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坐立不安

櫻娘見伯明以一個大趔趄的姿勢撲着進來,就知道他是被人推的。看來他很怕進洞房,怕看到她,更怕……那個啥。想來也是,對于一個當過十年和尚的他,要他入洞房,着實是難為了他。

伯明進來便拉了把凳子坐在那兒,低頭颔首,手裏緊捏着那張紙和白帕子,他哪敢攤開看圖啊。他似乎感覺到櫻娘正在瞧他,他連眼皮子都不敢擡一下,好像渾身有刺在紮他一樣,坐立不安。

櫻娘見他像犯了錯的孩子似的,便尋思着自己是不是該主動跟他說說話,總不能這一夜就這麽坐着吧?

櫻娘清了清嗓子,“你……叫什麽名字?”

伯明見櫻娘主動找他說話,他的身子沒再繃得那麽僵硬,稍稍放松了一些,“薛伯明。”

薛……伯……明?櫻娘在心裏默念了一下他的名字,莫名地有一種親近感。

“你今年多大了?”櫻娘又問。

“十九。”伯明一直未擡頭。

有十九了?櫻娘瞧着他,感覺他十八都未滿,看來是他那張娃娃臉和清亮的嗓音給人錯覺的。

“你以前為啥要當和尚?”櫻娘對這個很好奇。

“九歲那年,我生了一場大病,村裏人都以為我要死了。就在我奄奄一息之時,恰逢我師父來村裏化緣,他說讓我去山上廟裏十年和尚,此生的災禍皆可消除,這樣我就……我就當了和尚。”

“你師父太厲害了吧,連這個也算得出來?”櫻娘可是個唯物主義者,說心裏話,她真的不太相信能算出人的生死與命運的和尚,他師父居然還能算得出具體到十年,太不可思議了。她暗忖,肯定是他的師父懂些醫術,知道他那種病不至于讓人丢命,讓他去廟裏當和尚只不過是為了方便醫治他。

伯明聽櫻娘說他師父厲害,他便有一種深深的自豪感,這時他終于擡起頭了,頗為興奮道:“我師父還說,待我還俗下山了,就能娶到貌美又能幹的娘子,一生安康。”

說完此話,他似覺不妥,又深深地埋下了頭。

貌美又能幹?櫻娘“虛心”地接受了,呵呵笑道:“你師父确實……确實挺厲害的,呵呵……。”

兩人尴尬地坐了一陣,櫻娘又想起一事,問道:“你頭上有戒疤麽?”

伯明搖了搖頭,“沒有,師父說我是要還俗的,不給我燃香點疤。”

櫻娘安心了,若是要她和一位頭頂戒疤的人洞房,她腦子裏肯定會一直盤旋着色戒二字,這樣她哪裏能放得開讓他破戒?

“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伯明将手裏的東西往身後一收,“沒什麽,沒什麽。”

明明手裏拿着東西,還說沒什麽,說謊也太沒技術含量了。櫻娘起身走過來,“給我看看嘛。”

她對伯明的好感可不只是一點點,所以說話時用的那語氣,多少帶着些撒嬌。

伯明本來是雙手在背後緊攥着的,聽櫻娘聲線嬌軟,他頓時渾身一酥麻,便乖乖地把手裏的東西交給了她,他自己也沒看那圖,并不知道有多麽不堪入目。他怕那塊白帕子讓她起了誤會,連忙解釋,“這是娘給我的,不是我自己……”算了,不解釋了,越解釋會越顯得刻意。

櫻娘看見這塊白帕子,自然明白是怎麽回事,這是為了驗明處身的。她再把那張被伯明捏成團的紙打開。

這是什麽?呃……好像紙拿倒了。

她再将紙正過來一看,“……!!!”

櫻娘的臉刷的一下紅了,她猛地将紙往伯明手裏一塞,羞答答地說:“這是男人看的。”

伯明接過來一看,根本未看清楚,便吓得雙眼一閉,緊握在手裏,又将那紙捏成了團。天哪,自己竟然把這種東西給櫻娘看了!她不會以為他是個大淫、賊吧?

櫻娘脫掉了嫁鞋爬上了床,嫁衣都沒有脫,就那麽鑽進了被子裏,才一躺下,她突然“啊呀!”一聲大叫,整個身子頓時躍起。

伯明被她吓得好一大跳,跑了過來,急道:“怎麽啦?”

櫻娘剛才被一堆東西咯得吓慌了神,掀開被子一看,我滴個神,原來是一床吃的!不對,應該是“早生貴子”擺床圖,因為有紅棗、花生、桂圓、瓜子,估計還擺成了桃心圖,只不過被她剛才給躺亂了。

伯明這才想了起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這些還是我特意去鎮上買的,是娘和嬸嬸們擺的,我忘記告訴你了。”

櫻娘看着這些擺床品,心裏溫熱了起來,婆家希望他們倆早生貴子,所以才舍得花錢買這些。紅棗、花生和瓜子倒不算貴,這些桂圓怕是不便宜。農家舍得花錢買桂圓來擺床,這足以表明長輩殷切的希望。

想來伯明已經十九歲,年紀不小了。昨日聽娘說大弟柱子過兩年就可以說親,他現在才十四呢,也就是說十六歲就可以說親了。

伯明是長子,年紀也算大的,還當過和尚,這些外在條件确實不算好,難怪婆家舍得四百斤糧食和一百文迎親禮,就連“早生貴子”擺床圖都這麽講究,而且一般人家對于長子的親事都比較重視,看來薛家也是如此。

櫻娘再看着如此青澀害羞的伯明,若是等他來主動,這一夜怕是要讓他的爹娘失望了。

她幹脆當着伯明的面脫掉嫁衣,只穿着裏衣、亵褲躺下,再将大紅的百子鋪蓋拉過來,蓋在自己的身上。這時她又感覺後腦勺不舒服,便坐了起來,将簪子抽了出來,頭發便一下散落下來。

她再次躺下,仰望着站在床邊上的伯明,才發現他竟然背對着自己。剛才她脫衣裳時,他一直背對着?

他連她脫衣裳都不敢看,還怎麽洞房?

莫非真的要自己主動?櫻娘心裏七上八下,沒着沒落的。雖然她的前世男女們比較開放,但她也沒有主動去碰過男人啊。

“伯明,你不睡覺麽?”櫻娘試探地問。

伯明慢慢轉過身,見她已躺好,答道:“睡,這……這就睡。”

他做了一個深呼吸,迅速地脫掉新郎喜服,裏面是一身灰色裏衣,他昨日應該也是洗過澡的,因為櫻娘聞見他身上一股清淡的皂角味。

兩個枕頭是緊緊挨在一塊的,伯明卻只身躺在床沿上,頭沒有枕在枕頭上,身上也沒有蓋被子。

“你這樣睡不怕冷着?”櫻娘提醒一下。

伯明再壯着膽子平躺着慢慢往裏挪了挪,終于可以蓋上一點被子了。

“你睡覺不用枕頭的麽?”櫻娘知道他是害羞,只不過這麽故意問他而已。

伯明再把腦袋往這裏挪了挪,枕上了枕頭的一角。

櫻娘這時突然想起了那塊白帕子,她又掀被子爬了起來。

伯明此時身子早已僵硬,也不敢問櫻娘下床幹嘛。櫻娘跨過他的身子,下床趿着鞋,把伯明剛才放在桌子上的白帕子拿了過來。

伯明見她拿了這個過來,心口頓時突突直跳,怎麽辦?怎麽辦?他真的不敢啊。女人的身體是啥樣,跟男人應該差別很大吧,剛才那圖他也沒怎麽看清楚。

櫻娘将白帕子墊在了腚下,極小聲地說:“都準備好了,可以開始了。”

“嗯?”伯明疑問,接着又應一聲:“好。”

他慢吞吞地将身子往櫻娘這邊挪近了一些,再側起身子,才剛看向櫻娘的這一面,發現她已是側身瞧着他。

見櫻娘的眼神含着些許羞澀,也有些許熱烈,他吞了一下口水,喉結跟着動了一下。這時他才算真切地将櫻娘的面容看清楚了,她長着一雙極好看的眼睛,水汪汪的,像秋波一樣顧盼流轉。眸子黑亮黑亮的,似有一縷溫暖的光芒射進了他的眼睛裏。此時他的小心髒被攝住了一般,已經快不會呼吸了。

再往下看,她的鼻子小巧,嘴巴紅潤潤的,就像山上的櫻桃一樣,讓人想吃。她的膚色是深了一些,看來吃過不少苦頭。他心裏突然竄出一個想法,以後他一定要讓她少吃苦、多享福。

櫻娘見他終于肯正視自己了,嬌聲軟語道:“你喜歡我麽,會不會嫌我醜?”

伯明急辯道:“你長得這麽好看,我哪能嫌棄?大家都說只有等我的頭發長到可以綸巾,才會有人家願意把女兒嫁給我。可是爹娘等不及了,說再等個一兩年,怕我只能成光棍了,所以托媒人到處說親,沒想到你的爹娘竟然同意了。你應該嫌棄我這不倫不類的模樣才對。”他說時還忍不住抓了抓他那頭寸發,看似很糾結。

“我不嫌棄,我喜歡你這樣的發型。”櫻娘溫柔地瞧着他。

“啊?真的麽?”伯明不太相信,以為她只是哄他而已。

“當然是真的,這樣幹淨利索,洗頭也方便。男人若是留長發,還梳頭綸巾,多麻煩,而且還不好看。我就喜歡你這樣的。”櫻娘甜甜地笑着,伯明這發型和現代男人一樣,看上去一點違和感都沒有,很舒心。

伯明聽櫻娘說她喜歡他,心裏一陣激動,羞澀地咧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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