧起來，大多是本地人，知道這裏是觀看煙花表演的最佳地點。杉山聽到旁邊有人說，縣大廳那裏也能看到不錯的景色。她擡眼就能看到縣大廳那标志的房頂。
“要開始了。”旁邊的男生一直神色寥落地坐在那裏，與旁邊吵鬧着拿出手機準備拍攝的年輕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在發現女生的沉默之後，打破了這段空白。“一會兒等結束了，帶你去一個地方。”
“诶？”杉山的聲音被第一發煙花劃破天空的聲音與人群裏發出的尖叫聲所湮沒。她的聲音就像幽靈游蕩在街上，沒人能夠發覺。
“我說啊。”男生仰着頭，專注地看着修飾了黑色夜空的絢爛的煙花，在衆多的聲音裏卻獨獨分辨出女生的聲音。“煙花表演結束後，帶你去一個地方吧。”
不記得是什麽時候看過一個故事。內容平白無奇，女生卻從此開始向往有人與自己一起放煙花的場景。她早就記不清故事主角的名字叫什麽，只記得故事裏作者描述的男女主角一起放煙花時的句子。
連故事結局是悲喜都想不起來，偏偏閉上眼睛就能把當時的對話背誦出來。
“我倒數三二一咯？”
“嗯嗯。”
“三。”是男生。
“二！”是女生。
“一，我沒喊完你怎麽就點燃了。”是男生抱怨。
“诶嘿嘿，不算數，那我們一起再來一次——”
“一！”和“一。”
不知道他怎麽找到的這個地方，離綠地公園不遠。他蹲在地上促狹一笑，仰頭問她，“怎麽樣？來這裏放煙花。”
杉山還在奇怪這裏哪裏有煙花的時候，他從包裏拿出了一堆手持煙花。
“這個也算煙花嘛。”
他喊她一起蹲下來，看到女生的動作之後又是一笑，遞給她一只。
“這是小孩子玩的吧？”
“失望了？”
“倒也不是……”
“那我倒數咯？”
“三。”
“二。”
“一。”
手持煙花持續的時間很短。
幾秒或者幾十秒。
卻在她過去的生命軌跡上灼燒出一個重重的色彩。
作者有話要說： 黃濑小天使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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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章Episode02就結束了!
六月底完結看來有希望！
叫習慣Maturi(祭)了，等到想要翻譯的時候，翻譯成祭奠吧，感覺因為什麽縣民日啊，都會有這樣的Maturi，用祭奠來表示就有點怪怪的。
所以海之日的Maturi就用夜市代替好了（……）。
反正都是吃的A_A
手持煙花也就是俗稱的仙女棒。
其實我根本就沒玩過……倒是陪朋友曾經在群馬某地方摘過路邊的西瓜。拿回家切開，白的。
夏天是個超級有少女情懷的日子，等我寫到這裏時才想起，自己把七夕這個梗給忘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