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十三 玄虛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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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段臨先是這樣說了,往後默默走了幾步,才像凍僵的人慢慢恢複知覺,心裏有種遲鈍的酸脹。

他其實一直都知道的。這已經是縛仙索陰差陽錯的結果,是他撞了大運得來的,過一日便少一日。

只是這幾日雲洗待他言辭上和緩許多,行動更是多有照拂,讓段臨好像回到了少時兩個人相依為命的時候,覺得一切都能長久。

等縛仙索解開了,段臨希望雲洗可以容許他同行。他不求什麽,能跟在雲洗身邊就好,但如果雲洗覺得他麻煩,他也不會癡纏。

段臨已經可以接受求而不得。

雲洗挑了一路,也沒買下可心的暖玉,最後只是說:“算了。還不着急。”

又風平浪靜了幾天,段臨本想拖到十五,往蓬萊一躲就不必理會跟蹤的人,但雲洗說,不能再等了。

那夥人的幫手在增多,而集市又已經進入尾聲,反正拖不到十五,不如盡早動手,還能渾水摸魚。

段臨遲疑了一下:“其實也不一定要動手……”

雲洗道:“你倒是聰明了一次。”

段臨:“?”

雲洗:“?”

四目相對,雲洗輕嗤一聲:“原來還是蠢的。”

段臨微惱,剛好雲洗朝他伸手,段臨一下沒過腦子,沒好氣地拍了下雲洗手心:“究竟要怎麽辦,快點說,別讓我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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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洗:“……”

此時,段臨離家出走的理智終于歸位了,每一根汗毛都在提醒他剛剛做了什麽。

趾高氣揚、沒大沒小、動手動腳……僭越,太僭越了!

但雲洗神色複雜地盯了他一會,居然沒發怒,只是默默把手收回去了,虛握着放在身側。他們面面相觑了一會,雲洗又像突然醒過神來一樣,再次伸出手:“之前買的那些晶石,要水系的。”

段臨還是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但是也不敢再問了,乖乖地從儲物空間裏掏晶石。

他掏得正專注,不經意一擡眸,房間裏忽然多了好多個人。

……或者說,好多對一模一樣的人。

段臨心念一動,猜到,這應該就是他們兩個施了幻術的樣貌。

果然,雲洗将水系的晶石分了分,放到了同樣相貌的不同人身上,便出現了很多組水配火的組合。

完事後,雲洗轉過頭,沖他挑了下眉,段臨居然看懂了,那意思是“誇我”。

段臨:“你這……真不錯。”

雲洗正要驕矜地颔首,就聽段臨說:“……就是有點費毛。”

段臨以為雲洗會馬上跳腳,但并沒有。雲洗只是停頓了一下,說他:“你煩不煩。”

也不等他回應,就指揮第一組傀儡出去了。

段臨看不見樓下情況,對靈力感知也鈍,不知道跟蹤他們的人有沒有被引開,正要問,忽然覺得不對:“房間裏靈力狀況不正常,他們肯定知道還有人在。”

“嗯。”雲洗不甚在意道,“走了三個喽啰,那兩個人還在。”

他們之前就讨論過,明目張膽跟着的那兩個人都衣着華貴、修為不俗,大抵也是某個聲名赫赫的仙門裏的師兄弟。和段臨交過手的那個人年輕些,雲洗叫他小鬼,另外那個修為更深、更沉穩,因為不茍言笑,段臨稱他為獅虎獸。

第二組、第三組傀儡也接連出去。

雲洗一直凝神感應着那兩人的位置,到了第五組,才說:“小鬼走了。”

雲洗又放了一組,然後對段臨說:“我們也走。”

段臨目不斜視地下樓,任雲洗牽着,一言不發。

出了客棧,段臨心裏咯噔了一下。

獅虎獸在後面跟着他們。

“慌什麽?”雲洗傳音入密,“他只帶了兩個人,說明他也不确定這就是我們,運氣好罷了。”

段臨跟着他走了一段,看人流逐漸密集,有點明白過來。

“你想甩開他?”

雲洗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本來是這樣想的,沒想到是他跟上來,可能甩不開。試試吧。”雲洗頓了頓,問:“縮骨會嗎?”

段臨正經的不行,這種奇技淫巧倒會的不少,忙說:“會的。”

前面幾步就是個十字形路口,他們再走幾步就是幹道,人不少,更有許多像他們一樣成雙成對的。

雲洗道:“我們一拐出去你就縮骨,再把遮掩氣息的卷軸用上,我們扮一扮凡人。”那卷軸是他們前幾天在集市上買的,段臨沒想到雲洗計劃得這樣早。

“段臨。”雲洗忽然又叫他,段臨許久沒見雲洗這樣鄭重其事,就聽見雲洗說:“不管騙不騙得過,你要跟緊我。”

也不等段臨回答,就拉着他一拐,進了幹道。段臨捏碎卷軸的時候,感受到雲洗碰了碰他的額頭,大抵是幫他又換了個樣貌。

他們融入人流。走出十步,段臨隐約覺得之前附骨之疽一樣的視線消失了,但不敢回頭确認,只默默地繼續走。

雲洗忽然皺了皺眉,嫌棄道:“有兩組喽啰跟丢了。我還得賣個破綻。”

段臨先是一愣,随後就意識到他在說放出去的傀儡——雲洗既要讓傀儡隐匿,才能混淆視線,又不能真讓追兵跟丢,不然就分散不了兵力。

段臨正要寬慰他,忽聽一聲震耳發聩的悶響,段臨額角青筋一跳,耳朵嗡嗡作響,下意識就拉住了雲洗。

只是這一下雖然突然,但好像算不上有多大的攻擊力——段臨雖然不适,卻不至于不能忍受。這聲音挑不出他們,也攔不住他們。

寂靜了兩息,身後又是一聲悶響。只是比先前更重、更沉,攪得人氣血紊亂。

人群喧嘩起來,暴發了驚慌失措的哭聲、痛呼聲和哀求聲。段臨前面的一個人朝他撲通跪下,一邊磕頭,一邊不斷念叨着“神仙老爺,饒命”。

段臨退了半步,才意識到那并不是對他的。段臨像那些經受不住的人一樣弓起身,回頭。

跟蹤他們的人手持一個銅色的的古鐘,平靜地搖響了第三下。

段臨明白了。

——這聲音對他們不是威脅,因為這聲音本就不是用來傷害他們的。他想要傷的就是普通百姓。

段臨可以僞裝得一樣虛弱,讓獅虎獸分不出來,但那沒有意義。如果他們一直不現身,他要搖到什麽時候?沒有人站着?沒有人有意識?還是凡俗之人通通死去?

他幾乎是挾持了全街的人,逼他們看不下去,自己跳出來。

段臨慢慢直起腰。

雲洗拉住他,段臨側過頭:“我不能什麽都不做。”

“我知道。”雲洗說,“我來。”

雲洗看着段臨神色,忽然很輕微地笑了下:“放心,我打得過。只要他們還不确定哪邊是真的,不集結就行。”

獅虎獸早已鎖定了他們,正欲逼近,雲洗卻輕輕一縱,主動迎了上去。

他不敢展露太過,怕被對方看出這就是朱雀真身,有意和對方旗鼓相當地耗着。然而獅虎獸好像也并不着急,沒有用什麽歇斯底裏的高強度法術,只是每一下攻擊範圍都大得很。

雲洗同時還要操縱數個傀儡,本就不是全神貫注,一時只覺奇怪,但不明白其中關竅。獅虎獸的群攻雖然威力有限,但煩人得很,雲洗自己應付沒問題,只是怕波及到段臨。

雲洗“跟緊”的叮囑只限于不打架,一打架就恨不得叫段臨滾遠點。然而雲洗也不敢出聲提醒,怕被獅虎獸看出端倪,只能盡量往遠走。

他甚至感覺,獅虎獸也在引導他往遠走。

直到過了某個臨界點,雲洗忽然吃痛,小臂上電光閃爍,縛仙索現了形,他才明白為什麽。

他想要耗着,獅虎獸也想要看他究竟是傀儡還是真身,一直在誘使縛仙索現形。

雲洗忍不住要苦笑了。他是真的沒把縛仙索放在眼裏過,沒想到偏偏是這種時候陰溝裏翻船。

“走了!”雲洗來不及管光芒大作的縛仙索,飛快撤身,抓住段臨,“暴露了,趁其他人還沒到,先走!”

段臨扭頭看了眼追兵:“是不是等下就打不過了?”

雲洗一邊忙着帶段臨撤離,一邊忍不住道:“你就不能換個好聽點的說法?!”

“都什麽時候了!”段臨簡直拿他沒辦法,“如果你确定打不過了,就放出朱雀的氣息,把更多的人吸引過來。”

雲洗:“那我就更打不過了!”

“我能渾水摸魚。雖然只能解燃眉之急,但至少可以撐到十五。”段臨飛快道,“你化成朱雀,我們現在去蓬萊。”

雲洗眉宇間慢慢浮現出殷紅的圖騰紋路,一時間竟顯得有幾分妖異。他沒有化形,但獨屬于朱雀的氣息排山倒海地散發開來,方圓百裏的異獸齊齊噤聲,俯首以示臣服。

他們急騁而去,闊別蒼茫大地,撲進了海風的懷抱裏。

在身後遠遠綴着四撥人的時候,雲洗終于看到了海中之島。

他飛過無形的結界,綿延無盡的海景驟變,面前地勢奇詭,林木茂密。

雲洗一頭紮進了陣法,才想起來問:“你不是說十五才有出路?那現在怎麽辦?”

“現在,”段臨在心裏估算了下距離,按住雲洗,示意他慢一點,“來遛一遛追兵們。”

獅虎獸們是第一撥進入陣法的。段臨耐心地等他們逼近了,才跟雲洗說了該走的方位。

那幾乎是叫他一頭撞進山石裏。雲洗一聲不吭地照辦了。

他沒有遇到任何滞礙。眼前光景變幻,又是另一種山勢。

雲洗以為獅虎獸會跟着他們進來,但等了一會都沒有出現。

“我們經過之後,卦門就變了。”段臨解釋道,“不過他們撞幾次牆就能找到路。這個陣法被關掉了死門,不到十五生門通路也沒開,只能這樣繞一繞。”

雲洗直覺道:“死門是你關掉的?”

“做是我做的,”段臨遲疑了一下,“但是是別人指揮的。”

“蓬萊老祖?”

“當然不是。”段臨失笑,“他怎麽會關死門。”

雲洗正要再問,獅虎獸們闖進來了,只能繼續任勞任怨地遛着追兵。

期間獅虎獸們幾次攻擊,陣法不能吸收,都要靠雲洗自己化解。雲洗不想質疑段臨,但還是得說:“這樣不行。”

段臨一直在推算着陣法,聞言認同道:“是不行。等下我們連跳兩個方位,你不用理後面的攻擊。”

第一次場景變幻,雲洗忽然極近地撞上了第二撥人,但他記着段臨說的第二個方位,毫不停頓地錯身離開。

雲洗在光景震顫中站定,正要詢問,忽然聽到不遠處,有人氣急敗壞地罵“怎麽會有土系的攻擊”。

“這個陣法本身不能吞噬攻擊。我只能把幾群人繞開,借力打力,讓他們互相消耗。”

段臨彎起眼睛:“怎麽樣,我們修士的陣法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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