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端王入城
在利刃刺過來的一瞬間,一個瘦弱的身軀突然滾了進來,粗重的棒槌将那利刃打落了下來,發出劇烈的響聲。
趙闖的眼睛猛地瞪圓看了,看着那突然出現的人,驚訝之後是憤怒,憤怒到想将那突然出現的小崽子扔出去。
“老六!”
清秀而瘦弱的青年,臉上沾滿了鮮血,瘦得皮包骨的手緊緊地抓着那棒槌,眼睛卻十分亮。
“大當家,我的命是你救的。”老六笑嘻嘻道,那雙小眼睛掃過一衆鐵甲軍,冷哼了一聲,自有一番氣勢。
幾年前,趙闖将這小崽子撿回山上的時候,這小子也是這麽瘦,這麽多年來,竟是一點也沒有養肥。
趙闖不怕死,或者說生死由命,早在六年前的那場大火中他本就該死去,若不是因為小家夥……但是他的兄弟不能死。
戰場上風雲變化,尤其是現在這一刻,更是危急萬分。趙闖來不及多說,老六那猴崽子已經蹿了出去,揮舞着手中的棒槌,敲在鐵甲軍的重甲之下。
趙闖迅速站起身,手中的大刀揮了出去。
強風,血雨。早已殺紅了眼。
鐵甲軍防護如此厲害,也只有老六那瘦弱的身軀能夠擠進來。有了老六的助力,趙闖也得了喘息的功夫,這鐵甲軍似乎也沒有那麽牢不可破了。兩人背靠着背,向外攻去。
厮殺聲,鐵器相撞聲,混雜在風聲裏。
一股溫熱的液體突然噴到了趙闖的臉上,在那一刻,趙闖是有些懵的。身後那緊緊靠着的身軀倒了下去,熱量一點一點的消失。趙闖覺得全身有些發冷。
號角聲吹響,諸葛泷一身白衣已經染滿鮮血,沖進了戰圈,鐵甲軍退去。
接下來是老七尖利的叫聲。
趙闖想要轉身,有人擋住了他的眼睛,趙闖猛地揮開了那只手,便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老六。老六的眼睛還睜着,卻已經沒了光澤。趙闖緩緩地跪了下來,想要将他抱進懷裏,老七猛地推開了他,一點一點地爬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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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六!六哥哥!趙小六!”那一向潑辣的女子,此時已經是滿臉淚水。
亂世之中,人命本來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土匪本就是打打殺殺的過日子,随時都可能有死亡。只有居于譚雲三州、占地為王的那半年裏方才得了寫安寧。本來應該是見慣生死的,但是那是老六,他撿回來的老六。皮猴子一樣的少年,怎樣都是那麽瘦弱,話有些多,愛占小便宜,喜歡對着趙闖娶的那些小妾流口水,但是最喜歡的是老七,心中念着的也只有老七。
如今,老六沒了。
趙闖問諸葛泷:“老六是不是我害死的?”
諸葛泷說:“老六是為了救你。”
殘陽如血,整個譚雲三州都籠罩在安寧之中,仿佛臨死前的安靜。
老六便葬在清風寨的山上,趙闖不想着做皇帝,他想着要先踏平了秦王的鐵甲軍,替老六報仇。
第二天,趙闖穿着白色喪服沖出了城門,舉着大砍刀便沖入了敵營中,敵人的鮮血濺了一身,第三天,他在幽州北城門站了一天,目光死死盯着城下的護城河。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土匪頭子一向是嚣張跋扈的,這般落魄的樣子,從來沒有人見過。
那天晚上,一封信送到了城外的端王手中。
端王拿着那封信,端詳許久,突然笑了起來。
“這并非闖王的筆跡吧?”端王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闖王目不識丁,更遑論寫字。
趙闖派出的人回來的時候,趙闖愣了一下,然後看着諸葛泷,眼中帶着罕見的茫然。
諸葛泷拿來了執筆,教他一個一個字的寫,終于寫出了一份降書。趙闖最讨厭寫字,但是這次寫的十分認真,粗粗的眉毛也皺在了一起。
趙闖的字歪歪斜斜的,像一只只蚯蚓,醜陋至極,難看至極。
端王手下了那封降書。在城門大開,朝廷大軍進來之前,闖王軍又和秦王打了一仗。
那一天,端王騎着高頭大馬進了幽州城,那似乎是京都位高權重的端王和譚雲三州的土匪頭子趙闖的第一次碰面。
馬上的男人穿着一身金色的铠甲,身姿挺拔如蒼松,俊容如玉鳳目飛揚。而地上跪坐着的土匪,渾身黑漆漆的一團,沾染的不知是鮮血還是泥水,頭發亂糟糟的,眼罩掉落了下來,那張黑臉上唯有那道疤清晰可怖。
對比是這般的明顯,一個高高在上,一個醜陋不堪,有着雲泥之別。
端王的馬悠悠地停在了土匪的面前,俊美的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聲音也十分柔和。端王道:“闖王行如此大的禮,真叫本王惶恐!”
趙闖全身疲累,所以他是跪坐在地上的。端王剛好停在他跪坐朝着的方向上,因此便占了這麽大的一個便宜。
趙闖突然擡頭看了他一眼。那雙眼睛暗沉沉的,裏面暗含着的情緒,似乎有恨。看着那黑漆漆的眼睛,端王突然覺得有什麽東西揪住了他的心,揪得他透不過氣來。
誰都沒有看見那土匪手裏的大刀是怎麽揮出去的,端王只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液體濺到了自己的臉上,下一刻,身上的馬突然矮了下去,端王猛地跳了下去,差點摔倒,姿勢狼狽。他再擡頭看去,那匹白馬正在地上痛苦的掙紮着,而馬腿已經落在了那土匪的手裏。
趙闖肩上扛着一只馬腿,黑漆漆的眼睛盯着端王,聲音沙啞道:“感謝端王出手相助,今晚我便請你吃馬肉。”
趙土匪說完便轉身往闖王府走去,那馬腿上落下來的鮮血滴了一地。
站在他身後的端王看着那身影漸漸遠去,突然湧出了一種奇怪的情緒。他一直看不起這土匪,今日這土匪确實叫他刮目相看了。但是那種情緒似乎不只是驚詫,還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