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端王李辭

京都淩城下了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整個都城都覆蓋在一層雪白中。往日裏熱鬧的街道上空蕩蕩一片，沒有一個人影。

厚厚的白雪并不能掩蓋那濃重的血腥味。躲在家中的百姓，誰都忘不了昨日那場殺戮。

亂世以秦王的造反為開端，如今南齊四十六城，北方十六城已經歸了秦王。年幼的皇帝坐守京中，手裏只剩下二十個城池，與秦王隔着旱河，遙遙相望。只是這南齊京都，真正掌權的并非年幼的皇帝，而是端王府的那一位。端王李辭，是先皇的親弟弟，先皇托孤于他，李辭便成了攝政王。

南齊宰相與秦王勾結的消息傳到宮中的時候，年幼的皇帝吓得從坐案上摔了下去，發抖着看着下位坐着的端王。端王穿着一身紫色蟒袍，手中還端着一杯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他慢慢地抿了一口茶，然後看了小皇帝一眼。

“叔…叔父，怎麽辦？”小皇帝顫抖着聲音問道。

端王生得十分英俊，濃眉鳳目，溫文秀雅，唯獨一雙眼睛，帶着一股陰鸷之氣。端王沒有理會小皇帝，而是放下了手中的茶，淡淡道：“讓衛鎮遠把宰相府的人全抓了。”

端王似乎想到了什麽，起身往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有人問道：“王爺，宰相府的那些人怎麽處置？”

端王的語氣依舊是淡淡的：“全都斬了。”

坐在地上的小皇帝顫抖地更加厲害了。

因此便有了宰相家一百四十八口在法場斬首，端王親自監刑，鮮血染紅了整個法場。到場的人都記得監刑臺前，在漫天的血水中，那人身姿如松柳，嘴角甚至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笑面閻羅。

位高權重、刀槍不入的端王其實也有軟肋。

端王府南面有個院子，那個院子擺設方面與其他院子并無太大不同，但是端王府的下人都知道，那個院子是不一樣的。那個院子沒有主子，但是每個月有固定的幾天，端王都會呆在那個院子中，如若沒有事，他一天都不會出門。

有傳聞說，那院子裏曾經住着端王最心愛的女人，後來，那個女子離開了王府。也有傳聞說，那個院子裏住着一個男人，樣貌清秀，迷住了王爺的心，後來與人私通，被王爺親自處死了。但是那些都是猜測。之前在那個院子裏伺候的人，似乎都消失了。如今打理那個院子的，是王爺的近侍。

小六子是端王的近侍，他十一歲入宮，便分在了端王的身邊，伺候了端王六年，由小太監長成了大太監。他也沒有見過那院子裏的人。但是他有一個秘密，那個院子裏有個房間，房間裏挂着一副畫像，畫像上是一個及其好看的男人。男人黑發如墨，眉目清秀，眉眼間帶着一股靈秀之氣。小六子偶爾會走神，想着畫像裏的那個男人。

“小六子，你跟了本王多少年了？”耳邊突然一個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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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子吓了一跳，連忙回神，看着座位上嘴角含笑的男人，卻覺得一股冷氣從腳底冒了起來。跟在端王身邊伺候了六年，小六子依舊摸不透主子的性子。

“王爺，六年了。”小六子小心翼翼道。

“你看到他了？”端王手指輕輕敲擊着桌面，突然問道。

小六子腳一抖，便連忙跪了下去，連續磕了幾個響頭：“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奴婢錯了！”

“本王說過那個房間不能進，六年換一只眼睛。下去吧。”端王淡淡道。

小六子回來的時候只剩下一只眼睛，他哆哆嗦嗦地站在端王的身後，膽戰心驚地過了一段日子。後來想起來，小六子便覺得慶幸，他覺得王爺對他是留了情的。因為在兩年前發生過一件事。那個時候，王爺有個寵愛的小妾叫嫣紅，人的欲望總是無限的，容易得寸進尺。嫣紅跟了王爺一年，得了王爺獨寵，然後又懷了孕，便把自己當成了王府的主子，連王妃也不曾放在眼裏。這手越來越長，便伸到了這個院子裏，吃起這傳聞中的人的醋來。嫣紅帶着丫鬟闖進了這個院子。然後…然後便是被王爺賜死，連同嫣紅肚子裏的孩子，身邊所有伺候的人。

那個時候，端王掐着嫣紅的脖子，聲音前所未有的森冷，他說：你怎麽敢擾了他的安寧？

因為冒犯那個人，端王連自己的骨肉都毫不留情。端王的性子一直是淡淡的，六年來，小六子第一次見他這般發怒。也是在那個時候，小六子的心裏種下了一顆種子，他有了好奇心，他想看看那個人。

如今得償所願，也食其惡果。

“王爺，太皇太後召您入宮觐見！”在端王閉門于那個院子中的第五天，宮人來報。

這太皇太後是先皇和端王的親母，當今聖上的親祖母，榮寵在身，地位尊崇。能讓端王放在眼裏的人很少，太皇太後便是其中一位。于是端王換上了金色蟒袍，便往宮裏去。

太皇太後居于錦繡宮，錦繡宮中一片安靜，一個小太監站在門口，引着端王去太皇太後處。端王走到門外，便聽到裏面一陣哭聲。端王皺了皺眉，小太監見狀連忙敲了敲門，裏面的哭聲更加大了。

端王進去的時候，宮人都退了下去，只餘一個伺候太皇太後的老嬷嬷。太皇太後是個雍容的夫人，除了眼角的細紋，看起來還十分年輕。太皇太後哭得梨花帶雨，端王坐在一邊，如同一個木頭一般。

端王無動于衷，太皇太後哭得沒勁，便擦去了臉上的眼淚，坐直了身體，與端王十分相像的鳳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憐兒，你出來。”太皇太後對着那簾帳道。

片刻後，裏面便走出來一個窈窕的女子。那女子鵝蛋臉，遠山眉，眉目之間帶着一股貴氣。端王見了那女子，臉突然冷了下去。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端王妃，端王明媒正娶的妻子，王氏王憐。

“臣妾拜見王爺。”女子恭敬道。

端王似沒有聽到一般。

太皇太後招了招手，宮殿的大門突然打開，從外面魚貫而入一群女子。那些皆是年輕女子，面容清秀，年紀約十五到二十之間。

“辭兒，這些是憐兒特意為你選的，你好歹也是親王，身邊也該有幾個女子伺候着。”太皇太後道。她本是不願管這些事的。但是這麽多年了，端王幾乎不近女色，唯一留在身邊的也只有那個嫣紅，最後還被處死了。端王年歲已經二十五了，仍然沒有一子半女。這一直是太皇太後的心病。

太皇太後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掃過端王的臉，眼中各種情緒流淌。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人的心天生就是偏的。這是她的小兒子，也是她最寵愛的孩子。她的大兒子是太子，所有的一切都由太傅教養。她的小兒子，是由她親手撫養着長大，甚至連他自己的名字，都是她一筆一劃教會的。縱然都是親生，也都親疏有別。

“辭兒，本宮時常會做夢。若是你有了孩子，那該多好……”太皇太後動容道，“我知道你心裏還念着他，但是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

“母後！”端王突然出聲道，聲音裏含着的冷意，讓他的親生母親都有些害怕。

太皇太後輕輕揉了揉自己的眉頭：“辭兒，你看看吧，莫要辜負了憐兒的一番心思，也讓母後安心。”

端王終于擡頭，目光從那些女子的臉上掃過。端王生得英俊，華貴而優雅，那些女子都低下了頭，臉上一片緋紅。端王的目光最終落在右邊角落的女子身上。那女子的容貌在一衆美人中并不出衆，但是眉目間的那一股靈氣……

王氏的目光與太皇太後有短暫的碰撞，帶着一種無奈與悲哀。

一直跟在端王身邊的小六子也看了過去，身體也不自覺地抖了一下，那女子……那女子的眉眼與畫中那男人十分相似！

“你過來。”端王對着那女子道。

那女子垂着腦袋，半跪着走到了端王的面前。端王伸出手，抓住她的下巴，讓她擡起頭來。端王的力氣有些大，那女子似乎有些疼，眼中都蒙上了一層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