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章六十五 逍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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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後。
逍遙宗治下的青元山已許久沒有這樣熱鬧了。
先是逍遙宗掌門人長孫朱鶴寧的加冠禮,半個修真界都遣人來拜賀,後是為散修開了免費的講堂,指導修行、遴選弟子,又吸引了衆多修士紛至沓來。
即使是青元山遠出五十裏的一處小客棧,客棧裏津津樂道也是逍遙宗的事。
“我就沒見過這麽大的排面!”親眼見證了這場熱鬧的人意猶未盡,抑揚頓挫地感嘆道,“各個宗派一個接一個地給鶴寧仙長獻禮,足足獻了有一個時辰。那珠光寶氣的,全都是我聽都沒聽過的法寶。”
有人問:“聽說朱雀也現身了?你見着了嗎,長什麽樣?”
段臨原本在自斟自飲一壺茶水,聽及此,将茶杯慢慢放下。
“沒錯,而且現的可是真身!只可惜一直就遠遠地立在高處看着,既沒飛,也沒下來和朱鶴寧互動,看不清具體什麽樣。不過看上去挺大只,挺華貴的,畢竟神獸麽。”
“沒飛?聽說朱雀飛起來可好看了,逍遙宗這麽大的典禮,怎麽不讓它飛一段。”
“我也好奇呀。就一直等着,可惜等到典禮結束也沒看成,以為它起碼要飛走吧,結果好家夥,就一眨眼的功夫朱雀就不見了,也不知道是怎麽弄的。”
看客們一時陷入了失望的唏噓,段臨問:“他有……說什麽,或者做什麽嗎。”
“誰啊?你說鶴寧仙長?還是朱宗主?”
“……朱雀仙君。”
那人噗嗤一笑:“沒啊,要一只鳥說話幹嘛。”
段臨沉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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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人說:“不管飛沒飛、說沒說話吧,反正朱雀出現是板上釘釘的。我原本還不太信那個預言,結果你看最近又是玄天閣吃虧、又是逍遙宗盛禮的,依我說,逍遙宗真是氣運到了!”引得陣陣附和。
他們口中的“預言”,段臨也是聽過的。是朱乾很久以前在南海玄武求的蔔卦,測算到逍遙宗的氣運和朱雀攸關,興亡勝敗皆在一念之間。
朱乾本人未必相信,但當這段蔔卦流傳得人盡皆知,逍遙宗又随着靈氣消弭而每況愈下,不論預言算的是不是真的,他都需要這個批文應驗。
也确實應驗了。芸芸衆生,都是棋子而已。
段臨無端想起臨走時,長清對他說的那句話——“有翼一族無法被束縛,我們只會因心甘情願而停留。”
段臨搖搖頭。鄰座人看他一個人落寞,又生得面善,好心道:“道友若是缺個伴兒,不妨坐過來,我們小酌一杯。”
“不用。”段臨答,“我不喝酒,多謝。”
周圍人欽羨過典禮多奢華,複又談論起朱鶴寧多麽年少有為,段臨笑了一笑,慢慢将一壺苦茶飲盡了。
山谷的沉寂忽而被一陣人聲打破。
雲洗有些倦怠地扶了扶額,揮袖将禁制撤去,不冷不熱道:“朱少主,我設下禁制,就不是想讓人進來的。”
朱鶴寧不以為忤:“我知道你說過要找你得去流華殿,但我去了兩次,都是撲空。再一問,你一天也沒多少時間在那殿裏。”
雲洗冷漠道:“所以代表我都不想見人。”
朱鶴寧笑容有點維持不住,雲洗懶得維護少年人浮華尊貴又脆弱敏感的自尊心,只問道:“什麽事。”
“我境界突破了。”談及修為,朱鶴寧複又得意起來,不忘搬出朱乾,“宗主說我想要指導,就來找你。”
朱乾是說過。雲洗百無聊賴道:“你運轉一輪看看。”
朱鶴寧将功法運轉一周天,指尖一動,五朵金色烈焰一齊在雲洗眼前爆開,旋即朱鶴寧拔劍出鞘,閃轉騰挪行雲流水,靈力随着劍風傾瀉。
朱鶴寧舞了一套劍法,把境界突破的領悟都注入行止,功力流轉也開合自如。他自覺已至爐火純青的境界,當下頗為期待地看雲洗臉色。
雲洗眼皮也不眨:“是突破了,境界還不穩,有兩個關竅靈氣運行得有些滞礙,不是什麽大事,平時多練練基本功就行。這套劍術先不要練了,你融合得不好,對你助益不大,過幾年再說吧。”又口述了幾句口訣,讓他回去練。
朱鶴寧等了一等,沒等到雲洗說別的,臉色便不大好看了。他資質悟性都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又兼資源豐厚,從來都領先同齡人一大截,自小便被人追捧,“人中龍鳳”的贊美聽得耳朵都起繭。朱鶴寧知道是因為逍遙宗的地位,但也知道他是襯得上的。
就連朱乾檢查他修為,也會展露一絲笑意,說他“不錯”。
他以為——以為無論如何,雲洗會驚訝于他年紀輕輕功力深厚,看出他平日練功有多辛苦多踏實,對他刮目相看。
身居高位的少年人心高氣傲,總覺得覺得一切好的事物都應該是他的,都應以他為尊。
雲洗見他半天沒動靜,詫異道:“怎麽,沒聽懂嗎。”他順手捏了個小人,按朱鶴寧先前的招式走了一遍,然後定在兩個動作,“這裏、這裏,靈力堵住了。放不如收,你要學會掌控,不要一味往上走,太激進了。”
朱鶴寧道:“依仙君看,跟其他人比,我如何。”
雲洗想想道:“不差。”
朱鶴寧又問:“仙君原先同行那人,修為比我如何。”
這是明知故問了。
雲洗臉色冷下來:“他若有你境遇,超你十倍不止。”
朱鶴寧:“談如果,不過是弱者的借口。”
雲洗反唇相譏:“只看結果,也不過是得利者的沾沾自喜。”
雲洗不懂朱鶴寧曲折的心路歷程,只覺得自己已經認認真真指點過了,朱鶴寧非但沒謝一聲,還莫名其妙湊上來嘴賤,實在是有病。
他懶得再廢話,正想直接把人請出去,遙遙聽到一聲“好熱鬧”,朱乾竟然也來了。
雲洗耐心已至極限:“下次我在這裏,再有人不請自來,就先和我打一架。”
朱乾:“仙君何以這麽大火氣。”
雲洗:“有事說事。”
朱乾款款道:“仙君來逍遙宗已屆五日,平素卻甚少露面,其實我派上下有無數弟子翹首以盼,希望能得見仙君,再獲得些許指點,在修行路上少走些彎路。”
“替你教弟子?”雲洗道,朱乾正要美化一下,就見雲洗無可無不可地點了下頭,說行。
朱乾沒想到會這麽容易,又道:“我知仙君才學淵博,正好我派許多功法已經舊了,還望仙君添置一二。”
雲洗道:“我每口述一篇,換我七日清淨。”
朱乾:“若以數論,總未免失之刻板……”
雲洗覺得聽朱乾講話真是累,只冷淡道:“放心,不會有差的。”
朱乾沒想到幾句話就達成所有目的,此時十分滿意,也知道不能一次逼太緊,便從從容容地領着朱鶴寧離去。
須臾,山谷又恢複了清淨。
又是兩日,青元山山腳,段臨身着逍遙宗特有的淡青色弟子服,老老實實抄好經文,做完逍遙宗要求的“晨課”,收到了集合的信號。
他面容與之前有些微區別,大體的輪廓還在,一些特點卻有意被掩蓋修改,變得普通了許多,與之前判若兩人。段臨将肩與腰都墊寬墊厚了,行走時背有些微微的駝,并不明顯,卻和之前慣常挺拔的姿态大相徑庭,普通得讓人過目即忘。
他此時的身份是逍遙宗新收納的外圍弟子。名為弟子,實際專負責灑掃庭除,間或幹些養護草藥的雜活,每天抄抄經,就美其名曰是“弟子”了。逍遙宗對這類人幾乎是來者不拒,因為他們只在外圍活動,不甚重要,因此篩查力度也不大,才讓段臨改容易貌,混了進來。
他打算先上青元山再想辦法。要是實在進不了內圍,就讓雲洗出來見他。
那個混蛋。
段臨冷笑一聲。集合的哨聲吹第二遍,段臨飛快地整理好心情,快步出了房門。這些外圍弟子很多都是修真一途的門外漢,或是家裏窮,或是仰慕逍遙宗聲名,才飛蛾撲火地跑過來給宗門當便宜傭人。很多人連最基本的修行方式都不會,但一心一意地相信逍遙宗營造的美好圖景,幻想着自己天賦卓絕,會被內門長老一眼相中,從此扶搖直上。
為了維護這一美好幻景,每月望日,逍遙宗都會組織新收納弟子測算靈根血脈,遇着好苗子,便有可能進內門。段臨趕得巧了,進來的次日便是望日。段臨一邊走一邊推想,此時集合應當就是那次“測算”了。
段臨倒是不怕。事先長清已幫他做了掩蓋,就算是朱乾親自來測他血脈,此時也只能得出一個從未修道過的、木系靈根的結論。
這份輕松一直持續到段臨步入弟子陣列,看到負責他們的人。
段臨并不認識此人,但此人袍色湛湛,袖口處有黑色流雲紋,一望便知華貴。逍遙宗尋常弟子都只着青衣,只有朱乾和朱鶴寧會着玄衣,黑色流雲紋因此成為了身份的象征,代表這人直接從屬于朱乾或朱鶴寧。
這種級別的人,來外圍幹什麽?
段臨心知事情大抵不順,但他此時已在陣列中,別說逃離,就是多動上一動,都極其顯眼。
不過數息,人已經到齊。那高階弟子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拿出一副畫像。
段臨已有預感那畫像是誰了。
那弟子略作沉吟,視線掃過人群,然後在段臨臉上定住了。
那弟子走到他面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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