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尴尬死了
招娣見櫻娘回來了,則更覺自慚形穢。她低着頭腌鹹菜,将曬幹的榨菜往壇子裏塞,再一層一層的加鹽,根本不好意思擡頭瞧櫻娘和伯明。
櫻娘也知道招娣心裏難受,蹲下來和她說說話,“招娣,其實織布這個活也不是什麽好活,每日要受姚姑姑的管教,幹活時總得提心吊膽的,生怕弄錯了招罵,哪有在家裏幹農活好。”
招娣知道櫻娘是在安慰她,便擡頭朝櫻娘勉強地笑了笑,擠出來的笑容真的很不好看。
這會子仲平哥仨也回來了。招娣見了仲平就好一陣緊張,她放下手裏的榨菜,雙手在身上揩了揩,然後磨蹭到仲平的面前。
“怎麽了,你這是?”仲平見她這模樣,像是犯了大錯一般。
“我……我把織布這活給弄丢了,姚姑姑她嫌我……嫌我笨,在吃午飯之前就把我趕回來了。”招娣覺得自己做錯了事,所以想着先來認個錯才好,可別等仲平來問她。
仲平聽了先是一怔,半晌他才反應過來招娣在說什麽,“哦,丢就丢了吧,以前家裏沒人去掙這份錢,不也過得好好的麽。”
招娣聽仲平說得似乎挺輕松,并沒有怪她的意思,她心裏才好受些,再接着蹲下來腌榨菜。
櫻娘見招娣情緒放松了些,也就放心了,來到廚房舀水喝。楊三娘正在炒菜,見櫻娘回來了,她樂呵地問道:“櫻娘,聽招娣說你手巧,腦子也活絡,織布活幹得好着哩,半個月後你肯定能留得下來。”
“嗯,應該差不多,只是工錢有點少,才七文的工錢。”櫻娘喝了幾口水,放下瓢,來到竈下燒火。
“七文錢已經不少了,大男人開荒累死累活才九文錢哩。伯明,你進來一下,我問問你,你中午吃了什麽,吃得飽飯麽?”
伯明走了進來,也是先喝半瓢水,“吃窩窩頭、鹹菜,還有大白菜。”
楊三娘聽了蹙眉,“怎麽就沒個好菜,份量夠麽?”
“份量夠,反正我吃飽了。櫻娘說她吃的也是這種飯菜,吃別人家的哪能挑剔,不像自家可以炒好幾個菜。”
楊三娘從鍋裏盛起一盤豆角炒青椒後,便來到牆角的一個小罐子裏掏出兩個雞蛋,“我給你們倆一人煮一個荷包蛋吃。”
伯明見了覺得不太好,平時家裏都不舍得吃雞蛋,哪能就他和櫻娘吃獨食呢,“娘,要不就多煮幾個吧。仲平他們在葛地主家吃得也不好,要吃大家一起吃。”
這時老三叔昌跑了進來,嘻笑道:“娘真偏心,還打算偷偷煮雞蛋給大哥大嫂吃哩。”
楊三娘伸手敲了一下叔昌的腦殼,“胡說啥,娘怎麽偏心了,總共才剩六個雞蛋,咱家現在有八口人,一人連一個都吃不上,怎麽煮?”哪怕現在有八個雞蛋,她也不舍得全給煮了。
叔昌抱着腦袋直喊疼,“偏心就偏心吧,大哥你等會兒吃荷包蛋時,給我嘗一口就行。”
楊三娘直轟他,“去去去,快出去,別搗亂。”
伯明尋思了一下,“娘,還是把這兩個煮成雞蛋湯花吧,每個人都能吃上幾口。”
“對呀,我怎麽給忘了,那就煮雞蛋湯花。”楊三娘将雞蛋小心翼翼地磕在碗裏,蛋殼上留了一些汁液,她硬是甩了好久,确保蛋殼上不再剩一點一滴,才将蛋殼給扔了。
伯明忽而想起岳母養雞的事,便道:“要不咱家也去買幾只雞崽來養吧。家裏為我辦成親酒席,把幾只雞都殺了,若是不養雞,以後就沒雞蛋吃了。”
楊三娘嘆了一口氣,“家裏那點錢不是要給木匠麽,你的工錢得一個月後才能領,櫻娘得一個半月後才能領,待那時雞崽都長大了,就怕不好買。”
櫻娘在竈下問道:“能賒麽?反正一個月後就有錢還了。”
楊三娘有些動心了,“要不等吃完飯我去問問你三嬸吧,別人家的可賒不到。”
伯明聽了歡喜道:“我現在就去*籠,家裏正好有散木頭。”他跑去了院子,仲平也幫着一起做。
這頓晚飯因為有雞蛋湯花,還有三盤炒菜,大家都吃得很開胃,幸好楊三娘知道大家幹了一日的活都累了,做了好些玉米餅子,每個人都吃得飽飽的才放下碗。
楊三娘在收碗時還說道:“明日晚上我給你們做白面饽饽吃,咱家都好久沒吃過了。”
薛老爹在旁回道:“早就該做了,家裏來了櫻娘和招娣,白面還沒見你動過一次。”
楊三娘被薛老爹說紅了臉,“不是我故意不做,是咱家就剩一袋子白面,還不是想留着過節或來客人吃麽。”
楊三娘去三嬸家買雞,伯明和仲平在院子裏接着*籠,薛老爹抽着煙鬥,叔昌和季旺在屋裏下石子棋,櫻娘和招娣在廚房裏燒着一家子需要的洗臉水。
待楊三娘買了八只小雞崽回來後,各自也都洗臉回房了。
櫻娘與伯明之前接連三夜都纏在一起,這一夜他們只是摟着睡覺,因為幹一整日的活确實累了。
沒想到,今夜仲平這邊房裏卻有了動靜。招娣一開始還是坐在油燈下做衣裳,只是燈油太少,慢慢的都快燒幹了,燈芯上只是閃着一絲幽幽的光。
仲平已經上了床,他見油燈已經昏暗成這個樣子,根本看不清東西了,就朝招娣說:“燈都不亮了,別做了,把眼睛熬壞了可不值當。”
招娣揉了揉眼睛,确實感覺眼睛看得疼。這麽晚了她也不好再去廚房倒燈油,只好放下了手裏做了一半的新衣裳。
她來到床邊脫衣褲,仲平也不看她,而是面朝裏。當招娣爬上床,睡到床裏邊去時,仲平又翻了個身,面朝外。其實他不是嫌棄她,而是覺得面對面睡會很尴尬。
招娣瞧着他的背,睡得很不踏實,便壯着膽子問:“你真的……不嫌棄我麽?”
前兩夜睡覺,兩人都是一句話都不說,就這麽像挺屍一般,挺久了累了,然後就睡着了。仲平沒想到招娣會這麽問他,他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
招娣見仲平良久不回話,以為他就是嫌棄她了,她哽咽地說:“其實……那日你不該留我的,我長得醜,腦子又笨,到手的活都給弄丢了。你本來是可以找個比我強上許多的女人,只不過爹娘去晚了而已。若是現在你後悔了也還來得及,反正我們又沒有……”
“沒有嫌棄你,你不要瞎想。”仲平終于開口了。
“真的麽?”招娣不太相信,若是他不嫌棄,怎麽會一直不理她?
“真的。雖然你不算好看,也不是你說的醜。若說腦子笨不笨的話,其實我也很笨,只會幹粗活,鄉下人不就圖個能幹活麽?”仲平仍然背着她說話。
招娣聽仲平這一番話,心中好一陣感動,原來仲平并沒有很嫌棄她,只是沒有像大哥喜歡大嫂那樣。
但是,她也盼望着和仲平甜甜蜜蜜相處,就像大哥與大嫂那樣有說有笑,還眉目傳情,別提她有多羨慕了。
在她眼裏,仲平長得健壯,可比大哥和兩位弟弟都強,就是有些不茍言笑,讓人摸不透他在想啥。
“時辰還早,咱們說說話吧。”招娣這句話說得像蚊子一樣,聲量極小。
仲平終于翻過身來了,只是屋裏一片黑,他也瞧不清招娣的臉。既然招娣想與他說說話,那就說吧,他也不知道該說點啥,想了想,道:“過幾日新桌椅打好了,你以後就可以坐在桌前做針線活了,不必将油燈放在窗臺上。”
“嗯,有沒有新桌椅都無妨的。”
“還有,到時候有了新床,咱們倆就不需睡得這麽擠了。”仲平又道。
“擠也無妨。不是,我是說……我不怕擠的,也不是……”招娣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了。
本來仲平沒往這方面想,被她這麽一解釋,便渾身有些癢癢了,他忽而問道:“你今晚吃飽飯了麽?”
招娣不知道仲平為啥突然問起這個,她老實地回答:“吃飽了,好久沒吃過這麽飽了。”
“那你現在有……有力氣麽?”仲平說得有些結巴了,氣息也越來越不勻了。
招娣十分納悶,根本沒明白仲平問這話的意思,仍然老老實實地回道:“應該有力氣的。我雖然個子小,但是力氣不小,平時能扛能挑的,還……”
她話還未說完,仲平突然一下壓在了她的身上,吓得她一聲驚叫,然後趕緊捂住嘴。
而這邊房裏的櫻娘想小解,因為她不喜歡将尿壺放在屋裏,嫌味大。其實這還不是主要的原因,她只是覺得當伯明的面小解,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哪怕夜裏要小解,她都只能出院子去上茅房。
伯明坐了起來,問道:“要我陪你去麽,外面黑漆漆的,你怕不怕?”
“不怕,雖然月亮被雲給遮住了,但是有星星照着也能摸着路,你就別起來了。”
櫻娘剛一來到院子裏,就聽到“咚”的一聲巨響,吓得她一聲尖叫,魂都快吓沒了。待她緩過神來時,才反應過來這響聲好像是從招娣屋裏發出來的。
緊接着薛老爹在屋裏喊一句,“你屋裏怎麽了,老二?”
“爹,沒……沒什麽,床塌了,我這就給支起來。”仲平壓抑着聲音道。
這時伯明也披着上衣跑了出來,“櫻娘,怎麽了?”他還以為她見到什麽吓人的東西了。
櫻娘窘道:“沒事沒事,好像是二弟屋裏的床塌了。”
這時仲平的屋裏亮起了幽亮的光,仲平來到院子裏找散木頭去支床。因為他們那張床實在太破了,稍一折騰,便“咚”的一聲塌了。
伯明怕仲平尴尬,趕緊牽着櫻娘去上茅房了。出了院子後,他們倆捂着嘴一陣偷笑。
“二弟和招娣在幹啥呀,連床都給弄塌了。”
“看來我讓爹娘給他們打新床是對的,那張床實在沒法睡。”
此時屋裏的招娣簡直想鑽地縫,慌忙穿上衣裳,覺得這臉真是丢大了。因為她的屋和公婆的屋是連在一起的,這時還聽見婆婆說:“嗯,我養的兒子都不傻,知道要女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