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十九點五(K)番外
黴運到來時,即使躲在家裏不出門,也會遭遇全小區只有自己停電,或者從沙發上莫名跌到地上這種聽起來匪夷所思的事情。
科學無法解釋,而這卻是黃濑現在正在經歷的事實。
他盯着毫無預兆突然壞掉的微波爐,剛撕開包裝的速凍披薩還拿在手上。男生眼角耷拉下來,他伸手又按了幾次開關,拔掉電源又重新插上,電器依舊沒有給予他半點反應。他有些喪氣地用力錘了一下,又疼地把手縮了回來。開了封的披薩被他塞到冷凍室之後,他才從茶幾下面翻出各種從郵箱裏拿回來的外賣廣告。
從三月國中畢業開始,他總會遇上些小麻煩。
比賽輸給過去的隊友,姑且還能把原因歸結到自己沒有融入球隊。那看比賽錄像電視突然短路,出門買東西錢包被偷,還有現在微波爐沒有預兆地壞掉。簡直就像……簡直就像被詛咒了一般。
最後黃濑在自我恐懼中打電話要了一個外賣。
趁着外賣沒送來的空閑,他靠坐在地板上,翻着國中的紀念冊。在畢業照裏他一眼就找到了杉山的位置,第二排左數第四個,離他有十個人的距離。
黃濑有時想,畢業那天在樹下肯定是自己眼花了,他聽到女生喊了一句他的名字,他轉身恰好迎上她眯起的眼睛,剛準備說“真巧啊”時,她已經不在那裏。
他揉揉眼睛,之前生怕女生發現他刻在柱子的句子而故意遮擋住的身體垮了下來。本該站在離他不遠處的人确實不在那裏了。
男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時間那麽短,他甚至懷疑是自己的幻覺。
路過這裏的大多是畢業生。告白啊,鬧騰啊,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也有低年級生來這裏湊熱鬧,或者對畢業生告白等等。他被擠在人群裏看到一之濑,等他反應過來後,自己已經正在詢問對方:“看到杉山了嗎?”
對方環顧了一圈,“诶……我以為她在這裏。”
那似乎就是他國中時代最後一次見到杉山的畫面,他哦了一聲,拎着書包經過操場,跑過中庭,又上到天臺。所能想到的地點全部找了一遍,最後他一個人回到了教室。
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讓她看到樹上他寫下的東西。
黃濑趴在女生的座位上。他是第一次坐在這裏,以這個位置看着寫滿祝福的黑板,窗戶外操場上的人群,和誰也不在那裏的自己的座位。
看得久了,他覺得有些遺憾。如果能在這個日子裏對喜歡的人說“要不要在一起試試啊?”的話,他已經可以想象到平日裏不愛說話的女生臉上的表情。
因為血管膨脹而造成的臉紅以及緊張時會結巴的習慣。男生将臉埋在臂窩之中,他只是想一想而已,卻發現自己只是依靠虛構勾勒出的女生的模樣竟然會讓自己心有餘悸。
害怕被別人看到女生那樣的表情。
嫉妒可能會看到她這樣的表情的人。
如果全部都只屬于自己一個人就好了。
少年時,喜歡來的快去的也快。到成年後回顧自己曾經喜歡過的人,只留下一個模糊的印象。大多會用“溫柔”這種中性詞彙來形容,有人問“你就描述一下呗”,就要絞盡腦汁去回憶一下。
“黑色的長發,看起來很柔順,夏天喜歡穿藍色的裙子。”
說完就聽到問他的人哈哈笑了起來。他愣愣,自己剛才的回答可不就是男人們通用的回答嗎?如果把他說的組合在一起,根本就不是自己喜歡的人。
有時候,健忘的我們忘記了喜歡的人容貌。
真實的他或者她,并不如我們記憶裏的那般地美好。不是每一個被掩蓋在時間裏的愛慕的情愫中,都會有一個俊朗的少年或者漂亮的姑娘。他們可能并不是那麽的的精致,但是承載了那一段時間裏我們所期望過的美好。
僅僅只是幾個月的時間,黃濑發現自己已經需要依賴翻紀念冊才能清楚地想起女生的模樣來。
而比模樣更能讓人記憶深刻的則是一起做過的事情。
前輩發來的郵件裏通知他“周日有煙花表演,一起來看。”
命令式的邀請,一點拒絕的餘地都沒有。
而與煙花相關的片段是穿着橙色浴衣的女生與自己一起半蹲在草地上。
他對于杉山的了解也僅僅止步于此。同學,坐在後排,喜歡亮色,有一個關系不錯的朋友。于是女生半蹲在自己的旁邊,聽到他倒數之後,專注地點燃了手中的煙花。除了呲啦呲啦地聲音,就只剩下細微的呼吸聲,微弱的光線映照到她的臉上。
他側過頭,滿眼都只剩下了女生一個人。
女生沒有露出笑容,緊緊地抿着嘴唇。而眼睛卻是緊張又專注地盯着手中的煙花。
啊,就是這種專注。
假如一開始只是朦胧的好感與喜歡,在這一刻開始破土而出,飛快地生長起來的藤蔓纏住了他位于胸腔裏的器官,牢牢地把刺紮在上面。
直到女生手裏的那只熄滅時,他繃緊的神經才終于松了開來,甚至沒注意到自己手中的那只早就熄滅了。
“黃濑君。”女生在黑暗裏說:“謝謝。”
“很好看,謝謝啦。”
那個夏天剛開始,而對于他來說則是已經提前結束。
門鈴聲響了幾下,黃濑放下手中的紀念冊,在經過茶幾時又一次磕到了小腿。還真是倒黴,怎麽小心都躲不過,“來了,來了,稍等下——”他揉了幾下被碰到的地方,踉跄着打開了屋門。
“一共一千四百五十元。”
松屋的外賣總是與在店裏吃時有些差別。
學校的前輩此時又一次不可愛地發了封郵件,“別說不來!”
吓得他連忙放下勺子回複:“一定去,一定去!地點呢?”
很快對方發來一個地址。
真是不得了的巧合啊。
就算是無神論的人也會感慨,生活多少還是有誰在背後推動着前進,不然在這麽多的公園裏,怎麽就偏偏選中了這個?
他看着熟悉的地址,最近和他開玩笑的不只是隊友,連生活都和他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時間俞久,他俞會埋怨女生為什麽不會給自己打個電話,或者發一封郵件?他試過給女生打過一次電話,被機械地告知是空號。意識到自己只有這個可以聯系到女生的方式時,黃濑暗罵自己的粗心。他轉念一想,自己沒有換過號碼,如果女生真的有意的話,如果是抱着與自己一樣的想法的話……總有辦法會再一次見面。
他靠在沙發上安靜了很久的時間,頭頂的燈昏昏暗暗地。
“杉山。”漫無目的的喊着,無所事事的人在無所事事的假期裏,克制不住無聊的情緒只能這樣發洩。
他不知道念了多少次,直到啞着嗓子:“七世。”
幸運或者不幸運。
十幾歲的年齡第一次品嘗到暗戀的滋味,不是幻想裏甜膩的滋味。初嘗覺得是酸的,酸到牙根疼,只好咧開嘴巴塞個糖。
再試,則發現,是遇到了喜歡的人還沒有告白就發現找不到了的悵然若失,苦得他一段時間裏都不想再看到有關暗戀的字樣。
有的人直到三十歲才第一次品嘗到愛情的滋味,暗戀,交往或者結婚後再慢慢尋找。而有的人很早就知道了這種感受,卻不幸的要等到很久之後才能從苦這一味裏品出點甜味來。
黃濑從來沒有覺得過自己的初戀是一個有着美好回憶的事情。有回憶但是不多,他甚至需要靠不斷地翻看着那些老東西才能告訴自己,我曾經喜歡過一個女生。他怕自己如果不維持這個習慣,支撐着自己的那根軸心就會坍塌,他再也記不住關于她的事情。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多麽高尚的人。喜新厭舊永遠是人類的主題,而他只能靠一些小習慣來與劣根性抗争。他害怕如果有一天忘記了喜歡過的人的話,就像是對心裏另一個現實的自己妥協。
“黃濑君。”
“真是巧啊。”
“你說什麽?”
“謝謝啦。”
“拜拜。”
“呵呵,加油。”
“黃濑君——”
她和自己說的最後一次話。
然後就像電影結束,影像消失,燈光亮起。
啊啊,我就在這裏。
你如果還會來這裏的話,我一定會在這裏等你。
從喜歡到喜歡過這個過程,消耗了黃濑兩年的時間。所以久違地在同學聚會上看到杉山的時候,他掩飾在平靜之下的是對看着他們這些普通人的所謂的神的無奈。如果真的有神的存在的話,那還真是時時刻刻都在玩弄着努力工作努力學習的人。
“好久不見。”
與印象裏有些出入的女生愣了一下,明顯過度緊張地:“好……好久不見。”
比國中時期更容易緊張,又比國中時期安靜地過了頭。
所謂歲月催人老。倒是把她變得離自己印象裏的女生越來越遠。他卻還是興奮的像個孩子,喜歡,喜歡過,然後發現,自己最終還是回到原點。
“夏天的時候再一起放煙花吧。”坐到她旁邊後他建議。
“呃,啊?”女生轉過臉,有些詫異。就像是曾經與他一起放過煙花的人不是她一樣,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臉色微紅,結巴了很久才說出一句完整地:“我以前和黃濑君放過煙花嗎?”
短暫地停頓。
“嗯,是啊。”
在後來的時光裏,黃濑發現女生确實是真的不知道他們曾經做過的事情。像是缺少了某段回憶,巧合地與他喜歡她的那段時間重疊在一起。
比起只存在于自己記憶裏的女生,現在的她似乎更膽小。
陪在他旁邊的女生小心翼翼地接過他手裏遞過去的手持煙花,他這次沒有倒數,只替她把煙花點燃。
性格或者有一些不同,而看到煙花時的專注一模一樣。
抿着嘴唇的女生蹲在地上,裙子蓋住了鞋子。眼睛裏剩下的只有一點點的光,然後擴散成簡單地圖案。
等到熄滅之後,女生看着他說,“謝謝你,黃濑君。”
這一年的夏季又一次提前結束了。
作者有話要說: 高中聚會上的杉山是沒有回到十五歲之前的性格。
所以本來想在番外裏寫個平行線的戀愛,最有因為太難駕馭還是放棄了。
杉山在的時候沒有改變的事情在她不存在于這個時間軸之後發生了變化。
明天是一之濑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